餐桌上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蔡进挨着汪磊坐,看热闹不嫌事大,压低声音问汪磊, “什么来头?展开说说。”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纷纷凑近侧耳。

  也不怪大家好奇心重,今天本来就说好了有对象的都带出来认认, 又是冯唐做东, 施慕程倒带了个伴儿来。在他们眼里,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嘛。

  “嘉信晏总你们不认识啊?”汪磊今晚一直被冷落,都是捧着别人在找话题,突然这般受关注, 不免有些得意, “嘉信背后的资本, 掌门人,懂了吧。我说你们这些优等生也不能整天闭门造车啊,多沟通联络, 指不定以后跳槽私立医院也有个门路不是。”

  他说得跟晏遂安很熟似得, 其实也就在报刊杂志上看到照片, 背背关于他的资料而已。冯唐都巴结不上,更别说这种级别的资本。

  汪磊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也被施慕程听到。

  蔡进“嚯”一声, 阴阳怪气道:“以一己之力了拔高了今晚聚会身价, 是不是我等小医生也得意思意思, 起来让个座啊。”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情商低,一句话讽刺了两个人。

  公立医院的主治主任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一边干着私立医院几倍工作量薪酬却高不了多少的工作, 一边唾弃资本入市只以赚钱为目的。管他是不是正规军, 一竿子都打成莆田系。

  侍应生终于去而复返,这次还有领班经理一道。

  区别于侍应生的白衬衫小马甲,领班经理是标准西装三件套,进门就笑着赔不是,“晏总好久不来,侍应生新入职没有认出您,实在抱歉。”

  这西餐厅晏遂安没来过,但就是这么凑巧,前几天助理Tracy帮他清理字母职业名单的时候,刚好整理到。G开头,Germy西餐厅A、Germy西餐厅B、Germy西餐厅C......

  好家伙,吃个饭也能搭讪到这么多艳遇,这是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一句渣男海王的程度。

  但晏遂安很善于综合提取有效信息,这西餐厅铁定没少去,包年会员那种,再不济好歹得是个VVIP。阴差阳错,居然这会儿还帮上了点忙。

  晏遂安颔首算是打招呼,礼貌地问:“能帮忙安排么?”

  怎么还跟第一次来似得,又受宠若惊于他的客气态度,领班经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说:“瞧您说的,什么帮不帮,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单纯服务行业的确现实,一切向钱看,谁消费多谁是大爷。什么预定制,那是对一般客人设的门槛。也并非故意为难,市场定位如此罢了。就跟去高奢店买包一个道理,普通顾客去再多次只会得到‘对不起,暂时缺货’这样的官方答案,不是运气不好,是配货没配到位啊!臭资本家到底‘仁慈’,更致力于想方设法割有钱人韭菜,一茬胜几茬,何乐不为。

  晏遂安视线扫过包厢,漫不经心的一眼,就像刚才的不愉快不是针对他,也根本没发生过一样,“抱歉了诸位,临时过来也没提前打声招呼,今晚我请,算赔罪。烦请大家移驾换个地儿。”

  白雪朝施慕程眨眨眼,很给面子得第一个出来打圆场:“不麻烦,不麻烦,几步路的事儿。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啊,豪华餐厅还有人抢着买单。”说着就拉男朋友一起起身。

  横竖不过一顿饭,在哪吃不是吃,更别说换个包厢而已,其余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只有冯唐想为难人却反被驳了面子,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但思及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就没继续反对,毕竟这么僵持着也不好看。

  领班经理引着一行人,往回廊尽头走,晏遂安想回头拉着施慕程,被他快一步躲掉了。

  在绕过装饰屏风隔断后,竟别有洞天,装修豪华程度都更上一个水平。

  典型的欧式巴洛克风格凸显,人像柱护墙板皆金箔包边,目之所及繁花彩绘艳丽。丝绒雕花座椅与鎏金餐盘相得益彰,却一点也不显俗套,搭配得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通俗而言,这是一种炫富的艺术。

  一众人被镇住,连蔡进都要在心里唾骂,干!有钱人真他妈奢靡!老子吃垮他!

  新包厢富丽堂皇且宽敞,大家对晏遂安和施慕程的关系了然,自是将他们让到一起坐。

  晏遂安在餐桌掩映下,悄悄拉住了身侧施慕程的手,还未开口哄人,就被他抽走逃掉。

  恰巧领班再次进来,晏遂安只好作罢。

  菜式虽一早定好,但换了包厢最低消费也翻了一番,领班亲自重新捧上几本菜单,很自然地第一个交给晏遂安,“晏总您看再加点什么?之前点的菜还不到最低消费......”

  菜单也换过一本,有些先前没有的菜式,限量供应给会员顾客。

  菜单在众人间传阅,令人乍舌的价格再乘以人数简直没眼看,没人好意思出头点单。

  晏遂安见众人如此,随意翻了翻菜单,道:“那我来做主好不好?”

  别人哪敢说不好,蔡进也哑炮掉。

  晏遂安报起菜名来如数家珍,“前菜沙拉换成鹅肝慕斯,主菜牛排要黑松露惠灵顿和牛,再加一个海鲜拼盘,别的不变,谢谢。”菜单合拢交还给领班,又添了一句,“开两瓶罗曼尼帝康干白。”

  顿时领班喜笑颜开,并非职业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毕竟这周的业绩在这顿饭里轻松达成了。

  VIP中的VIP,餐厅哪敢怠慢,前菜主菜按部就班端上来,行云流水。到底贵得有点道理,稀少的珍贵食材加以最恰当的烹制方法,胃服帖了,先前尴尬气氛一扫而空,席间逐渐热络起来。

  都是同领域的业内人士,话题三两句就扯回到老本行上。

  和牛鲜嫩多汁,把不爱吃西餐的蔡进收复得妥妥贴贴,他切一块送到嘴边,回着邻座白雪的话:“一个岗位有一个岗位的困难,你是不知道我也愁啊,最近有个支气管瘘的病人,位置很凶险,可把我忙晕,想找个借鉴的病例都很少。”

  白雪一个小住院医没做过这么高难度的开腔手术,但在一个科室里听还是经常会听到的,“支气管瘘?唉,我们小师弟跟过手术啊,是不是?小程?”

  施慕程自打进餐厅来状态就不怎么对,白雪看在眼里,故意把话题抛给他。

  突然被CUE到,施慕程抬起头还有点不在状态,白雪提醒他:“上半年,夏院长有台支气管瘘手术,不仅位置凶险,瘘面还大。不是让你跟进去学习过。”

  施慕程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这台手术不常见,院里确实组织新人学习,但他能在边上多半是沾了冯唐的光,搭个顺风车而已。

  施慕程谦虚道:“我就在旁边围观而已,提供不了什么建设性资料,当时冯医生是一助,问他更清楚些。”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他说冯医生,如此疏离客气,冯唐看着施慕程,眼眸暗了下来,“具体资料还得问过夏院长,我可以帮你......”他刚想说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想起嘉信的掌门人都在这坐着呢,哪还轮得到他帮,自讨没趣地住了口。

  晏遂安慢悠悠将自己盘里拆好的龙虾肉叉进施慕程餐盘里,说:“支气管瘘是吧?没问题,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一会我让助理帮你整理我院的相关资料,但病例不行啊先说好。”

  突如其来的热情帮助让蔡进当场愣住,“啊?”这来自私立医院的有钱人怎么跟想得不太一样。

  晏遂安继续把施慕程的龙虾挪到自己盘里拆,“或者你想直接拜访夏院长?你们面对面交流沟通?”

  “咣当”一声,金属刀叉掉进瓷质餐盘,蔡进猛地站起来,从裤兜里抽出手机解锁,“晏总,谢谢,太谢谢了,您扫我还是我扫您?”

  隔着好几米外的汪磊DNA立刻动了,也连忙小跑着凑上前,“我也扫一个。”这种机会简直千载难逢,他怎么会错过!

  从众心理在这会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一二,就有三四。

  万一呢,万一以后有疑难杂症可以交流呢?都是这个行业里混的,这样资源广阔的大佬,以后不一定还有机会加他了。好友列表又不会满,是吧!

  大家饭都顾不上吃了,晏遂安身边围了两圈。

  晏遂安是来者不拒,全部加上。再说他哪敢拒绝啊,都是施慕程的校友,四舍五入就是娘家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关系如何,一视同仁热情对待不会错。

  更别说自己得罪了人家,这会还生着气呢,正愁没地讨好。

  一顿饭从尴尬开场到打成一片,汪磊甚至口无遮拦调侃起施医生好福气,在众人的眼刀下住了嘴。

  最后,买单的当然是晏遂安。冯唐这个攒局的人反而存在感最低,什么话题都没怎么参与,他倒也无所谓,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这么多人两瓶干白而已,尝尝味道的程度,没有人上头,只在餐厅门口分别,该打车打车,该代驾代架,该继续约会的小情侣搭电梯下楼就行。

  最后剩下三人。

  晏遂安又一次去牵施慕程的手,这次他没有躲开,只是转头叫住冯唐,“冯医生请留步。”是比刚才更礼貌,更疏离的语气。

  冯唐转过身,站定在屏风隔断前,背后是长长的回廊,正放着一首轻音乐,悠扬曲调中,施慕程和晏遂安向他走来,牵在一起的手夺目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