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只当自己是无情的踢正步机器。
教官们追在后面的同学身边：“左, 右，左，诶对！左, 右, 左, 那个男生你反了！左, 右, 左, 顺拐了！说你呢！”
一直到大部分同学吃完饭, 12点左右楚青才和那些留堂的同学一起放学。
食堂里一眼看过去大一的新生全都穿得绿油油的, 像一根根茁壮生长的葱苗。
帝大食堂的饭是大学城里出了名的好吃，人送外号帝都吃货大学，很多大学城的学生有空时也会悄悄地跑到帝大食堂来蹭饭。
楚青对此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这些饭菜只能说是普通好吃, 她直到现在还对几个月前吃到的那一口病号餐耿耿于怀。
但是食堂内的装修颇有情调，雕花玻璃屏风、染色石雕屏风和各式各样的座位, 特别好看, 有些地方如果晚上来吃饭拍照的话甚至可以拍出置身西餐厅内的高级感觉。
上午踢正步踢得身体有些疲惫, 也出了点汗, 楚青回宿舍用五分钟冲了个澡，爬到床上躺了四十分钟。
这次她没有进入系统学习, 而是选择了睡眠补充精力。
下午2点再次到操场集合，教官没有像上午一样急着让学生们完成跑圈、踢正步的任务，而是等到整个操场所有院系班级的队伍全都整队完成、学生皆是军姿笔挺之后, 各个班的教官陆续跑到楚青班级的教官面前站成一排，开始大声报告。
声音雄浑，语调嘹亮。
楚青班里的同学纷纷震惊, 没看出来他们班教官长得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是个队长级人物。
整个操场所有班级汇报完，楚青班级的莫教官就大声吩咐了几句，其余几个教官动作整齐地敬了个礼，整齐转身跑回队尾。
莫教官转过身看见自己带的这群学生因为好奇，集体瞪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笑了：“看什么看，没想到你们教官大小还能管几个人？”
“好……全体都有！向右转！”教官收敛起笑容，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起——步——走！”
操场的尽头摆了三张课桌。
所有学生被带到这里，前后横平竖直的一个班叠一个班挤挤挨挨地围成半圈，莫教官不知从哪掏出个口哨，在袖口随便擦了擦吹了一声。
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全体都有——原地坐下！”
学生们挤成一团在在艳阳下坐下。
莫教官大声道：“一个通知，从明天开始正式检查你们的内务！每天上午九点开始会有教官每个寝室检查，给你们的《内务卫生检查标准条款》要求放在你们楼下宿管那里，解散后每个寝室领一份回去贴在墙上。”
“内务问题视情节严重性扣分，每处1-4分不等，扣满5分的同学要求手抄一遍《内务卫生检查标准条款》，按照5分向上叠加，扣满10分再加一份2000字检讨，同样按照扣分向上叠加，都听明白了吗？”
一阵风吹过，偌大的操场上一片死寂，坐在地上的五百多个同学仰着脸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旁边整齐列队的教官们眼中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好，”莫教官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没听清，那就再加一条。如果哪个寝室扣分超过20分，男寝则此寝室所有人在第二天列队时当众念2000字检讨，每人15个引体向上加3000米计时跑；女寝则此寝室所有人在第二天列队时当众念2000字检讨，每人30个仰卧起坐加2000米计时跑。”
女生两公里，操场五圈，很多女生跑800米都要惨白了脸色，两千米堪称噩梦。
男生三公里，操场七圈半，运动会上最长的跑步项目。
无论哪个，跑下来都得去半条命。
坐在地上的同学皆是因为这严苛的惩罚白了脸色，但也有人捕捉到教官话中的漏洞，高高举起手。
莫教官挑了一下眉毛：“有问题要举手喊报告。”
“报告教官，我有问题。”
“你说什么？大点声听不见！”
“报告教官！我有问题！”
“以后报告都用这个音量，”莫教官看向他，“什么问题说吧？”
“教官！既然是计时长跑！计时的标准是什么呢？如果没达标怎么办？”站起来的男生套着过于宽大的衣服，抬首挺胸大声问。
“嗯，我也不为难你们，计时标准男生18分钟，女生15分钟，不达标的第二天重新跑，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回来站队，还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教官！我没有问题了！”男生说完坐下了。
另一边有女生高高举起手：“报告教官！我有问题！”
“说！”
女生站起来，下意识先抬手拍拍裤子，才站直道：“教官！我不知道这样安排的意义！这是体罚！侵犯了我们的生命健康权。”
下面坐着的同学里立马就有人疯狂点头。
楚青无聊地盘腿揪身边操场缝里长出来的野草，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嘴很轻的笑了一下。
楚青曾经旁观过真正的军队训练，军队都是五公里负重越野起步的，这些训练不过是删减过的弱化版训练，真要对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有可比性。
昨天刚慢跑了2000米，楚青当时没有刻意计时，但大概估计一下，耗时约在35分钟左右。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慢吞吞跑都能在35分钟跑完，一个人迈开步子15分钟，按照教官的话来说的确称不上为难。
楚青的笑容被教官捕捉到了，他直接道：“楚青同学，起立！”
楚青表情僵住，硬着头皮起身站直。
她是这届始一报到就闻名全校的风云人物，在场的学生即便是再消息不灵通多少也听说过这个人，她一站起来，底下的脑袋就像向日葵一样齐刷刷转过来了。
“楚青同学，我看你刚才笑了，你也认为这是体罚吗？”莫教官走到她面前站定，问道。
楚青脑中琢磨了一下，教官这么提问的动机比较单纯好猜，问题是她现在该怎么回答，回答是的话有违她本心，但是回答不是明显就把自己的同学们得罪了一遍。
尤其那边站起来的那个女生，她这么让人家下不来台多不好，无冤无仇的。
莫教官难得耐心地等着面前女生的回答。
按理来说根本不需要考虑就知道这群小兔崽子会怎么回答，但这个叫楚青的女生，看着长相细皮嫩肉经不起磨炼的样子，即便是认真站军姿的时候也能让人瞧出来懒散和漫不经心的气质。
但莫术觉得，这个女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认真的时候格外像一名军人。
今天上午把她拎出来做踢正步示范的时候就察觉了这一点，在队伍里还是应付了事的样子，被拎出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就瞬间提起来了，简直是被迫营业的经典代表。
她踢正步时利落的动作和腰背身段，跟莫术见过的那些国旗护卫队的挺拔身段颇有点神似。
中午解散时他还特意问了一句楚青家里是不是有当过兵的长辈，当时女生愣了愣然后笑开了：“算是吧。”
这些原因让莫术在人群里扫到她的时候下意识就把她喊起来了，有些好奇这个女生会怎么回答。
“报告教官！”楚青抬手“啪”地一声敬了个军礼，军姿之标准让在旁边列队的教官们集体挑了挑眉，“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笼统的一概而论。”
“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和承受上限是不同的，”楚青声音平静，“从我个人角度来说，首先我和我的室友会努力避免扣到20分，其次，即便扣到20分，这些体罚任务对我个人来说也在能够完成的范围内，我能够正常承受并完成这些任务，那它对我来说只是惩罚，而不是体罚。最后……”
说到这里楚青的声音顿住了。
莫术因为她狡猾的回答脸上绷不住带了点笑意，但这点笑意很快被敛去，他严肃问道：“最后什么？”
楚青抬头看着他，好像透过莫术看到了千万个与他一样的军人。楚青声音一字一顿，冷声道：“……最后，对于军人来说，服从就是天职。我们虽然算不上军人，但现在身上也穿着迷彩。既然穿着这身衣服，多少也应该有些军人的担当。”
“说得很好，坐。”莫术眼中闪烁着欣赏，他走回刚才前方中间的位置，负手站定看向刚才提问的女生。
尽管楚青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了，但是那个女生仍是当中被驳了脸面，此时脸色涨红。
莫术注视她道：“那么各位体力和上限与楚青同学有差距的同学，操场边的那个救护车看到了吗？”
他抬手指了一下昨天几位体力不支晕倒的同学打葡萄糖的地方：“你们的校医就是为了杜绝你们因为训练出事所以才全天等候在那边的，一旦有中暑等身体不适的感觉，可以立马向教官说明去救护车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生不甘心地咬唇，看了莫术两眼，不情不愿道：“没有了。”
“没有就坐下吧，”莫术点点头，“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是为了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叠出内务要求的被子，用你们常用的那个形容，就是怎么叠出‘豆腐块’。”
随着莫术一声令下，三个早就准备好的教官站在桌子旁，手速极快地把被子叠起来，被子在他们的手下仿佛极度温顺，很自然地就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样子。
三人几乎同时叠完，莫术一按秒表，上面显示56秒。
全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