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开一堆人一进大楼, 全都倒了下去，耳边似乎还响着炮火，他们现在还在后怕，他们竟然敢冲进炮火里, 他们竟然真的闯过来了！
季开知道时间紧急, 只是稍微喘了口气能爬起来, 就一把抓起昏迷的老人往上走：“跟我上楼, 我们得守住这儿。”
人们心中叫苦，但是如今都已经上了季开的船，谁也不想翻水里，一个个互相扶着爬起来，带上昏迷的人往上走。
季开一上去, 娄闻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还硬是分了神：“命还真大。”
谢涂不停回头看他：“季哥, 你真的好厉害, 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秦尚耳拍了谢涂一下让他专心, 谢涂赶紧全力应付楼下了。
季开知道现在根本不到放松的时候, 他们虽然保住了防护罩, 但是这个防护罩如今裂纹遍布, 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把带来的人散出去守楼，倒不需要多精准, 人多了至少有道火力线, 还好这里武器还不算匮乏。
时不时有人晕过去, 可季开也只是让他们全部读取那段冗余防御代码, 没再做什么, 让醒着的继续守楼, 晕过去的拖到一边。
至于老人, 他搜走了老人身上的危险物品，让几个人守着他。
季开这才终于有功夫给自己上了药，衣服黏在了血肉上，一拉就生疼，他也没时间处理，草草喷上药，等最初的酸疼过去，就再次端起了枪。
枪入手后一阵沉重，险些脱手掉下去，刚刚只是短暂的停了下，全身就已经出现脱力和失血后的虚弱，他意识到，他的极限快到了。
他调了下姿势，枪再次稳稳进了手心，他朝着窗边走去。
就看他们，谁能撑到最后吧。
他对准楼下，瞄准了季仁川的眉心，砰，扣下扳机。
两边火力不断交锋，轰在防御罩上的攻击越来越多，这座联盟最高安保级别的防护罩，无数科学家引以为傲的联盟最后防线，也快要经受不住这样猛烈的轰炸。
人们晕过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意味着，季仁川对法涅斯的掌控越来越强，法涅斯也快要拦不住了。
或许随时，那个第二控制台就会彻底取代主控台，季开将代替法涅斯，成为联盟的主宰。
他们焦心，但是同时，完成反向干涉后清醒过来的人也在飞速增长，这些人被早就清醒的人吸纳入队伍，第一时间读取了那段代码，试图降低法涅斯可以利用的运算量。
大批的人赶到了信息中心周围，人群中涌出了好几个带头者，组织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拦截。
还有人改良了代码，比之前的代码能占用更多的运算量，也能提供足够系统的防御，他们把新的代码通过广播和浮空屏传递给所有角落的人们，看见的所有人，甚至龟缩在角落里的都迅速读取了这串代码。
这一次他们无法形成完整统一的行动，但是彼此组织，积极配合，信息共享，他们也在尽一切所能加入其中。
在这场战斗中，运算量争夺都如火如荼。
季开这方尽一切消耗法涅斯的运算量，以期拖垮法涅斯。
季仁川则在不顾一切掠夺更多人全部的大脑运算量，增加自己的威势。
物理攻击也从不停止，彼此都抛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底。
他们的攻击轰在彼此身上，不死不休。
季仁川身边召唤来源源不断的协同者，要杀他的人也在远处越聚越多，几乎整个首都星的人都在往这里聚集。
季仁川先前还顾忌整体攻击力，没有大肆掠夺同进攻者的运算量，自己使用的主要是自己的运算量，可现在他也顾不上了，被他召唤来的人也在无差别倒下，他手中的攻击越来额越强，每一下轰在防护罩上，防护罩发出哀鸣一般的震颤。
所有人都在炮火中屏息等待，神经绷到了极致，等待防护罩碎裂的那一刻，或者运算量压制的那一刻。
究竟谁能活到最后，究竟结果是什么！
他们谁也不想输！
直到——咔嚓。
大楼防护罩上的裂纹越聚越多，到了极限，裂纹豁然炸向整个防护罩，清脆地玻璃碎裂声，防护罩终于碎了。
失去阻拦的攻击撞向大楼内，磅礴的攻击扑面而来，季开只来得及喊：“退后，躲开。”
楼上的人们只剩下逃避的本能，所有人仓惶逃离窗边，下一刻，排山倒海的攻击到了面前，轰然炸塌了半个楼面，站在外侧的人们险些直接坠到楼下。
“就这么输了？我们要死了吗？”
人们仓惶，季开也一脸沉重，这场对局无从预料，可真的结果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几乎习惯性要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找了个空，他意识到，关岁理现在不在这里。
这一次，他们有不同的任务，关岁理没有出现，说明他还没有放弃。
既然这样，季开望向顶层：“我们还没有输，就在顶楼，干涉还在进行，还有人在拼命，只要他在，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人醒过来加入，只要能拖下去，多守一秒，我们赢的概率就多一分。”
“守住主控室，直到最后一刻！”
楼下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外面的人攻了进来，他们见过许多残酷绝望的场景，可还是第一次真切地站在被包围的中心，直面黑洞洞的枪口，濒死一线。
到了这时候，那股不甘心也生出来了：“好！”
“守住主控室，直到我们死！”
所有人爆发出了奇迹一般的愤怒，他们迎向了攻上来的队伍。
这个时候，已经再也顾不上什么战术，什么计划，他们只抱着最后的念头，拦住他们，哪怕再多拦一秒钟。
手中的攻击再也没有任何保留跑出去，像是要跟这攻击一样最后炸一次，死了也够了。
可季仁川在对面，他如今运载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运算量，一个手势落下，天翻地覆。
季开等人手中的武器攻击不断消失，人群不断倒下，活着的人不断后撤。
他们几乎拼了命，可依旧只有后退，一路退到了主控室门边，再也退不了了。
这个时候，他们几乎意识到，这回是真的没有了转机，可手中的武器更是不要命抛出去，竟然真的拦住了季仁川那么几秒。
然后，再也拦不住了，季仁川走了过来：“这局，是我赢了。”
他毫不犹豫抛出最后一招，只要落下，季开等人必死。
而季开这边，所有人伤痕累累，弹尽粮绝，几乎手都抬不起来了。
可依旧没人退一步。
季仁川手中的攻击逐渐形成，他的眼中带着畅快，这些捣乱的人，一直跟他做对的季开，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所有人，倒计时三秒，运行代码。”
一道疲惫的声音忽地响在耳边，可那声音又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四面八方，每个角落，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是……
季开等人惊喜望向身后，这是信息中心主控室，是关岁理！
季仁川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攻击迅速加快形成，他必须要杀了这些人，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这些人分明一点权限也没有，竟然真的一次次跟他有了较量的机会，他不会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一。”
关岁理的倒计时飞快，几乎同时，首都星各处，所有人毫无异议，同步运转代码。
法涅斯内部，无数被占用的冗余运算量杂乱不堪，此刻，这些运算在同一时间重新开始，代码巅峰部段的运算量庞大到了可怕的地步，整个系统一滞，内部出现了奇迹一般的卡顿。
整个首都星，所有人的大脑同时过载，陷入了一阵僵硬，于此同时，季仁川手中将要形成的攻击顷刻崩溃消散。
主控室外，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道声音又一次响起，跟之前通讯中的一样虚弱坚定：“上，拿第二控制台。”
无数僵硬的人中，季开等人动了，他们隔绝了所有的信号，不受法涅斯的干扰，第一时间冲向了季仁川。
季仁川盯着他们，他浑身都在挣扎，他清晰知道自己该躲，可大脑却始终不受控制，他努力要走，身子依旧一动不动停在原地，他怎么可能会被困住。
他难以置信，局面怎么会一下子就翻转了，分明他就要赢了！
一个机器，也想牵制他！
他全力调动自己的身体，他终于动了，季开扑过去之前，他竟然退了一步。
他不认输！
季开没有第一个上去，他到现在依旧保持着警惕，他跟娄闻说：“他重要的东西一般藏在上衣里面的口袋，你们翻。”
娄闻和谢涂并不客气，直接就去翻他的衣服，季仁川要阻止，手臂却抬不起来，气得脸都白了。
“你们太过分了。”
娄闻明智不开口，反而谢涂急得不行，上去一把掀开：“早拿早安心，别出事。”
他掀开季仁川的外套，搜寻要找的东西，他满心焦急，余光却忽地瞥见季仁川笑了下，他心中的警觉骤然升起，就在这时，季开一把从后面冲上来，拉着他和娄闻就地卧倒。
他察觉到一阵火光乍现。
季仁川衬衫上挂着一个坠子，一被掀开，刺眼的能量从坠子上窜出，轰隆打碎了一片墙面。
如果谢涂他们没躲开，顷刻就会被轰炸得粉身碎骨，谢涂顾不上震荡奋力看去，眼看季仁川转身就跑，他痛心疾首：“啊啊啊，他真要跑了啊！”
可他一爬起来，就被震荡颠了回去，爆炸的余波不断轰开，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季仁川仍旧在努力奔跑，他行动依旧缓慢僵硬，但是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只要撑过这点时间，代码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强，他就还有机会。
他转头看向季开他们，胜利依旧还是他的，他不可能输。
可一转头，最先看到的，是一道冲过来的身影，一身的白大褂，胸口沾满了血，脸色白得过分，嘴唇却被鲜血浸润，艳丽得可怕，他简直惊呆了。
关岁理看起来简直随时会倒下去，可追上来的速度却快得可怕，一身的气势望而生畏，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谢涂惊喜叫了声：“关哥！”
季仁川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敢面对的颓废，可他依旧稳得可怕：“你真的觉得法涅斯会跟你们合作？他不希望控制台在我手里，难道就会给你们吗？”
“你怎么知道法涅斯没有做什么手脚？”
谢涂都快担心死了，这个人怎么到这时候还话那么多，可又不自觉担心起季仁川话的内容，法涅斯真的没留后手吗？
谁知道关岁理竟然说：“我知道。”
季仁川刚要笑，关岁理又说：“我也知道，控制台的主人，不管是你还是法涅斯，都不行。”
不等季仁川再有任何动作，关岁理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又一次加速，顷刻追了上去，一套擒拿把人按倒，几下翻出了他衣服里的一个小盒子。
第二控制台，他终于拿到了。
那个盒子的触感第一次离开身体，季仁川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跟着消失了，他本能一般喊了声：“还给我！”
关岁理再也没力气管他，他一拿起小盒子，也就是第二控制台，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旁边人还来不及高兴，就陷入了担忧，爆炸的震荡过去，他们迫不及待跑到了关岁理的身边，可又不敢动他：“怎么回事？法涅斯真做了什么？”
季开严肃喊他：“关岁理，你能听见吗？”
关岁理在他们忍不住上手前，终于动了：“我没事。”
他看向了手中的第二控制台：“放回黑塔，第二控制台才能变成主控制台，才能让法涅斯死。”
没人来得及说话，季仁川已经哈哈大笑，运算量过载的峰值已经过去，他却再没有了争斗的力气，他语气都是嘲讽：“最后，竟然我们都输给了一台机器，多可笑，没有人能赢！”
只是他在那里笑，季开等人却一点都没有他预料中的惊慌，季开点点头：“早就猜到了，这是最后一步。”
娄闻额头之前破了一块，血水留下来，他随便擦了擦：“法涅斯肯定准备好了等我们，这一路不好走。”
秦尚耳潇洒一挥手：“什么路不好走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走不了的。”
众人分明力竭，可每个人身上的精神却依旧昂扬，他们都撑着最后一口气，坚决不松口。
只是关岁理忽然开口：“我去不了了。”
谢涂刚想问，关岁理已经突然倒了下去，所有人都吓懵了，季开着急扶了他一把，可关岁理浑身都在抖，他连碰都不敢碰。
他看见关岁理白得可怕的脸，嘴唇上不知道被咬破了多少口子，他根本不敢想象关岁理一个人待在主控室里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关岁理究竟靠着多大的毅力，才能爬出来，最后帮了他们一把，怎么撑到现在，才终于倒了下去。
他要扶关岁理回主控室，关岁理却抓住了他的袖子：“把我放在一楼大厅，我送送你们。”
“一楼太危险了。”季开不同意。
“法涅斯不会再注意这儿了，我等你们回来。”
季开在那一刹那，心中思绪万千，他攥着关岁理的手不断揪紧，他恍惚看到了再回来，再也找不到关岁理的画面，他无法接受那样的后果，关岁理喊醒了他，他对上了关岁理的眼。
那双眼永远清明，仿佛根本没有那些疼痛折磨：“季开，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季开一愣，他知道关岁理一向做事总有道理，他不愿意承认，可无法反驳，于是慢慢起身，小心翼翼把关岁理抱到了一楼大厅。
他一动，关岁理就跟着一阵发紧，他心肺一次次生疼，他实在想问关岁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他想什么都不干了，抱着关岁理，守着他。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彻底抱起的时候，他才察觉，关岁理比最初相见的时候，瘦了好多，一身的骨头硌得他浑身发酸。
季开一路沉默，路过之前守卫的楼层，他瞥到原本被放在那儿的老人不见了，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个人了。
到了一楼，谢涂惊喜从破烂堆里翻出一把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展开，季开把关岁理放到了晒着阳光的窗户边，正对着黑塔。
季开给他理了理头发，安置好了人，他无言望了他一会，他只觉得关岁理脸色惨白，鲜血刺眼，可这时候，语言太过苍白，最终，他豁然站身，就带着秦尚耳、娄闻、叶申往外走。
谢涂硬要跟着，可到了门边，他就连跟继续走下去都费劲，他本来就不擅长战斗，能跟到现在，已经奇迹了，于是谢涂也被留了下来，谢涂不甘心，季开嘱咐：“帮我看着他。”
谢涂许久，默默应了下来。
季开又望向了关岁理，他喉咙动了动，终于有了声音，仿佛从嗓子里逼出来的：“等我回来。”
关岁理一向不会对这种话有什么反应，可或许是这次受伤太重，他竟然点了点头，他认真抬头看着季开：“好，我等你。”
季开走出大楼，他一直压着自己，可依旧忍不住回了头，才发现发现关岁理一直注视着他，一片废墟破败中，关岁理的身前身后都是破碎的玻璃和鲜血，可他躺在那里，一身的阳光洒在脸上发丝，说不出的安宁。
他不知为什么，乍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什么都想不到，娄闻他们已经走远了，他内心有种惶恐，忍不住高声又喊了一句：“等我回来。”
关岁理见了，有些好笑，硬撑着自己坐起来了一点，脸色更白了些，认真点头。
季开更觉得揪心，他就像逃避一样，转身跟上了娄闻，他想，自己要快点才行，他要尽快回来找关岁理。
季开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谢涂不由有些忐忑，他靠在关岁理的椅子边：“他们会回来吗？”
关岁理只说：“会的。”
谢涂担忧地望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