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慌不择路,转身就往内场的人堆里跑。
借着人群的掩护,他顺利在江尘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掉了。
“少爷,可算是找到您了。”老管家一把拉住来回环顾四周的江尘,催促道,“大家都在等您发言呢,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这场派对是为了拉拢国外企业合作伙伴而特意举办的,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江尘四处张望着,却依旧没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身影。
老管家又一直抓着他不放,絮絮叨叨的叮嘱他要以大局为重,赶紧上台发言,招呼来宾。
江尘只好先将私事暂时放在一旁,打算应付完这边,再去接着寻找。
躲在绿化带后面的温酒看着镁光灯下衣冠楚楚、闪闪发光的江尘,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江尘的光鲜亮丽、西装革履似乎在提醒着温酒,他是如此的渺小与卑微。
在这一刻,温酒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两人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差距。
温酒再次下意识地抚上了后颈处残缺的腺体,内心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自己这残破不堪的身体又怎么配得上天之骄子呢?
温酒慢慢垂下了眼睛,独自躲在一旁,黯然神伤。
派对即将结束时,温酒提前返回员工宿舍,利落的打包好行李,离开了这个工作三年的地方。
内心虽有诸多不舍,但缺乏面对故人勇气的温酒,最终还是选择了火速逃离这里。
江尘在派对刚一结束,就去找了主管咨询情况。
在得知员工宿舍的具体位置后,满怀期待的狂奔。
进门前,江尘心里做了无数遍的预演。
包括待会儿见面了,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表情,全都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
原本想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江尘,怕太过鲁莽而吓到屋内的人,故意停下了脚步。
从门缝里泄出来的几缕白光,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了几分生机。
他难掩喜色的敲了敲门,心里忐忑的期待着两人接下来的重逢。
无人应答。
江尘以为是自己刚刚敲的力度太轻,导致屋内的人没有听到。
于是加大力度,再次敲了几下。
依旧无人回应。
江尘心里不安了起来,也顾不上太多了,直接拧开门把手,冲了进去。
室内空无一人,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宿舍和吹动窗帘的晚风。
考虑到温家太久没人居住,早就积了许多灰尘,不打扫一下,铁定是没法入睡的。
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又折腾了这么久。
此时已经精疲力竭的温酒,最终拉着小行李箱入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小旅馆。
打算凑合着过一晚,等明早再回去进行大扫除。
仅仅一念之差,就恰好使他与连夜驱车前往他家门口堵人的江尘错过了。
等他拉着行李箱返回家,却突然看到门口蹲了一夜的江尘时,心里吓了一大跳。
丢下行李箱,拔腿就想往外逃跑。
结果,被江尘更快一步,一把捞进了怀里。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眼下一片乌青的江尘,胸膛紧紧贴着温酒的后背,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
“我在门口等了你一晚上。”江尘的小声埋怨,就像一根细针扎在温酒的心上,令他心疼无比。
“……”温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温酒不言,也不挣扎,就这么任由江尘一直抱着。
等江尘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一些后,他才稍微动动肩膀,示意江尘松开他。
江尘将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与其深情对视着。
眼神中满是久别重逢后的惊喜与无法言表的相思之情。
温酒被他眼中直白而又炙热的爱意烫伤,但一想到自己所经历的恶心遭遇,便又情不自禁的垂眸,自卑了起来。
江尘见温酒垂眸不语,心顿时凉了大半截,以为温酒移情别恋,变心了。
“你现在还爱我吗?”
好不容易再次相遇,江尘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于是他扶着温酒的胳膊,声音微微颤抖道。
“不敢了。”温酒低头俯视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回答他。
阿尘,我脏了,配不上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不是不爱了,是不敢爱了……
江尘不清楚这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昔日满心满眼皆是自己的爱人,如今说出了不敢爱的字眼。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如既往的去爱与信任眼前的人。
“没关系,这次换我来爱你好吗?”江尘没有再继续追问其中的缘由。
只是用接下来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江尘直接就在温酒的家里住了下来。
温酒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恨不得上个厕所都要跟着去。
大大小小的工作也全是线上办公,重要的文件也是指派助理开车送过来处理。
温酒有心结,至今都不肯再次接受江尘的示爱。
可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所以就这么一直耗着,打算让江尘知难而退。
尽管温酒到现在都没给出明确的答复,但江尘此时的模样,俨然一副自己就是家里的另一个男主人。
天天小酒小酒,宝贝宝贝的叫着,恨不得要把这几年感情上的空白,全都一下子给补回来。
或许是因为关于他“先天性信息素乱综合症”的隐性病得到了彻底治愈,现在的江尘与当年相比,情绪外露了许多。
整个人的面部表情也丰富极了,与当初的面瘫二字,可谓是毫不沾边。
“酒宝宝,今天咱们一起出去吃吧?”
江尘将平板一合,起身抱住站在阳台专心给绿萝浇水的温酒。
“?”温酒微微侧头望着他,不明所以。
他被江尘从身后揽着腰,不方便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用神态表达自己的不解。
“城北最近新开张了一家火锅店。”江尘揽着人向沙发的方向走去,神采飞扬道,“评价还挺高,咱们一起去试试吧?”
“我记得你之前可是最爱吃火锅了。”
温酒自从干了保安后,确实很少有机会再去外面吃火锅了。
今天听他乍一提起,难免有点心动,于是就默认了这个提议。
两人选择的是复式组合套餐,桌子中间是火锅,旁边的地方恰好可以用来煎肉。
“味道怎么样?”江尘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神情,“是不是很好吃?”
“嗯。”温酒将口中鲜美滑嫩的虾滑嚼了嚼,吞咽下去,笑着回答道,“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江尘见温酒开心了,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温酒边吃边和江尘聊天,聊着聊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住了。
江尘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身后那桌,站着一个手拿最新款限量钱包,烫着小波浪短发的中年女人,此时正准备落座。
一袭红色紧身套裙穿在略显肥胖的身材上,勒得腰间上的赘肉无所遁形。
浓郁的玫瑰味香水似乎因喷洒过多,而显得格外冲鼻。
“?”江尘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好扭过头来,用目光询问温酒。
就在这时,温酒突然毫无征兆的捂嘴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狂奔而去。
江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连忙跟了上去。
江尘打开卫生间的门时,一抬眼就看到温酒正弯腰扶墙,对着马桶干呕不止。
“怎么了?”江尘以为温酒是吃坏了肚子,连忙帮他拍背,语气里满是焦急与担忧,“是胃不舒服吗?”
“实在不行的话,别硬撑,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尘一边替他拍背,一边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助理,让其迅速预约个专家号。
蜡烛、皮鞭、白花花的肥肉、昏暗的灯光、低沉的喘息等一帧帧恶心的画面,时隔多年,再次浮现在温酒的脑海中。
他直接吐到虚脱,此时的胃里空空如也,一点残渣也不剩了。
江尘扶着温酒,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游刃有余的安排着这一切。
温酒脑袋昏沉了起来,下一秒便昏倒在了江尘的怀里。
“小酒!小酒!”江尘抱着昏迷过去的温酒,大声呼喊着,试图唤醒他。
等温酒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时,率先闻到的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儿。
偏头望去,只能看到靠窗处江尘打电话的背影。
耳边依稀可以听见他说的一些关于“退化”、“工地”、“警局”等字眼。
江尘烦躁的抽着烟,不经意间的回头,瞥到了苏醒的温酒。
他瞬间掐灭烟头,朝病床的方向匆匆走去。
他怕烟味呛到温酒,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站在一旁,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
“感觉好点了吗?”
“还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叫医来检查一下?”
一连三个问句,足以看出江尘此时内心有多么的紧张与不安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温酒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轻笑道,“瞧把你吓得。”
“好像我得了绝症,随时要……”
“死”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江尘一把捂住了嘴。
“不许胡说。”江尘的表情十分认真,一本正经道,“咱俩肯定都能长命百岁。”
温酒难得见江尘如此面容严肃,心里也清楚恐怕这次踩到江尘的雷区了。
于是乖乖闭嘴,不再提有关“死亡”的这个话题。
等身上的烟味消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江尘便沿着病床坐了下来。
“小酒,给我个机会,咱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江尘握着温酒的手,说得十分真挚。
“别碰我,脏。”温酒自卑的低下了头。
说这话时,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得逞。
“不脏的,你一点也不脏的。”江尘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以为温酒的心里还在意着当年自己说的那句伤人的话,连忙解释,试图补救。
“可是我……”温酒抬眸,似乎用光了所有勇气,自嘲道,“配不上你了。”
他用另一只手缓缓向下扯了扯病号服,露出了留有丑陋疤痕的后颈。
“怎么会这样……”
江尘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到了,不可思议的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