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韩冬云的怒火楚修只是眉头锁得更深了些,手腕一翻,剑已在手。
知他一根筋,不知道他如此一根筋,韩冬云足尖发力,整个人悬于半空,一手负后,右手成掌往他面上拍去,灵压卷起的狂风将楚修发丝吹得迎风舞动,眼神更加森然。
韩冬云十分不解楚修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就好像他来是为了跟他抢人。
他愣神了片刻,好像自己来确实是想将白倾带回去的,他烦躁的躲开那人扬手劈过来的剑意,冲他吼:“你要是不信白倾没有修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时他也顾不得白倾对他的叮嘱,只觉得那人蠢死了,明明问过他很多次要不要告诉楚修真相,他却总以为他没修为楚修就要拿他怎样,看看,就算他有修为,该躲的还是躲不掉,反而引得楚修拿禁灵锁困住他。
楚修动作陡然停住了,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韩冬云,神色复杂,只是紧紧扣在剑鞘上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有什么东西,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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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冬云指尖燃起一团柔柔白光,昏暗的廊道一时间恍如白昼,连角落细小的石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啧啧嘴:“照顾一下你师兄好吗?他眼神那么差你还不点灯?”
前面带路的人身子一僵,加快步伐。
越往里走越暗,韩冬云甚是无奈,一面走一面往墙上扔夜明珠,兜兜转转终于来到最里一间暗室时,他抬腿还没进去便嚷嚷起来:“白倾!”
屋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锁链声,那清冷如玉的声音便夹杂在其中,带了一丝试探:“韩冬云?”
楚修皱眉看了一眼又要抬手往墙上砸夜明珠的人。
石室内被照亮的那一刻,四周鸦雀无声,大少爷撑起身子坐在床沿上,歪头看向声源处,语气很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韩冬云目光慢慢沉下来,他斜了一眼楚修,指尖一动上前要拉白倾眼上的那条白绸,一面轻松的笑:“你没事蒙这个干嘛,怎么,还能把你近视给治好不成?”
白倾一怔,迎面掀起的清风撩动了他额前碎发,他有些不自在的偏头躲开,轻声道:“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悬在他额头的手停住了,韩冬云尴尬的笑了两声,又伸手去拉他:“那行,先跟我回七雾门,我看看你身上伤好些没有。”
这会儿大少爷没反应过来,只感觉有人架起他的手将他拉起身,两人俨然忘记他身上还缠着禁灵锁,白倾竟也下意识跟着要站起身,脚踝那要命的锥痛登时疼得他色脸煞白,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往地上倒。
这一摔彻底摔动了韩冬云的心,他这才看到白倾正赤着足,脚踝缠绕着层层白纱,足背近乎病态的苍白无力。
而楚修几乎是那人身形不稳的同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将他揽在怀里,抬手把自己推了开,力道还tm大的很。
若不是知道白倾腕上锁链是他所为,他当真要感叹一番,好一副无微不至。
两人横眉冷眼间达成共识,见楚修轻轻捧起那人脸在他额头以唇相碰时,韩冬云手痒的厉害。
“少爷,我们出去一下,等会回来。”
ོ寒@鸽@尔@争@狸
大少爷抬手拽住他衣袖,那双眸子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神色有些无措,像只惊慌的幼小动物,楚修心下一动,眼底蓄满星河柔波,他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在他耳畔轻念:“没事的,我就在外面,很快回来陪你。”
韩冬云冷笑。
树上坐了一只金发金瞳的妖,他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看他们打架,兴致盎然。
残叶落了满地,骤风掀起它们在地上不停打着转儿。
打着打着韩冬云发现不对劲了,虽说楚修阶位不如他高但有空间灵力傍身,倒是跟谁都能过个几招,不说赢,也绝不会输就是,按照他的脾性,不可能跟自己磨叽这么久。
除非...
韩冬云凝神,二指拂过眼尾,再次睁眼时眼中浮了一层暗金灵力,这一看差点把他手里的镖给吓掉了。
楚修身体里有东西。
一颗一颗,像水珠子在他体内流窜滚动,时而碰撞到一起变成一条短短的水柱,密密麻麻的蠕动物体似乎被那人强行压制住没有让它们汇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四肢。
让人不适的是,它们有牙,细细的啃噬着他的经脉血肉。
一刻不停。
他又看了一眼满面冷色的楚修,心道这东西如此疯狂的在体内啮噬,这人居然能忍住。
韩冬云打了个哆嗦,再也打不下去,他霎时间明白了很多事,看向楚修的眼神也十分复杂,鬼缠陆的低等妖在某种程度上比高级妖更难缠,这样成群结队的血蚰,楚修不可能中招。
如果不是他,就只能是白倾了。
所以,不是楚修一根筋,是他不敢相信白倾没有修为。
如果白倾没有修为。
他的眼睛一辈子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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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怎么不打了?你们不是要试试少爷有没有修为吗?让我去吧,让我去,如何?”
楚修扬手接住一片青叶,指尖发力,那叶子便朝那妖飞过去,削断了他一缕头发,“白倾的灵根早就恢复了,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韩冬云反倒‘咦’了一声,奇道:“你哪位?”
那妖将折扇一收,颇为潇洒的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笑道:“我?欲妖霁音。”
妖有名字?
霁音将折扇斜斜插在绣着金丝云纹的后颈上,活像人间的纨绔子弟:“不用夸,这是一个姑娘给我取的,我知道这名好听,霁月之音,就像她弹的曲子一样好听。”
韩冬云礼貌道:“我并不是很在意。”
楚修沉着脸将剑收回转身便走,却被韩冬云悠悠喊住:“你若执意要这样为他医治双眼,哪怕他身体承受不住殒命你也无所谓么?”
那人骤然停住步伐,却没回头,声如寒霜:“禁灵锁对他有反应,他怎会没修为。”
他怎会...没有修为...
韩冬云几乎是毫不犹豫道:“白倾灵根怎么废的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他怎么可能有修为。”
寒风吹过衣摆,心冷如冰,楚修被日光拉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他没说话。
“我说你们别扭个什么劲,都说让我去试试了,好几天没见到少爷好想他,啊,少爷身上的血那么香...”
这回飞过来的除了叶子,还有一只镖。
韩冬云扬手一挥,草丛中一只瘦弱的低等妖被他捏在手心,他指尖抓住那妖的命门,“就它吧,如果白倾有修为,这么小的妖打个响指的功夫就能灭了它,如果白倾没有修为,也不必担心它有什么威胁。”
他一顿,继续道:“解开禁灵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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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很少在醒着的时候一个人待在石室,虽说他看不见,但密闭的空间依旧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沿着那根锁链往墙角摸索,正借力往那边坐的时候,手里的锁链突然断了,他一惊,茫然的喊了一句楚修。
“啧啧啧。”
不合时宜的声音。
楚修指尖一动,面色阴沉,一副马上要冲进去的模样,旁边的韩冬云轻轻咳了两声,稍作提醒,“不会有事。”
这句话楚修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死死盯着画面中的人,右手大拇指抵上剑鞘。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大少爷有所察觉,扶着墙慢慢下了地,脚掌出力,卸去大部分力道在墙上依旧出了一头冷汗,他稳住身形,竟然站住了。
那低级精怪未脱兽形,满身毛发,长得又小,冷不防朝白倾扑过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又坐回去,皮包骨一样的瘦弱触感偏生还带着活物的体温。
短暂的呆滞后白倾反应过来,脸色极臭,这他妈不是老鼠吗!
他娘的,老鼠爬到他脸上了!
大少爷汗毛直立,矮身在地上胡乱捞起一只靴子破口大骂,那鞋被他抓着狠狠往床上拍的时候,室外三人呈静止状态。
“我C,怎么会有老鼠,这破地方不会还有蟑螂吧!!楚修到底有没有搞卫生,好tm恶心!”他一边骂又往自己脑袋上拍了几下,生怕掉出什么奇怪的虫类生物。
清风拂过,桃花纷飞,云镜中的画面清晰如斯,画中人俊美出尘,唯独那一声声倔强且不带重复的骂街未曾停歇。
楚修抿唇不语,韩冬云默默竖起大拇指,只霁音喃喃道:有什么东西破灭了啊。
韩冬云干咳几声,心里默默给白倾鞠了个躬,随后肃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楚修,你...”
楚修抬起眼,面无表情看着韩冬云,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在他们言语交谈的时候白倾这边还没停,一阵凉意从后脊椎尾骨一直攀升到脖子,他打了个寒颤,忽的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感觉甚是恶寒。
这种古怪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那道诡谲视线也没有持续太久,房间内那活物跑来跑去的窸窣声音消失时,那道冰寒的视线也随之消失。
白倾敛眉,面容忽而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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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大少爷抬起头,因长年累月习剑而略带粗糙的手环住他腰,那人矮下身子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动作说不出的轻柔。
他愣了一下,手才抬起就被那人握在掌心,炙热的温度包裹住手背,白倾突然笑了出来:“解开禁灵锁,你就不怕我跑了?”
楚修吸进去那口气半晌没吐出来,白倾听得清楚,他推了一下那人,“你怎么了,韩冬云呢?”
那手慢慢伸到他脸上,指腹在他眼下脸侧抚摸,楚修轻声道:“他回去了。”
大少爷‘哦’了一声,还未言语,只听‘嘶拉’一声轻响,柔软光滑的布料从眼尾滑过,眼皮覆上了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楚修缓重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少爷,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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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倾空洞的双眸有几分疑惑,楚修垂下眼帘,细细的看着他的眉眼,从双眉到冷瞳,到那人高挺鼻梁,再到那淡绯色的薄唇,指腹在他脸庞摩挲,迟迟不肯放开。
就像要将他整个人刻在心尖上。
他将白倾拥入怀中,那人略微纤细的腰肢手感很好,他扶住大少爷的后脑勺,在他发间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或许白倾留在他身边,确实是一个错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毕竟那人从来到他面前开始,就一直在受伤。
白倾眨眨眼,顺从的靠在那人怀里:“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不是在吗。”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只感受到面前人轻轻覆上他的唇,很久都不舍得将他放开,唇舌间被送进来一颗凉悠悠的丹药,入口即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尝出味儿,眼皮便如坠千斤,一头栽倒在他怀中。
那人的声音如同隔着纱,很空灵,像隔了几座大山传到他耳边。
“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