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反客为主,翻过身来,一下子掐住了温酒的脖子,手劲儿大的出奇。
温酒因缺氧而眼冒金星,额头上青筋暴起,从脖子到脸都被憋成了猪肝色。
系统焦急地看着这一幕,却什么忙也帮上,只能干着急。
“主人,您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巡逻的侍卫路过这里了。”
“系统,引只猫过来。”温酒觉得自己体力透支严重,马上就快撑不下去了。
“喵呜!”
一只橘色大猫,从旁边的草丛中猛地窜了出来,直直地冲向江尘,爪子猛然一挠。
眼看着这只大猫就要扑到江尘的脸上,江尘下意识向旁边就地翻滚一躲。
温酒也因此得以喘口气,大猫见偷袭没有成功,也不恋战,径直朝旁边的草丛中飞奔而去。
江尘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温酒,眸色晦暗不明。
他慢慢地靠近,温酒便手肘蹭地,缓缓向后挪动身体。
下一秒,他蹲了下来,再次掐住了温酒的脖子。
温酒苦笑,以为自己今天大抵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于是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好久都不见江尘有所动作,心生疑惑,下意识抬眼望去。
月亮不知何时杀出了云层的重围,此时正把自己冷清的月光洒向大地。
冬夜的风凛冽至极,吹到人的脸上犹如刀割般痛。
月光下的江尘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仰头望月,目光迷离。
温酒这才看清楚江尘的双目此时正处于失焦的状态,就像有一层灰纱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
“他这是怎么了?”温酒一脸着急,手中的毛笔挥舞不停。
如此急匆匆的动作无不昭示着写字者此时内心的焦躁不安。
“被人下了蛊。”云清缓缓放下自己把脉的手,语重心长,“看样子已三月有余。”
“蛊虫喜热怕冷,此时正值寒冬,理应在沉睡……”
但如今突然发作,应当是被人有意提前唤醒了。
江尘中蛊已三月有余,向前推算一下,就可大致得出他应是在战场上被人种得蛊。
那混淆和自己有关的记忆究竟是意外坠马使头部重伤所致。
还是有人刻意安排了坠马之事以此来掩盖他被人下蛊的真相呢?
江尘下午才刚刚见了自己的父亲,转眼晚上就蛊毒发作,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温酒蹙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北风呼啸,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簌簌小雪,平白添了些寒。
温酒借着室内的烛光,温柔地看着仍处在昏迷中的江尘。
他的手抚上江尘的侧脸,轻轻的摩挲着。
倘若种蛊之人死亡,蛊虫便会发疯四处啃食人的内脏,那么中蛊之人必死无疑。
但若直接将蛊虫弄死,那么中蛊之人只能落得个不死即疯的下场。
温酒针砭时弊,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何不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死相更难看一些罢了。
思及此,温酒的目光倏地一下变得坚定了起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转头看向云清,示意其可以动手了。
“子衿兄当真要引蛊入体?”云清再三确认,“引出后,他会淡忘与蛊相关者的一切。”
云清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温酒将蛊虫引入体内,成为蛊虫的新宿主,那么前任中蛊者即可恢复神志。
但同时会淡忘与蛊相关的一切,譬如与种蛊者和蛊虫新宿主等相关的记忆。
温酒沉默不语,神情却异常坚定。
若真不记得了自己也好,可以为今后的离别省去颇多不必要的麻烦。
云清见温酒如此坚定,只好顺从他的意思。
只见他利落地展开针灸包,从中捏出一根粗细适中的银针,缓缓扎在温酒的胳膊上。
转身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进行消毒。
随即他又眼疾手快,用刀刃在江尘和温酒的手腕处分别各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爹,您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前些阵子因换季,不小心偶感风寒罢了。”温丞相看着桌子上温酒写的问安语,随即爽朗的笑出了声,“衿儿不必担心。”
听完这句话,温酒好似才真的放下心来。
温酒仔细回忆着梦中与温父下棋的场景,将自己的白子照着梦中温父的黑子的线路下。
温酒清晰的记得在梦中,自己的白子赢了温父的黑子。
但他这次想反过来,走梦中温父的招数,看看温父会作何反应。
“爹,孩儿输了。”
温酒轻笑着拱了拱手,满脸写着自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未必。”
结局虽有所不同,但温父还是说出了和梦中同样的话语。
温酒闻言,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十分错愕。
难道是自己哪里露馅了吗?
温父不紧不慢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处变不惊道:“都进来吧,老夫已经等候多时了。”
话音刚落,夜琦也不再隐藏身形,直接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
同时,门外的一众御林军将丞相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温丞相,果真是料事如神啊!”夜琦拍了拍手掌,啧啧称奇,“怪不得能扳倒三皇子等人。”
“事已至此。”温丞相从容有度,笑着侃侃而言,“老夫无话可说,认输便是了。”
“那丞相大人,请吧。”夜琦似笑非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丞相笑而不语,挺直了腰杆,从容不迫地朝门外走去。
那样子丝毫不像是即将被捕入狱的犯人,反倒像是即将去游山玩水的富商。
温酒虽然心里曾无数次猜测过下蛊这事可能是温父干的。
但当事情真的摆到了眼前,温酒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养了原主十八余载的男人竟是如此可怕。
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从来没都设想过温父兜了这么大一圈,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假借他人之手,要了原主的命!
温父明明与温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恩爱有加、相敬如宾。
原主又是他二老老来得子,更是像护眼珠子似的千娇百宠的捧着长大。
温父明明以前对儿子十分溺爱,但如今为什么又非要大费周章地弄死他呢?
温酒如坠冰窟,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接受温厚良善的温父,实际上竟是个心机叵测的侩子手。
温丞相没做什么挣扎,直接坦言承认了是自己下得蛊,企图将温酒除之而后快。
可无论众人怎么逼问他,他都三缄其口,始终不肯将杀害温酒的真实目的说出口。
温父入狱,温母更是日日以泪洗面,不肯接受如今的这个现实。
已经年过半百的温母,短短三个月内,就已经经历了两次生死大事。
前有儿子被害入狱,后有丈夫欲杀亲子而锒铛入狱。
现在她整个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枕边人想要杀了他们的亲生儿子!
温酒可以理解温母哭得伤心欲绝,不愿接受事实的行为。
但宸太妃三番五次放下身段前去找江尘来为温父求情,这就使温酒有点纳闷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宸太妃不可能不清楚。
即使温父是个能力超群的丞相,但并不是说他无人能及,少了他的辅佐,江国就无法运转了。
实际上朝廷中有许多后起之秀,论能力丝毫不输温丞相。
但宸太妃坚持不懈地来劝说江尘从轻发落,放了温父,不禁让人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太妃娘娘,殿下正在会客,您现在还不能进去。”小宫女焦急劝阻的声音隐隐传来。
“本宫今日就偏要进了。”
“娘娘,您今日还是请回吧。”
“我看今日谁敢拦着本宫!”
宸太妃嚣张跋扈的怒吼声,成功引起了御书房内的温酒和江尘的注意。
“尘儿,你当真要处死温丞相吗?”宸太妃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内殿,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丝毫不顾及昔日君主旧情?”
“后宫不得干政。”江尘放下手中的奏折,神色冰冷地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宸太妃,“我想这个道理母妃应该懂吧?”
“他可是忧国忧民的温丞相啊!”宸太妃一改刚刚的嚣张气焰,语气也软了下来,“几十年来矜矜业业为国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母妃,莫要再说了,朕心中自有决断。”
江尘面色不虞,微微皱眉,烦躁地打开其中一本奏折,送客之意明显。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尘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觉得温丞相给自己下蛊,并不单单是为了借自己的手杀了温酒。
毕竟父子二人朝夕相处十余载,若想下手有的是机会,十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可能会急于这一时?
或许温丞相的真正目的是将自己慢慢驯化成一个活死人,成为一个受制于人的傀儡皇帝。
最终目标是成为背后真正的权利掌握者“暗帝”,在朝廷中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而下蛊杀温酒只是一个噱头,待事情败露后,就拉出来说是想借刀杀人,并非想要操控天子夺权。
毕竟谋杀亲子可要比谋权篡位的罪名轻多了。
送走宸太妃后,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温酒才端着新拿来的徽墨,缓缓走出来。
“子衿贤弟,辛苦了。”江尘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进退有度。
温酒将手中的墨块放下,笑着摇摇头,表示客气了。
两个人就如同最普通的朋友那般,或者说是双方都遵循着最基本的君臣之道。
仿佛二人从来没有过超出友情、君臣关系之外的情感。
“毕竟君臣有别,贤弟久居宫内,难免惹人闲话。”江尘斟酌着用词,“此事过后,朕便派人送贤弟出宫。”
温酒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一些说不出口的心酸与无奈。
温酒笑笑,表示自己没有异议,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温酒将拿在手中却不知何时早已凉透了的汤婆子默默揣回兜里,无声地看向御书房外。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