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秋高气爽,枫叶开始渐渐染红整片山坡。
江尘的病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治疗却刻不容缓。
两人静默地坐在餐桌前,相对无言地低头吃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烩面。
吃着吃着,温酒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直往碗里掉。
他知道这顿饭过后,意味着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
时间线拉回到昨晚,江二叔曾来找温酒单独谈过话。
“你和小尘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要强行凑到一起?”
同性相恋本就容易受到巨大的社会阻碍。
你们既抵不过世俗的目光,也扛不住现实的压力,何不主动放手,成全彼此?
小尘虽然只是omega,但也是江家的少爷。
将来就算是联姻,肯定也是要娶个门当户对且对江家的产业有所帮助的女alpha。
至于你,一个卖面条的黄毛小子能帮到他什么?
不要跟老子扯什么爱情、两情相悦之类的屁话!
爱情能当饭吃?能当钱花吗?
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应该学会放手,而不是拖他的后腿,让他跟你一起过这清贫的苦日子。
温酒起初还能理直气壮的反击一两句,但越到最后,越感到词穷。
江二叔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地戳中了温酒的心事。
是啊,江尘本可以回去好好做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
自己为什么非要拉着他,让他和自己过这清贫的苦日子呢?
心里自诩爱他,但现实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自己在这里吃苦受罪吗?
江尘的病情诊治不容刻缓,和自己强行绑在一起,只能会不断恶化,最终造成无药可救的严重后果。
无论是为了江尘身体健康着想,还是为了他未来发展而言,放手都将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江二叔走后,温酒辗转反侧了一整晚,最终决定放他离开。
“咳咳咳。”温酒边吃边回忆着昨晚和江二叔的对话,一不小心被汤水呛到了喉咙,咳嗽不止。
“慢点儿吃。”江尘抽了一张纸,扳过来他被呛得面红耳赤的脸,十分轻柔地擦拭嘴角,“又没人和你抢……”
温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便不再言语。
他微微侧目,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个黑衣保镖。
心里不禁泛酸,嘴里食不知味。
怎么会没人和我抢呢?
现在不就有人在等着和我抢你吗?
江家的卡宴在小区楼下停着,江二叔坐在里面不动声色地目视前方。
“回去以后,记得按时吃药。”温酒挤出个苦笑,喋喋不休地叮嘱道,“好好吃饭,不然对胃不好。”
“以后说话的方式委婉点,别再和之前一样直来直去了,容易吃大亏……”
“回到家后,改改倔脾气,别总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了心仪的女孩子就抓紧时间唔……唔唔……”温酒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江尘的唇舌堵回了肚子中。
温酒也没挣扎,顺势而为的抱紧江尘,与他接吻。
他心里明白这是两人离别前的最后一个亲吻了。
以后再见,或许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与家庭。
“等我。”
这是江尘临上车前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汽车的尾气一溜烟的排出之际,温酒都没有开口回应他。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汽车远去的身影,呆愣在原地,黯然伤神。
江尘还有大好的人生,光明的前途,不该和自己留在这儿,过水深火热、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
直到汽车的最后一抹身影即将消失在温酒的视线中,他才缓缓地伸出胳膊,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再见,我的初恋。
自此温酒便将这份深沉的爱意、年少的欢喜深埋心底,不愿再向外人提起。
江尘走后的第三个小时,温酒接到了本地公安局的来电,被告知找到了温母。
温酒急匆匆地赶往母亲所在的医院,在医生和警察的口中大致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大概。
温氏夫妇在汽车失控即将坠崖之前,砸破窗户自救。
幸好两人命大,一跃而出,如电影里演的那样,被悬挂在了树枝上。
碰巧被去那里采药晚归的热心村民王铁柱给顺势救了回去。
由于该村民所居住的村落较为偏僻、不显眼,几乎少有外人往来,故被警察搜索时疏漏了。
当时,温氏夫妇二人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温父受伤太过严重,没撑多久,就死在了半路上。
只受了点皮外伤的温母则被顺势救了回去,高烧多日后醒了过来,却不慎丢失了记忆。
救助温母的热心村民是个丧妻十多年的憨厚老实人,名叫王铁柱,是个alpha。
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就心里生出了想和勤劳温顺的温母搭伙过日子的念头。
于是对温母更加千百般的好,失忆后的温母也能真切的感受到救命恩人的好意。
一来二去,两人竟真生出了些许感情。
原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但人算终不如天算。
未曾想到,温母发情期到的时候,救命恩人释放alpha信息素安抚温母的时候,温母竟然产生了十分严重的排异反应。
王铁柱连忙找村里的omega借了几支抑制剂,却惊讶发现没有任何效果。
最后,还是心急如焚的将温母送往了市中心的大医院治疗。
而这一幕,恰巧被来医院拿药的温家的邻居—李大婶碰见。
李大婶看见温母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往大厅中跑,却没看见其丈夫老温的身影,顿时心生疑惑,好心的报了警。
时隔多月,温酒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可却未曾料到如今的母亲竟然成了植物人,一直昏迷不醒。
王铁柱和温酒在病房中,沉默的对坐着,没一个人出声。
最后,还是王铁柱没忍住,主动开了口。
“听警官说,你叫小酒是吧?”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王铁柱额头上冒得全是汗,不停的用袖子擦,真诚的解释道,“但我确实很喜欢你妈,我是真心想和她过日子的。”
温酒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才刚刚得知父亲去世的噩耗。
如今又被告知母亲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很清楚这不是母亲的错,毕竟她和别人重组家庭的时候,母亲还是处于失忆的状态,完全不记得父亲和自己的存在。
但一想到父亲尸骨未寒,失忆的母亲在不知不觉中改了嫁,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你把如兰交给我,我肯定会好好待她的。”
“如果你不嫌弃,我也会像待亲儿子那样待你的。”
温酒此时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好好理一理思路。
温酒摆了摆手,打断了男人的喋喋不休,眉头紧皱,身心俱疲道:“有什么话,等我妈醒来后再说吧。”
王铁柱也是个性情中人,见温酒如此纠结,心里清楚凡事不能太过着急,得循序渐进着来。
“那好,我先去买饭了哈。”王铁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离开,“你在这儿多陪陪你妈。”
说完,王铁柱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病房,留给温酒足够的空间去冷静。
温酒坐在凳子上,看着陷入昏迷中的母亲,神色痛苦的扶额,烦躁的抓挠了几下头发。
他此刻烦躁不安,就像一只被锁在牢笼之中的困兽,无助且压抑。
“24床的家属,麻烦把住院费先交一下。”小护士敲了敲门,拉回了温酒的思绪。
话音刚落,小护士就又步履匆匆地前往下一个病房中查房去了。
“主人,您目前的身体状态十分不稳定。”系统有些担忧道,“据推测,明显还有想继续退化的趋势。”
温酒身子前倾,趴在病床上,侧脸挨着床单,轻轻握着温母的手,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之前在酒吧卖酒赚了些小钱,生活还可以勉强支撑一段时间。
但因为不知道温母究竟何时能苏醒过来,住院治疗肯定又是要花费一大笔金钱的。
目前手中的这些钱显然是不够花的,所以还得抓紧时间去赚钱,只有这样才能将生活继续维持下去。
不知道听谁说过,上天为你关闭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可现在问题是打开的窗户到底在哪儿呢?
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使得原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得憔悴不堪。
仿佛内心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提前步入了中年时期。
温酒有些茫然无措,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根紧绷的线,随时都有可能会崩断。
他不知道这种令人心累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整个人面对未来一下子变得迷茫了起来。
“一切都会变好的。”温酒只能在心里小无声的安慰着自己。
仿佛再多说几遍,事情就真的会如他所言的那样发展。
病房里一个脸色苍白但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面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
她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仿佛任何事情也惊扰不到她。
容貌精致的少年乖乖地趴在病床边沿上,紧闭着眼睛,仿佛因太过劳累,睡了过去。
一束柔和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直直地洒在少年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清晰的印在了地上。
王铁柱拎着刚买的黄焖鸡米饭,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前,始终没有举起手去敲面前的那扇门。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打扰到这一岁月静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