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容母想刁难叶琬琰,她原本也是满心欢喜的,可眼下的叶琬琰,给她的感觉太奇怪,她实在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
听自己母亲这么一问,容信倒也是一愣。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没问过叶琬琰,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他?
只见叶琬琰抬眼看了看主位上坐着的女子,然后摇了摇头,“不知。”
这个答案容信听来一点儿不觉得奇怪,可是容母听后却蹙了眉。
只见她审视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转而又问,“琰儿既然只记得阿信,那都记得阿信什么呢?”
容信闻言,更是心口一紧。
因为这个问题,其实比之前那个问题更为重要,也是一个他这么长时间都忽略了的事情。
既然叶琬琰说只记得他,那她都记得什么呢?
容信想起来,在他还怀疑叶琬琰身份的时候,曾特意与她聊过以前的事,然后他发现,叶琬琰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他就想着既然是失忆,不记得了也正常,便也没想其他。可是如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了之前他们相识的任何片段,又是如何记得住他?又为何会喜欢他?
在袭城初见失忆后的叶琬琰,她便直言喜欢他。对着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人说喜欢,这正常吗?
这很不符合情理。
心底疑惑变大,忐忑也越来越明显。
容信发现,绕来绕去,似乎又绕回到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上。
叶琬琰真的喜欢他吗?
每每他有此怀疑,叶琬琰都有本事用行动让他打消顾虑。
可是如今一切回到源头,他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怕是从最开始就是一个不能自圆其说的存在。
果不其然的,叶琬琰在停顿片刻后,再次摇了摇头,“我在醒来的时候,脑中就只有容信这一个名字,其他的都没有,后来那守卫告诉我,我已被太子废妃,所以我就离开了太子殿,去了袭城。”叶琬琰平静地说道。
说出的话,乍一听稀奇,细想又似乎能说得过去。
“就这样?”容母听的半信半疑。
“就这样。”叶琬琰点了点头。
容母微蹙着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正在几人沉默间,一直没有说话的容父却突然出了声,“好了,左右是两个孩子的事,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容父容承天也是武人出身,近几年才退了下来,只挂着些虚衔,年逾五十的年纪,看着依旧精神矍铄,风气朗朗的样子。
说话间,他再次看向容信,“阿信,这吉日的选择,你可有什么意见?”
容信闻言,却有一瞬的迟疑,片刻,他才道:“父亲,孩儿的事不急,七日后就是您的生辰,还是先筹备您寿宴一事吧!”
“不急?不急还几次三番地催我们回来?”容父假意嗔怒道。
容信一噎,悻悻地笑了笑。
他曾经着急是真,如今说不急,却也不完全是假。
就在他们刚刚进殿的时候,他原本还是着急的。可是刚刚叶琬琰与他母亲的对话,让他心中疑窦重生。
他担心,其实叶琬琰根本不喜欢他,而他一而再要求成亲,可能并不是她所愿。
他还记得,叶琬琰曾经与他说过,他们可以不必成亲,可以直接要孩子。虽然后半句听着很离谱,可是那前半句,如今想来,或许是叶琬琰的真心话。
若是那样……
容信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行了,知道你心急。”容父不以为意地笑道,“这选定吉时与寿宴又不冲突,不过如今叶家情况特殊,这婚礼的筹办也要花费些时间,我和你母亲已经商议过了,在寿宴上先公布出去你们即将成亲的消息,至于具体日子,我们再定。”
“这……”容信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当然想早点与叶琬琰成亲,可若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期待,那便失去了意义。
所以,下意识的,他看向一旁的叶琬琰。
叶琬琰依旧安静地坐着,低着眉眼,不清楚的人,还真以为是哪家未出过闺门的千金小姐。
见叶琬琰没有任何反应,容信也不知该不该答应,正踟蹰间,就听容父道:“好了,就这么定了。”
“……好。”
容信知道,他父亲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要定下这门亲事,除了因为他多年不愿成亲,他父亲想早点出手之外。更是因为叶琬琰乃叶弘善唯一的女儿,而叶家原本就与他们容家是多年的世交,他有心想照顾叶琬琰。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今他父亲还不知道北境战事的具体情况,不知道叶琬琰不仅是失忆那么简单,她还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混进军营,并带兵出征。
他不知道,若是他父亲得知叶琬琰其实还是功过未定之人,是否还这么积极给他们定下婚事。
毕竟他很清楚,他父亲对守礼守法有着极高的要求,自小就教他要忠君忠国,克己复礼,决不允许他有半点逾法逾踞之事发生。
而这次叶琬琰犯下的事,不可谓不大,他父亲会怎么想?容信不免担心。
好在他的担心没持续太久,因为转天,宫中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正如容信预料的那样,皇帝果然以叶琬琰北境一战有功为由,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容信也算长出了口气。
可是他转而又觉得奇怪,为何那个太子杨奕这次这么安静?
这难道不是打压他的大好时机吗?
难不成是因为他对叶琬琰还有余情?
这么想着,容信原本就郁结的心更是烦躁难安。
只不过他没想到,让他烦躁的不止这一件事。
在他父亲五十寿辰的前一天,一个不速之客地突然造访更是让他防不胜防。
“小清、哦不,应该叫叶小姐,你……竟然是……女子!”司丘澄红着一张脸,说出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没错,这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北境遇到的,后来被留在北境营地的兵士,司丘澄。
若说这司丘澄怎么会出现在业涞,还是源于五日前,容信带着大部队刚刚离开不久。想尽各种办法都不能调去业涞的司丘澄最后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他称自己两年未回家了,想告假回去探望父母。
北境如今太平,并无战事,这样一个请求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所以,得了探亲假的司丘澄便快马加鞭地来到了业涞。
他此行来业涞,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找到叶琬琰,告诉他,他喜欢她!
对,他喜欢她!这一点,还是在容信带着叶琬琰离开后,他才想明白的。
尤其是那个临别的晚上,容信那个招摇十足、不加掩饰的吻。
他承认,他醋了。
一直以来,他都摸不清自己对叶琬琰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情,若说是好朋友、好兄弟,可他却很难将叶琬琰与他其他朋友兄弟相提并论。他能坦然与其他兄弟朋友开怀畅饮,却每每在叶琬琰面前拘谨又欣喜着。
是那种心底痒痒的感觉,他摸不到也除不掉。勾着他总想了解叶琬琰更多,想与她待的更久些。
直到看到容信那一个吻,让他被云雾遮了多日的心终于变得豁然开朗。
原来,他竟然是喜欢叶琬琰的。
即便当时的他,以为叶琬琰是男子。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男子。这样的想法一出,他起初也是惊诧甚至难以接受的,不过很快的,他便释然了,不仅释然了,他还决定,既然喜欢,就要光明正大地告诉她。
哪怕他已经知道容信也是喜欢叶琬琰的。
可是在他看来,即便容信喜欢叶琬琰,叶琬琰却未必喜欢容信。因为,那个晚上的吻,他看的真切,叶琬琰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是没有迎合。
所以,他才鼓足了勇气,一定要见上叶琬琰一面。
然后,他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了业涞之后,竟听说,那个在北境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近侍夜清,竟然是女扮男装,而她的真名,叫做叶琬琰。
司丘澄不知道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是应该喜还是应该忧?
喜,自然是因为这也说明,他不是断袖,他喜欢上的人,还是一个女子。
忧,则是因为,他原本以为叶琬琰的男子身份会让容信有所顾虑,毕竟西泽国民风保守,断袖之癖于世俗不容。身为一品将军,若是传出去是断袖,于他名誉损害巨大,甚至会自毁前程。
他原本还想着以此为理由,希望叶琬琰会选择他。却不想……
看着面前一身女装的叶琬琰,原本想了一路她女装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是忍不住迷了眼。
寻常富家贵女的打扮,偏偏穿在她身上,贵气娇美之余,更多的竟然是惹眼的英姿,水粉色柔美十足的芙蓉云锦下,依然掩饰不住女子一身介然不群的独特气质。
仿佛是那云颠上的鹰,即便落在繁花中,也是百花为衬,俯瞰众生。
看着突然出现在容府的司丘澄,叶琬琰也是微微诧异,“你怎么来了?”
叶琬琰的问话终于将他神志稍稍拉回,他挠了挠头,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徘徊了两圈,支吾着回答,“我、我告了探亲假,所以……”
“探亲假?可是你父母不是住在业涞啊?”叶琬琰又问。
“……我、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你。”
“你说过,他们住在榕湖,而这里是业涞,并不顺路。”相较于司丘澄的磕磕巴巴、犹豫踟蹰,叶琬琰的问话寡淡中又透了几分清冷。
“……”每每在叶琬琰面前,司丘澄都下意识地紧张,如今又被如此逼问,明明早已想了许多遍的说辞,竟生生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他才顶着一张熟苹果般的脸,挤出几个字出来,“我、我想你了!”
“想我?”
“对。”司丘澄重重点了点头,这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叶琬琰身侧手腕,下意识地紧了又紧,额头早已迸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只听他吞了吞口水,盯着叶琬琰的眼睛,带着期待与紧张,“叶小姐、哦不,琰儿,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