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想起刚才他们骂他瞎子,怕是这小孩就是看不见了。

  “师父。”小孩瞪着眼睛,挣扎地翻过身,从怀里拿出一枝被压瘪的海棠花,堪堪举高,“送给你。”

  顾离道:“我不是你师父。”顾离说完,开始检查小孩身上的伤,奇怪的是,刚才那样的打法,小孩竟然没有骨折,不过皮外伤已经够吓人了,想必是平时被虐待所致。

  “师父……”

  “我真不是,你师父住哪里?算了,你人设号多少,这个文你不要接了,作者不能这样写。”

  小孩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固执地举着花,一副顾离不收就永远不放手的样子,顾离只得接过花,小孩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还没笑完就晕了过去,手还紧紧地揪着顾离衣摆。

  顾离拿了钱,抱起破破烂烂的小孩,把破破烂烂的花插在头上,抱着小团子,急急下山找大夫去了。顾离心想:“谈什么恋爱呢,去他妈的宫海棠,晋江文学城的和谐就由城管离离来守护!”

  、我的生命中曾经有你

  宫海棠迷迷糊糊地梦见了他的初始剧本。他一直不愿意向顾离提起它,因为那是他最弱小,最不堪,最疯狂的时候。

  他乃仙魔大战留下的魔种,有人认为他罪该万死,有人认为他血脉还未觉醒,又是个小孩,只要好好教养,就不会出事。说这话的人是白怜酒,德高望重的落英上仙,他收了宫海棠做徒弟,让他和他住在一起,却一直闭关,三年间,只与他说过一句话。

  宫海棠做了白怜酒徒弟之后,惹人妒忌,过得更惨了,刚出生时眼睛被毒瞎,有事没事就会被人打一顿,可他不还手,因为他师父和他说过:“要做个好人,永远心怀善念与希望。”他一直都记得,师父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温柔,是相信他的。

  宫海棠每天都会摘一束花,摸索着爬上千米高山,在寒凉的夜露里,把花放在师父闭关的洞口,再戳着盲杖下山。每晚睡觉前会祈祷师父一出关就能看见,有一个好心情。只是,一天摘花时,被包含恶意的人堵住了,他们拳脚相加,恶言相向,穷尽□□之能事。那时,宫海棠以为,他会死。

  其实他是释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活着会那么痛苦,孤独,绝望,不明白凭什么是他,一出生就背负了千重罪,受尽唾弃,死不成,也活不好。

  死了也好啊。只是今天的花还未送,有些遗憾。

  所以,当听见那些人喊出“落英上仙”时,他从未觉得活到现在是这么美好,从前吃的苦似乎都是值得的,都是为了今天的好运气。

  他听见了师父强压愤怒的声音,师父接受了他的花,师父抱起了肮脏不堪的他,师父身上的味道有点甜,像顾离爱吃的草莓冰激凌。

  宫海棠从未见过光,但他摸过阳光,光有时是暖的,有时是烫的,宫海棠觉得,如果他能抓住光,那光必然是和师父一样的。宫海棠紧紧抱着他的光,浑身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了,满足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鼻尖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师父扶起他,喂他吃了一碗面,那面条香极了,宫海棠吞了一大口,险些噎死。

  那是宫海棠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是熟的,热的,没有腐烂的。他那时候想,哪怕是下了毒的,他也会心满意足地吞下去,因为是师父亲手喂的。

  回忆这东西,不能细想。宫海棠大半夜的,又饿醒了。一骨碌起床,进厨房动手煮面,他煮一锅,吃一口又倒掉,再煮一锅,吃一口又倒掉。

  宫海棠怎么吃都不对,用了很多好材料,却无法还原当年那碗面的味道,宫海棠折腾了老半天,把白怜酒吵醒了。

  白怜酒见状,以为宫海棠不通厨艺,便主动给他做了一碗面。宫海棠满怀感动地吃了一口,却还是感觉味道不对。

  白怜酒坐在他对面,淡淡地笑着:“海棠,好吃吗?”

  宫海棠心道:“顾离烧的好吃。”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师父厨艺很好。”

  白怜酒微微一笑。

  宫海棠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把我带下山,给我煮了一碗面,我觉得很好吃,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白怜酒闻言,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轻描淡写道:“没加什么,盐和青菜罢了。是你自己太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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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面里,加了慈祥和爱。”

  顾离仗着小孩看不见,偷偷摸摸地把他不小心掉在鸡汤面里的一根头发择出来,“好吃吗?”

  小孩坐在顾离腿上,捧着一只碗,小口小口地喝面汤,奶声奶气道:“好吃。谢谢师父。”

  “我真不是你师父。只是长得像而已。”顾离无奈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孩。”

  小孩不安地低下头,半晌,才道:“师父,我没有名字。”

  顾离沉默片刻,道:“那你自己取一个吧。”

  小孩期盼道:“师父可以取吗?”

  顾离道:“我不是你师父,不能取。”他心想,小孩师父想必是不在意小孩的,不然小孩这日子能过成这样?瘦得就像一只硌手的猴子。

  小孩固执又怯弱地道:“你就是我师父。我师父就是你。”小孩说着,眼泪从无神的大眼睛里落了下来,滴在面汤里,一颗一颗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只手紧紧揪着顾离衣袖,像是怕被丢掉。顾离出声哄他,没想到哭得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