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川睡了大半节课,起来时刚好对上历史老师视线。

历史老师是个身材胖胖的老教师,染着不太自然的黑发,讲课总喜欢扯些八杆子打不着的野史。

何梦川掩唇低调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听到历史老师卡痰笑了一声,“何梦川同学醒了?我忍了大半节课没点你名,可把我憋坏了。”

全班哄笑,何梦川闹了个脸红,低头装鸵鸟。

历史老师胖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往讲台上走,嘴里兀自说道,“得亏是年级第一,换个人我都忍不了。上节课在五班,那个贺萧睡了十分钟就被我提溜出去了。”

身边曲坤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何梦川偏头看他一眼,曲坤接收到视线,笑立刻屏住,“我在笑贺萧。”

何梦川:“……”

另一边,贺萧在课堂上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后排几个男生随即笑得乱颤,老廖停顿几秒,继续讲课。

少年身上套着羽绒服,擤完鼻子后蔫头巴脑趴在桌上。这节是班主任的课,他给足面子没睡觉,可敌不过突如其来的伤风。

今天实在是太背了。被历史老师叫出去罚站忘了穿外套,上厕所回来被何梦川撞得流鼻血,冷飕飕地冲了半天凉水还被那丫头骂成猪!

正气哼哼想着怎么出这口气,忽然鼻子一酸,又一个大喷嚏不由自主地打了出来。

这一个喷嚏可谓是地动山摇,直接把老廖的节奏打断了,他终于开始念叨,“形象和风度是很重要,但是,你要是冻得甩大鼻涕就啥美都没了明白吗?咱还是得以保暖为主,穿得这么冻人,你不感冒谁感冒?”

学生们忍笑忍得都快精分了,听到廖老师这么说,齐刷刷看向又在擤鼻涕的贺萧,后者眼中泪汪汪,嘴张得忽大忽小,终于——

“阿……嚏!!!!!”

好端端的课堂被他没完没了的喷嚏震得七零八碎,老廖无奈极了,“你还是去卫生室看看吧,不然我准你半天假回家休息休息?”

贺萧吸了吸鼻子,端起保温杯慢慢喝一口,摇头,“不能耽误上课,我下课再去阿嚏!!!!嚏!!!!”

老廖叹了口气,在全班的爆笑中默默点头,“行,那咱继续上课。”

最后一节课间,何梦川感觉趴累了,伸着懒腰站起来,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曲坤的头,她赶紧收回手道歉。

曲坤却笑问,“睡醒了?”

“早醒了。”说着掐腰稍微活动筋骨。

曲坤调侃,“你可够能睡的。”

坐在前排的米小格拿着历史课本转过身来,“刚才老师补充的知识点你记了吗?我没记全,能借我抄一下吗?”

曲坤从桌洞里掏出历史课本递过去,“98页右下。”

米小格接过课本,转回去奋笔疾书。

曲坤想起何梦川一直在睡觉似乎也没记,好心提醒道,“等会你也抄一下吧,老师说是重点,考到的概率蛮大的。”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记了。”

曲坤一愣,“你什么时候记的?”

“就下课前几分钟,你被老师叫起来检查背诵的时候。”

“……哦。”曲坤讷讷地点头,不得不服,学霸就连睡觉都没耽误听课,还能听一遍就记住。

注意到曲坤的表情,何梦川笑出声,“想什么呢?那会儿你刚好翻到98页,我就顺手抄下来了。”

曲坤恍然大悟,“我就说嘛,那么一大段呢,怎么可能背那么快。”

何梦川却说,“当时是没有,不过抄完一遍就会背了。”

曲坤一噎,心想果然我和学霸是有差距的。

两人闲聊的空,米小格已经抄完了,显然她也听到了何梦川的话,转过身来惊异地问,“你已经背下来了?这么快?”

何梦川耸了耸肩,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米小格却是一脸羡慕加崇拜。

“你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一半,不,三分之一的记忆力就满足了。”

曲坤附和,“何梦川确实记忆超群。”

被莫名推上神坛的何梦川突然有点心虚。这俩人肯定想不到,此时与他们对话的学霸,躯体里住着一个曾经并不聪明的灵魂。

不过这倒让何梦川想到另一件事——

她之前没有穿越的经验,但感觉按照常理推论的话,穿到何梦川身上的她,理应是取代了何梦川的灵魂,阴错阳差地,也拥有了原属于何梦川的智商,可是她又依稀觉得,她本身的智商似乎和何梦川不相上下。

这种感觉说不清……大约就是,她的灵魂和何梦川的身体融合得太过完美,甚至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原本就是智力正常的人,过去的失智只是被不明原因压抑住罢了。

何梦川一愣,心想我在琢磨什么??穿越这事本身就顶不合常理,还有必要从不合常理的事里找道理吗?傻了不是?

她摇着头回神,猛然发现曲坤、米小格以及路过的杨华正目瞪口呆看着她。

何梦川赶紧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刚才又不小心把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曲坤离得最近,听到她说“智商”“不相上下”“傻了不是”这几个字眼,可连贯起来却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可以肯定,“傻了不是”这话绝对不能是说她自己,贺萧便只得对号入座,几分自嘲地往自己身上套,“我这人有时候确实有点傻。”

何梦川一噎,刚要解释,铃声却响了,杨华径直回自己座位,米小格尬笑着转回头去。

预备铃毕,老师还没进教室,何梦川趁机小声对曲坤说,“我刚没说你傻,我说我自己呢。”

曲坤煞有介事地点头,“咱学校里,你要敢说自己傻,那我们就只能是智障了。”

何梦川:“……”

***

中午何田来接何梦川回家吃饭。

车上,何田转过头来打量何梦川脸色,“今天还不错,没不舒服吧?”

何梦川摇头,“没不舒服,妈你也挺忙的,不然过几天我还是在学校吃吧。”

何田直接拒绝,“外面的菜太油腻也不够卫生,而且妈妈担心你会忘记吃药。”

何梦川没再坚持,毕竟她的病确实像磨人的小妖精,得好生伺候着。

经过公交站牌,车速慢慢降下来,何田透过窗子往外看,愣道,“那不是贺萧吗?怎么一副哭了的样子?”

哭了?

何梦川闻言望出去,还真是贺萧,他鼻头和眼睛红红的,正瑟缩着环抱双臂,那样子还真挺像哭的。

车停下来,何田边解安全带边说,“ 我问问他去哪儿,咱稍带他一程。”

何梦川感觉有点方,“不用吧?他不是在等车了吗?”

“大冷天的也不知得等多久,怎么说也救过你一次,我去问问什么情况。”

何梦川顿时哑口无言,往站台看去,台阶上的贺萧比何田高一头,先是极客气地摇头摆手,接着便随何田走了过来。

连拒绝人都不会,立场一点都不坚定。

窗外何田朝贺萧指了指后面,正要开副驾驶门的少年动作一顿,随即走到后座门旁。

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目光在何梦川脸上停留一秒,两人都没说话。

何田借着系安全带的空往后看,笑眯眯问,“梦川不跟同学打招呼吗?”

无奈之下,何梦川被迫营业,“你好。”

贺萧的神情极不自然,“你好。”转而对何田说,“阿姨您车上有没有口罩?我感冒了,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有的。”说着打开扶手箱,拿出一包没开封的口罩递给贺萧,“我就说你穿太少嘛,瞧瞧,感冒了吧?”

贺萧戴上口罩,余光瞄何梦川一眼。

车汇入主道车流,贺萧突然开口,“阿姨,您等会儿随便找个诊所把我放下就行。”

何田皱眉,“哪能随便呢?你家里这会儿有人吗?”

“家里没人,我爸妈中午不回家。”

何田想了想,“那带你去我们小区那儿的诊所吧。”

贺萧乖巧点头,眉眼弯起的弧度是那么人畜无害,“谢谢阿姨,这样您就不用绕路了。”

“真是贴心孩子。”

何梦川撇嘴,想把他乖巧的伪装扯下来。

何梦川家离学校不算远,是舅舅的公司开发的楼盘,叫春风十里,北门沿街有个挺大门面的诊所,听说老板以前是北都某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何田把贺萧放在诊所门口,少年恭恭敬敬地告别,“阿姨再见,何梦川再见。”

何梦川翻白眼,心说这人可真能演。

何田回头,皱眉看着她,“说什么呢?”

何梦川,“……”

贺萧眉眼带笑,无辜得像纯洁的小天使,“没关系阿姨,何梦川同学开玩笑呢。”

何梦川别开眼,这回连腹诽都不敢有了。

吃完饭在家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何田送何梦川回学校,顺路又绕到北门诊所。

“我去看看贺萧走了没。”

何梦川无语极了,可知道何田为人真诚且乐善好施,贺萧在她眼中又是那么特别的存在,便只能由着她去。

反正也不一定能接到人,贺萧说不定早就走了。

几分钟后,何梦川看到何田从诊所里走出来,手撑门帘稍稍侧身。

何梦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贺萧还没走?

果然下一秒,门帘后面走出一个神情恹恹的少年,微红的鼻子抽抽搭搭,颇有些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演!他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