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过午的时候,奴婢就看见叶小姐出了府,因为公子也没让奴婢禀报叶小姐每日行踪,所以,奴婢便也没有跟着,结果都这个时候了,叶小姐还没回来,所以……”
“你看见她过午的时候离开的府?”容信疾声问道。
叶琬琰是午时左右来给他送的荷包,然后他与她说明原委,她便离开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回了镜园,没想到,她竟直接离了容府。
她离了这里,能去哪里?
如今叶府早已不复存在,即便原来叶大人在业涞有些个亲朋旧友,可如今叶家出事,那些个所谓的熟识也都变成了陌路,谁还会收留她?
她一个女子,能去哪里?
“你确定她是离开了?会不会有事出去了?她的衣服用品可还在?”容信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回大公子,叶小姐来府上这么些日子,奴婢从未见她离开过府门半步。她平时,除了镜园,也就只去过大公子的影园,怎么会突然有事出去?至于她房中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少,不过叶小姐平时也不用什么东西,没带东西离开也不是不可能。”丫鬟又道。
容信默然,这丫鬟说的倒没错,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不过如今的叶琬琰确实不是那种会在意那些衣服饰品的人,不带任何东西就走,确实符合她眼下的状态。
至于丫鬟说她从未见过叶琬琰离府,容信也能理解。
叶琬琰有没有离过容府,他自然清楚,毕竟自己不久前猎场脱困,就是叶琬琰帮的忙。只不过以她的身手,若想在不让人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小丫鬟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而其他时间,他确实从未听说叶琬琰有离开过。
容信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
眼下已是傍晚时分,天都快黑了。若按这丫鬟的说法,叶琬琰过午的时候就离开了,那么岂不是已经离开半日了?
他心口一沉,也顾不得其他,扯开一旁的马缰绳,飞身上马。
业涞不小,可若是走了半天,也是能出城了。他不知道叶琬琰会去哪里,只是凭感觉,她既然在业涞无处可去,那必然会选择出城。
所以,他也没犹豫,策马扬鞭,直奔城外。
傍晚的太阳总是跑的飞快,刚刚还是长长的一道影子,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慢慢地看不见了,直到天边若隐若现出了一弯新月。
容信心底的焦虑已经变成了恐惧,随着夜色的浓郁越发明显起来。
虽然他清楚叶琬琰的武功,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哪里有过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漂泊的经历。
她身上应该都没有钱,这大半日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东西?晚上寒气重,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地方住?
中秋的晚风带着明显寒意,容信却生生跑出一身汗来。
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担心过一个人。
担心中带着害怕,可是怕什么?他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
虽然他与叶琬琰认识多年,可这样的感觉,却是陌生的第一次。
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无暇思考那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快些找到那个人,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月上柳梢,将黑夜稍稍染了些颜色。
出城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了三个分叉口。
容信一个勒马,急急停下。
三个岔道,通往三个方向,他应该选哪个?
他根本不知道叶琬琰会去哪里?这让他如何选择?
心焦不已间,他下意识抬头,却见不远处山坡上,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人。
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老槐树下,仰着头,似在看天边的新月,月色淡淡,洒在孤零零的老槐树上,落在那人单薄的背影间,看着很是孤寂。
他再定睛细看,那人的身形轮廓……
“琰儿!”他眼前陡然一亮。
翻身下马,他直接施展轻功,飞也似地冲到了老槐树下。
“琰儿!”似找到失而复得的宝贝,容信一把抓住叶琬琰的肩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叶琬琰无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琰儿怎么突然不告而别?你一个女子独自跑出来可知道有多危险?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确认叶琬琰无事,刚刚的担心与恐惧瞬间转变成了薄怒。
叶琬琰似乎对容信的突然出现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微微愣怔地看着容信,“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来找你!”容信言语间还带着气。
“找我?为何要找我?”叶琬琰明显没明白。
容信一滞,他刚刚又是兴奋又是生气的,反倒没想其他。
如今突然被叶琬琰这么一问,他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为何要找她?
他难道不应该找她吗?
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一直把她当自己亲妹妹看,来找她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理由,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个理由哪里不太对。
“琰儿还没说,为何突然不告而别?”既然说不清,他选择转移话题。
“你不喜我,也不需要我照顾。”叶琬琰答的直接。
容信又是一噎,“谁、谁说我不喜欢你了?只不过不是你照顾我,应该是我照顾你。”
“你……喜欢我?”叶琬琰问。
“……”容信突然呼吸受阻,他瞠着目,定定地看着身前女子,心跳也跟着不知跳快了多少拍儿,“我……”
面前女子,还是他记忆中的样貌,他亲眼看着她的眉眼一点点长开,看着她由矮矮的一小只,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原本对她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都无比熟悉。他有两个弟弟,却没有一个妹妹,他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作自己亲妹妹一样看待。
可自打袭城再见,那张熟悉的脸就变得不再熟悉,她不爱笑了,话也少了很多。他看不懂她的眼神,也不知道她的喜好,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的一切。
可他却发现她的眸子变得那么有吸引力,看似空空,却又包罗万千。
他喜欢探寻她眼底的秘密,喜欢看她淡淡如云的模样,喜欢看她在马背上被风扬起的秀发,喜欢与她切磋武功时、那眼中迸出的冷冽与静然。
她变了。
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变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袭城,那个一鸣惊人的女子,就已经悄悄走近了他的心。
“我……喜欢你。”话一出口,容信却先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是他深思熟虑的话,还是头脑一热的脱口而出,只不过在说出的一瞬,他竟莫名感到无比轻松。
似徘徊在心口的东西突然找到了方向。
身心都变得舒畅。
“我喜欢你,不要离开,好吗?”说出了第一句,后面的话也便没了阻碍。
“你喜欢我?”似乎没想到容信有如此转变,叶琬琰又问了一句。
“是。”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叶琬琰又问。
“是。”容信答的干脆。
叶琬琰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紧紧盯着容信那双眸子,那双即便黑夜,依然澄澈清亮的眸子,她似乎在确认什么。
容信的心,跳的更快了。
身经百战、战场上沉稳老练的容大将军,却在这一刻,在这树影婆娑的老槐树下,在那个注视他的年轻女子面前,慌的四肢僵硬,手脚冰凉。
虽然叶琬琰已经多次跟他表明喜欢他,可是他就是莫名发慌,紧张的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哆嗦。
半晌,叶琬琰终于出声,“好,我跟你回去。”
容信只觉得眼前似出现了漫天繁星,一瞬间的,星光灿烂。
“琰儿!”他下意识张开双臂,本能地想抱住身前人,可是刚做出一个双臂环抱的动作,他又尴尬僵硬地急急放了下来,傻笑又别扭的,他挠了挠头,“那个……琰儿,我、我们……回吧!”
容大将军战场上金戈铁马、运筹帷幄、有着常人不及的凛然与威仪,生活中虽平易近人、温和随性,却也是沉稳拓达之人。可是没人知道,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们的容大将军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什么威严霸气的一品将军,什么亲切随和的容家大公子,统统都靠边站。剩下的,只是一个青涩、拘谨、小心翼翼的毛头小子、愣头青。
之前他与叶琬琰刻意保持距离,那是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考虑,如今虽二人已表明心意,他依然不敢与叶琬琰有亲密接触,则是因为心底那份懵懂的青涩。
他不知该如何做,也不敢乱做,他怕自己的唐突吓到叶琬琰,让她以为自己是个作风不正的登徒浪子。
遂心底渴望的紧,他仍旧强压心头悸动,只是傻傻地冲叶琬琰笑。
叶琬琰倒是没注意其他,也没注意到容信刚刚的异样。甚至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依旧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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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儿,你原本打算要去哪的?”在回去的路上,二人同乘一匹马,容信僵着胳膊半搂半护的虚揽在叶琬琰腰间,没话找话地问道。
“不知道。”
“……那你为何要坐在那棵槐树下?想什么呢?”容信忍不住又问。
自打叶琬琰突然出现在袭城,她在他心中就一直是个迷。
他看不懂她的言行,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在想要去哪。”叶琬琰答。
容信:“……”好吧,这个答案与第一个答案完美契合。
“琰儿,从今往后,容府就是你的家,你再也不用思考去哪的问题。”容信一字一句地说道。
“嗯。”
漆黑的夜,新月弯弯,正如某人偷偷勾起的嘴角。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美好,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
回到影园的容信,沐浴回来,又一次被自己榻上出现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