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带着陆谨言没有直接去陆静的病房,而是带他来到了一处消毒室,护士替陆谨言全身上下都消了毒,还给他穿上了厚厚一层防护服,戴了口罩。

  陆谨言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眼睛似鹰一般盯紧了赵雪,“你妈得了流感。”

  不是疑问句,陆谨言语气清晰,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雪非常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陆谨言重复着赵雪的话,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流感会传染,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赵雪轻描淡写,她个子比陆谨言高,微微弯曲膝盖,保持视线与陆谨言平齐,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干嘛?开玩笑,当真以为我妈想你了?就凭你,你配吗?”

  “而且啊……”赵雪拉长了声音,“你觉得就你这样的人,有谁会在乎你的死活啊?废物利用不好吗,况且我妈只是感染了,又不是治不好,不都给你消了毒,做了保护措施了吗,怂的要死,跟你那个死鬼妈一模一样!”

  赵雪的话像一柄柄刀子一般戳在陆谨言的心上,戳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是啊,谁会在乎他呢……

  突兀的,陆谨言脑海中闪过一张总是笑的眉眼弯弯的小脸,那张脸上总是笑着的,好似世界上一切的困难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那个人总是甜甜的笑着,护着他……

  “有人在乎……”陆谨言默默的跟在赵雪身后,低语了一句。

  “什么?”赵雪回头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陆谨言摇摇头,“没有。”

  “哼!”赵雪傲娇的扬起头颅,“量你也不敢!”

  病房前,赵雪驻足,抬着下巴示意陆谨言,“进去吧。”

  “我有一个要求……”

  “啊呸!”还不等陆谨言说完,赵雪就啐了一口,“你个小废物!你能耐了啊,还有胆子提要求,你凭什么?”

  陆谨言没有理会赵雪,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的要求不高,如果要我照顾你妈,可以,前提是,她病好了以后你们要放弃我的抚养权。”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搞的好像我们家喜欢养你一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行了,别废话,就说同体不同意吧。”

  赵雪妥协,“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我答应你,你快进去。”

  “不行,我不信你。”

  “那你到底要怎样,我都答应你了。”赵雪有些抓狂,陆谨言这个小废物,屁事情真的好多。

  陆谨言勾勾手指,凑近了赵雪,“口说无凭,你给我写个字据,然后签上名字,再按个手印。”

  “麻烦死了!”赵雪嘴上吐槽,但还是乖乖按照陆谨言的要求去做了。

  照顾流感病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不小心就会给自己传染上,虽然说病房里躺着的是她亲妈,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一切都显的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是陆谨言进去照顾陆静的话,那就是她赵雪要亲自去了,她可不想和流感病人近距离接触。

  赵雪跑了三层楼,才借到了纸笔和印泥,一路上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没好气的将纸条扔在了陆谨言脚边的地板上,“给你!烦死了!屁事情真多。”

  陆谨言却没有计较赵雪的态度,无疑对他来说,这个纸条要重要的多。

  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捡起来,生怕弄破了。

  虽然才三年级,但是陆谨言已经能认很多字了,看着赵雪在纸条上写的字迹,“陆谨言照顾陆静病好以后,陆静自愿放弃陆谨言的抚养权。”

  在心中将短短二十几个字仔仔细细的默念了好几遍,才在赵雪的不断催促下将纸条折起来,塞进了书包夹层的最里面。

  此时的陆谨言心中无限欣喜,他以为等他照顾陆静病好出院,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远离这一家人,和谢瑜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才三年级的陆谨言,虽然他很聪明,想到了要立字据,要按手印。

  但是啊,没有丝毫法律常识的他,又怎会知道,这个字据,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应,法官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张纸条就判陆静失去抚养权。

  而如今,怀揣梦想的小小少年,正在以最热情的姿态,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那个可能让他失去生命的病房……

  嘘……我们暂时不要告诉他……

  就先,让他,短暂的拥有一下梦想吧……

  ——

  雪白的房门打开,面前是一室清冷,入眼一片冷寂的白色,雪白的墙,雪白的地面,雪白的床单,就连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闭着眼的人的面色也是苍白的,干净整洁的没有一丝温度……

  即使是盛夏,即使陆谨言身上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都在踏进病房的一刻,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似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病床上的陆静,苍白的脸上睫毛微微颤动后,睁开了紧闭的眼眸。

  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病弱的面容突然变成了凌厉,陆静一双眸子凶狠的瞪着陆谨言,大声叫喊,“你是死人吗?来了不知道给我倒杯水?”

  “哦,马上。”陆谨言闷闷回答了陆静后,抬脚走到病床边的桌子上,倒了杯水递给陆静。

  陆静端起喝了一口后,面目狰狞着将满口的水渍都喷向了陆谨言,“倒水之前不知道试试水温是不是,你是要烫死我吗??”

  陆谨言在陆静那口水喷出来时默默的后撤了一大步,但还是有些微的水渍落在了陆谨言的裤子上。

  “妈!”门口的赵雪大喝一声,满满的嫌弃之色弥漫全身,“你怎么乱喷口水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病是传染的啊,传染给我怎么办?”

  语毕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撇了陆谨言一眼,暗道,“还好是找来了这个拖油瓶。”

  “是是是,”陆静上演了一场川剧变脸,方才对着陆谨言还色厉内荏的,在听到赵雪的话后,刻意慈爱的笑容堆到了脸上,但方才的尖刻还未完全收起,显的异常滑稽可笑。

  “妈妈错了,你快去上课吧,妈妈这里你不用担心。”

  赵雪好似就在等这句话一般,留下一句,“好的,妈妈你照顾好自己。”后便飞一般的离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赵雪的身影,陆静才回过头,看也不看陆谨言,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命令道,“给我削个苹果。”

  陆谨言沉默不语,但动作却很迅速的削了一个苹果递给陆静。

  陆静吃完后冲陆谨言道,“我要上厕所!”

  陆谨言惊恐的望着陆静,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在想屁吃!”陆静好似看穿了陆谨言的内心,“我让你扶我去上厕所!”

  “陆谨言!给我剥点瓜子!”

  ……

  陆静折腾累了后便又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感染了流感的人本就体弱,阳光照在身上,让陆静舒服的伸展了胳膊。

  阳光葳蕤,日头缓缓升起,透过窗户洒进屋子,给一室清冷增添了一道暖色。

  却暖不过早已冰冷的人心。

  难得拥有片刻安宁的陆谨言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中捧着一本数学练习册,铅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沙沙”的响声。

  如果忽略往日陆静刻薄的话语,这到是一副难能可贵的温馨画面。

  不过,如果也终究只能是如果。

  叩门声打断了陆谨言的思考,他抬头看了眼病床,见陆静没有醒来的迹象,轻轻的放下书本,脚步轻盈的打开了病房的门。

  “妈!”赵雪的身影刚刚露出来,大嗓门便打破了这一瞬的宁静,她就站在门口不动,冲着里屋大喊,“妈!快起来,我给你带饭来了!”

  “吵死了!”陆静不悦的坐起身,抓起手边的一个苹果就向着发声的地方砸了过去,苹果没有砸到人,“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哪个龟儿子……”看清来人是谁后,陆静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语气也立马温柔了下来,“雪儿来啦,你别进来,妈没事……”

  陆谨言安静的接过赵雪手里的饭盒,将饭菜打开后一一摆在陆静病床边的桌子上,随后走出了房门。

  人家两个母女相聚,跟他陆谨言有什么关系……

  消毒室里,厚厚的防护服脱下来,里面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刘海湿答答的贴在头皮上,一股一股白色的烟雾从陆谨言身上冒出。

  护士急匆匆的递给陆谨言一个毛巾,留下一句,“快点擦擦,小心不要中暑了。”后,便又推着装满药品的小车快步离开了。

  头上的汗水擦干后,陆谨言将毛巾放进水里用力揉搓着,直至洗下来的水变的清澈。

  来来往往的护士小姐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哦,造孽的啊,这么小来陪护,还是感染了流感的病人。”

  “哎呦,我的天呐,这大人也是放心的哦。”

  “谁说不是么……”

  当然,陆谨言没有给予她们回答,她们也不需要答复,只是在压抑忙碌的工作之余闲聊几句来缓解一下压力。

  陆谨言七拐八拐走到了食堂,一路上全是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面容悲苦的病人或家属。

  那一张张布满绝望,悲戚,涕泗横流的面庞,让陆谨言深刻的意识到这次流感的严重性。

  不是小打小闹的普通感冒发烧,或许那一道病房的门间隔着的,就是生离和死别……

  食堂也不似学校里的那般热闹,几乎没有人说话,冷寂,悲苦,好似才是这里的常态。

  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所得的饭菜都是清粥配咸菜,打饭的阿姨见他长的可爱还专门多给了陆谨言一块红烧肉。

  棕红色的肉块,肥瘦相间,金黄色的菜籽油将肉块包裹其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但吃在陆谨言口中却感觉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吃完了饭,陆谨言又换上了厚厚的防护服,回去以后赵雪已经不在,陆静又恢复了那种不屑的眼神,看到陆谨言回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去把饭盒洗了。”

  水龙头处流出来的水“哗哗”作响,陆谨言一边洗饭盒一边红了眼眶,自从住在谢瑜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有点,想鱼鱼了……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陆谨言,胡乱了抹了一把眼角,自嘲一声,“陆谨言啊,陆谨言,你可真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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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谨言:陆静出院以后我就人生自由啦!(开心!)

  作者:呵呵呵→_→,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