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碰不到,就把床上的杂物一股脑先推了下去。

  人间烦忧千千万,不闻不问我自在。那领他来的弟子说的没错,这地方清净,是个修养的好地方。

  沈长星往床上一躺,随手拿了桌上的一面铜镜,脖颈上的火纹深了几分,带着些赤色。这印记他得藏好了,不能叫天伏山的人知道。

  眼下离忘忧谷太远,消息送不回去,身上又没什么法器……法器,他的扇子还在柳青裁手中,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其中灵力无穷,得想个办法夺回来才是。

  沈长星翘着腿,看着房梁,怎么夺回扇子,这是个问题。越是动脑子,便越是困乏,很快沈长星便阖了眼。

  从当烈日当头到日落西山,沈长星头一次有时间睡这么久。从前魔界,总是夙兴夜寐,睡觉也得防备着。

  梦里比醒着还要困顿。

  这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懵了。

  “几时了……”

  他晃悠着出去,门外许多年轻的弟子一窝蜂地朝着一个方向跑。

  沈长星伸手随便拦了一个人,问他道:“这是失火了?”

  那人嗐了一声,道:“吃饭去呀,晚了就没了!”

  说罢一把推开沈长星的手,没了影子。

  沈长星挑眉看着挤在一起的人,抬步出了外苑。方才点心吃的多,眼下还不饿,抢饭这种事他不做,也懒得做,这不比大街上,总不会饿死就是。

  外苑四周是茂密的竹林,沈长星跨过石子路,往内苑去。他记得阮流云的住处,该在附近才是,眼下天伏山中说的上话的,只有这么一个人,沈长星想从他口中知道点有关魔界的事。

  内苑不少穿着素衣白裳的弟子抱着书册走在路上,皆是目不斜视,走的十分稳重。

  沈长星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一处点着灯火的屋子前发现了阮流云的身影。

  正打算过去,有人从背后撞了过来。

  沈长星摔在地上,还没开口,那人却先声道:“什么人,敢在内苑横冲直撞!”

  沈长星心道横冲直撞的是谁还不一定。他抬眸,只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年垂眸看着他。

  那少年面色微愠,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一旁的弟子即刻上前道:“顾师兄,这小孩儿一看就是外苑的,下三等的人没见识,师兄别跟他计较。”

  这话听着难听,自古看人皆是论才华能力,哪分什么三六九等。沈长星看这两人,实在太年少轻狂了些。

  “既是外苑的,就记得自己的本分,少来内苑碍眼。”少年冷哼了一声,一脸嫌恶的看着他。

  沈长星不知道这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看这一身修为,也不过是灵根好些而已。

  阮流云那边儿得了动静,起身缓步往这边来。

  那少年见人过来,忙拱手道:“见过二师兄。”

  阮流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沈长星身边。

  沈长星刚起来,阮流云本想把人扶一扶,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直接暗中给了他一脚。

  沈长星一个踉跄,又滚出了不少距离,这一回摔得着实没面子。

  “这……”身后的少年惊呆了,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阮流云一脸的慈悲为怀,这才上前不紧不慢地把人扶起来,道:“天伏山弟子向来无有高低贵贱一说,寻风又何必如此呢。”

  “二二二……二师兄,我没有!”

  顾寻风话未说完,已然有阴影投沈长星脸上。

  柳青裁垂眸看着身下的人:“沈星云?”

  “是……”沈长星麻溜地站起来,阮流云这一手做的好,外苑弟子被内苑弟子欺负,正好把柳青裁引过来。

  顾寻风百口莫辩,一双眉头锁的紧紧地,眼下数双眼睛都看的真真的,撞人的就是自己。

  柳青裁看了顾寻风一眼,启唇道:“寻风离开,流云和星云跟我来。”

  “是。”

  星云流云,叫着跟兄弟俩似的。沈长星黑着脸和阮流云走在他身后。

  三人往柳青裁的住处去。

  阮流云这人,做事忒不厚道,一上来就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实在居心不良。看来要想在天伏山落脚,得先解决了阮流云才是。

  待进了屋,也没人说话。柳青裁坐在凳子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人,道:“既然在外苑待不下去,就与流云住在一处吧。”

  “啊?”阮流云闻言,略略蹙了眉头,道,“这不合规矩吧师兄,他一个孩子……”

  柳青裁看着他,道:“你既然无事可做,我正好给你找个事。”

  “师兄……”

  “莫要再多言。”

  阮流云这才住了口,他垂眸看着沈长星,心道好歹是近了一点,不亏!

  沈长星挑眉,阮流云这家伙也不知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这种小把戏柳青裁会看不出啦?他姓柳又不姓猪。

  正思量着,那头柳青裁已然站了起来,问他二人道:“用过晚膳了么?”

  阮流云摇头,沈长星亦是摇头。晚膳这种东西,到今天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

  柳青裁垂眸,淡淡道:“留下吃吧。”

  “多谢师兄。”阮长云欢欢喜喜地道了谢。

  天伏山的膳食,向来可着好的往内苑上。尤其是柳青裁的膳食,因着身份不同,总格外精致些。为此阮流云没少来蹭饭,沈长星对膳食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当东西摆上桌时,沈长星还是惊叹了一下,跟天伏山这吃食一比,魔界跟茹毛饮血没什么两样。

  头一次,沈长星很没出息的吃撑了。

  “嗝……”

  阮流云看他这样子,不禁笑道:“你这人有福气,一来就有这样好的口福。”

  “外苑的东西不能吃么?”沈长星问了一句,他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便是树根草皮将就着也无不可。

  阮流云闻言,特意放大了声音,道:“能吃,只是太少,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些委屈了。”

  这一听就是说给柳青裁听的,沈长星彻底放弃和他的交流。阮流云这家伙,分明就是对柳青裁有什么贪图,总是拿他做幌子算什么大丈夫。

  过了许久,柳青裁才走过来,他扫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对他二人道:“吃完了,就回去。”

  “多谢师兄。”阮流云向来的厚脸皮,客气话说出去,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出来。

  对于这一点,柳青裁是习惯了的,也不会多说什么。

  沈长星跟着阮流云走在石子路上。

  风吹着枝杈上的灯笼晃了几晃,人影在地上斜的厉害。

  阮流云走了老远才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你这孩子忒不上道,你就是留在那儿,师兄也不会赶你走的,跟着我回来做什么。”

  沈长星心说自己是上山来躲清闲的,不是来搞什么特殊化的。在柳青裁那儿躲着,谁知道柳青裁是个什么人呢。

  “二师兄为人随和,大师兄看着不爱说话,我不敢去。”沈长星随口道了一句。

  阮流云闻言低头思量了片刻,拉过他的手道:“以后别叫大师兄,他生分你不能生分,以后要叫就叫……青裁哥哥。”

  “啊?”沈长星算是看出来了,阮流云这是可着劲儿的想把自己弄进柳青裁屋里。

  简直是衣冠禽兽,他现在可是个孩子!

  沈长星抽回手,看着他道:“星云还是回外苑吧。”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阮流云挑眉,也没拦着,只缓缓点了头。迟早有一天,这人会明白他今日所说之话。

  沈长星与阮流云分开,天色更重了几分。

  四下里亮着的灯火不多,沈长星夜里看不清楚,走的格外小心。他记得外苑附近的亭子,回廊都有灯的。

  沈长星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跑,果然到了一处小亭。

  “……”

  嗐,好一个人生何处不相逢。眼前这个不是白天那个倒霉孩子寻风么。大夏天的不睡觉,来打什么亭柱子。

  顾寻风打的手痛,刚停下来就看见了走进来的沈长星。

  不是冤家不聚头。

  “站住!”他叫住了准备开溜的沈长星。

  “小小年纪,哪里学的勾心斗角?”怪不得来内苑晃悠,原来是安了这门心思。

  顾寻风看着他,脸上带着一身正气。

  沈长星觉得自己实在冤枉,他堂堂一个魔尊,怎么会屑于做这种下九流的事情。

  “误会,误会。”沈长星一向不喜欢给自己招惹麻烦,像顾寻风这种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

  那头顾寻风冷笑一声,又道:“大师兄纵使是断袖,也不会断到你这种货色身上,你还是迟早死了这份心。”

  “自然自然……嗯?”他刚才说,柳青裁是什么?

  沈长星正思量着,一片阴影从背后打了下来。

  “寻风。”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中,这语气伴着微凉的夜风更添几分寒意。

  “大,大师兄。”顾寻风蹙了眉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我不是有意……”

  “罢了,你且回房去,眼下已近亥时,歇息吧。”

  “是。”顾寻风咬着唇,愤愤看了沈长星一眼,扭头去了。

  亭中灯笼的烛火有些明灭,气氛有些微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沈长星正打算开溜,被柳青裁一句“星云”叫得停下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