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和季开拥抱着, 退开时，季开无意碰到了关岁理的口袋，里面传来玻璃一样的触感。
关岁理一怔，从口袋掏出了那个东西, 是他一直携带的储色管, 不同之前的透明, 现在的储色管中各种颜色混杂, 乍一看，整根管子都快成了漆黑的墨色。
关岁理神色复杂，季开拿在手里看了圈：“有这个就能让所有人恢复正常？”
“有干涉数据，就可以实现反向干涉，但是操作难度会提升, 尤其是大范围干涉，对实验要求会更高。”
别说其余复杂的要求了, 他们现在连最基础的网络要求都做不到。
“而且, 就算干涉能成功……”
关岁理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但是谁都听得出来, 法涅斯无法毁灭, 即使他们真的能靠着现在单纯的人力实现反向干涉的奇迹, 法涅斯也能再次干涉回来。
现在的他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季开却像是没有听到关岁理的话，他依旧打量着储色管, 不断观察其中丝丝缕缕游窜的颜色：“我们的喜怒哀乐, 原来也就是不一样的颜色, 这么一想, 人类也没有那么复杂。”
“可是颜色会不断变化, 根本没有规律, ”关岁理一转, 储色管中的颜色就在不断地变化，“也摸不到节点，单一的颜色简单，但是颜色不断改变，也会不断叠加融合，这才是实验最难的地方，一个人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算不准。”
季开笑了声：“你算不到的东西，法涅斯也算不出。”
关岁理若有所感，他刚要说话，一边传来谢涂的声音：“你都给我了！”
他转头，就瞧见谢涂可怜兮兮护着怀里一个微缩建筑模型，秦尚耳非要从谢涂手里拿出来。
谢涂手忙脚乱把模型往身后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就是看着有个痕迹，担心碎了才拿出来看看，不是不要的意思！”
秦尚耳脸不红心不跳：“我秦尚耳怎么能死在别人设计的建筑里？你借我放身边摆着，小点是小点，也算我自己盖的屋子了。”
谢涂一听，抗拒的力道小了不少，秦尚耳趁热打铁：“你不是说有痕迹吗？万一是裂痕呢？我看看能不能修。”
谢涂这下也担心了，急忙递给秦尚耳：“你快看看，万一碎了怎么办？”
秦尚耳高高兴兴接过来，谢涂小心翼翼给秦尚耳指上面的痕迹，又说：“就这几个地方，都有痕迹，不过应该也没事，可能不小心剐到了。”
只是谢涂说着说着，秦尚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翻着微缩建筑模型，怀疑地念出：“J……K？”
谢涂不解地啊了声。
秦尚耳望天想了会儿，猛地恍然大悟：“这是我留下的痕迹！”可她一下子又迷茫了，“我写这个干什么？”
秦尚耳和谢涂迷茫的时候，季开听到却立刻抬头，毫不迟疑说：“这是给我的。”
谢涂立刻就要反驳：“这是给我的！”
季开就去接，秦尚耳竟然思索片刻，也点点头：“确实是你的名字首字母，我懒得弄太麻烦的东西。”
谢涂眼睛都瞪圆了，就要上去抢，被秦尚耳拦着：“别生气，没了这个，补给你个大的……”一时又想不起什么现成的能送出手，“我住的房子肯定比这个好，等我想起来在哪儿就送你。”
谢涂被一张巨大的空头支票砸中，眼睁睁看着模型到了季开手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开接过那个模型，有些好奇，其余人也围了过来，秦尚耳留给季开的，或许真的有什么秘密。
季开来回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机关，看向秦尚耳，秦尚耳也不知道，季开果断吸了口气：“砸了。”
谢涂简直要扑上来了，还是被秦尚耳牢牢抱着：“别气别气，再补给你一套，给你两套行了吗？”
谢涂气疯了：“这能一样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谢涂还在挣扎，围着模型的人默契加快手头进度，几乎彼此一个眼神，娄闻已经拿来了工具，季开眼睛不眨，根本不给谢涂拦的机会，啪地砸碎了面前的模型。
谢涂惨叫一声，眼睛里都是一地的碎片。
其余人探头看，一地的碎片中，一个小小的黑盒子忽地从碎片里飞了出来，半空中啪嗒一响，投出一道光屏来。
其余人一惊，光屏上逐渐出现了画面。
画面中一堆人站在前方，可是画面有一半被遮掩，视角也很别扭，根本看不到那些人的面目，显然录的人是躲在角落里录的。
季开和娄闻目光一变：“是黑塔的议事厅。”
录制的人蹲在原地蹲了会儿，换了个位置，依旧看不见脸，但那些人的对话出现在了耳边。
“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
“废话，难道你想死？”
“可是我们要设立的是法涅斯的第二控制台，这是黑塔禁令第一条，一旦被发现，我们难道就能活？”
关岁理等人悚然一惊，这些人竟然在设立法涅斯的控制台！
万一这些人做成了，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可如果真的还有一台控制台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去听。
“不设立新的控制台，哪天进了十序列也是死。”
“可是……”
“你以为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你不听话，季仁川难道就会放过我们！”
“怎么会这样！”那人绝望地咬牙。
“你如果还想挣一把，现在就只能听他的话，把控制台设立起来，十序列一旦出现，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好，季仁川自己躲起来，让我们卖命，到时候我们拿了控制台，我看季仁川还能怎么办？”
“这就对了。”
那人严肃说：“准备好了吗？”
周围才应了几声。
“我们如今是联盟所有的统权者，整个联盟的权利都在这里了，我们此刻的意志，就代表人类的意志，我们要做什么，任何地方都会通过，即使是法涅斯，也不可能违背。”
可那人话锋一转：“但我们要利用这个身份，就必须通过正式途径下令，我们每个人都要在下达法涅斯的命令上授权签字，命令才会生效。我们可以掩盖公众渠道，法涅斯那边的记录也可以通过控制台删除，人工智能终究无法违背人类，法涅斯都不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但是联盟的数据库中，我们的这条命令将永久留档，无法篡改，一旦之后有人查出，你我都是罪人。”
果然有人犹豫：“我，要不算……”
“皮林，你一直舍不得法涅斯，之前要销毁也一直推三阻四，你究竟什么意思！”
那人也火了：“你知道法涅斯对于联盟是什么意义吗？没有了法涅斯，联盟的科技经济足够倒退整整三百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舍不得。”
“我们都承认法涅斯对于联盟的作用，我们现在并没有要销毁他，可法涅斯已经失控了，就算没有季仁川，这个控制台也必须设立。”
另一个人忽然出声：“够了，法涅斯一直最针对我们，怕的就是我们联合起来，拥有摧毁它的权利。都消失多少人了还不够吗？说不好，等我们从这个门出去，也不用出去，可能眨个眼，我们哪一个就受到干涉了，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可能凑够所有的权限。这一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
“人类决不会被机器控制。”
所有人沉默了，最开始的人沉着声说：“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大家一起变成罪人，去搏一把，一个是……有人不愿意，拉所有人一起死。”
犹豫的人终于闭了嘴：“我知道了。”
果然那人满意了：“诸位也不必太忧心，有控制台在我们手里，不管十序列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你我都是永恒的支配者，我们的利益永远不会动摇。”
“好。”
有人笑了：“等十序列成了，我们就是真正的人类领袖，季开、季仁川、娄闻、法涅斯，再不会有人能反抗我们。”
“诸位，签字吧。”
一条命令生成，那张纸不断传递在他们的笔下，逐步完成授权，法涅的第二控制台通过授权。
可法涅斯却无知无觉，一点反应都没有，即使最高等的人工智能，也无法违背人类集体的命令，它目前什么都不会记得。
关岁理他们看着，目光不断盯着他们笔下出现的动静，他们目不转睛盯着，想要寻找到那个控制台的痕迹。
镜头却忽地一转，秦尚耳一张惨白的脸对准了屏幕，她有些慌乱，她对着屏幕无声做口型：“我不能记得这些，我记得，法涅斯很快就会知道。”
她在看到面前一幕的刹那就意识到那个控制台的作用，她尚不明白控制台的具体作用，可她已经有种感觉，这个东西会是他们未来取胜的关键。
秦尚耳望了那边一眼，又回头，眼神俶尔变得坚定而决绝：“季开，这段记忆留给你，如果你能看到，希望对你有用，希望我们还有胜利的一天。”
她忽然温柔地笑了一下：“季开，叶申，我等你们带我出去。”
所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拉她，可只拉了个空。
随即，画面忽地颠簸，他们的视线跟着镜头冲向了前方那些人，秦尚耳的喊声传来：“你们怎么敢！要对法涅斯做什么！这件事情法涅斯很快就会知道，把控制台交出来！”
对面那些西装的脸终于转了过来，一片惊慌，有人挥手，浩瀚电光水流打了过来。
关岁理等人立刻心惊，随即，屏幕一黑，画面彻底消失。
所有人相对无言，半天都没有消化掉这个巨大的信息，手心都是冷汗，半响，季开才问秦尚耳：“秦姐，你还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秦尚耳也在皱眉凝思，可努力之后还是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没有人舍得去逼问她，秦尚耳那时候冲过去，就是抱着销毁记忆的目的去的，她不可能还记得任何东西，甚至，无法活下来。
季开果然说：“应该是六年前，之后，应该就是秦姐的死讯。”
所有人顿时有了一大串不好的联想，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当时秦尚耳斗争的惨烈。
季开则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美妙的记忆：“我们那次跟法涅斯闹得太狠，十序列内的干涉法涅斯已经觉得不太管用，就把秦姐送到了首都星重新干涉，应该就是那次，秦姐跑到了黑塔，听到了这些。”
“当时我们都以为，秦姐不满法涅斯，掀起了叛乱，但现在看来，这才是叛乱的真相。”
秦尚耳确实顺理成章失忆了，那些人或许为了隐瞒自己设立控制台的事情，一并把秦尚耳的事迹记录删除了，他们也没有冒险杀掉秦尚耳，所以秦尚耳活了下来。
直到很多年后，和季开再次相逢。
他们不禁望向了秦尚耳，眼中是敬佩和同情，可谁知道秦尚耳折腾起了投影黑盒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还挺帅，当初怎么不再录点呢？好歹看一眼那个控制台长什么样子啊！哎，也不知道控制台现在在哪儿，当时还是太年轻。”
“？”所有人的情绪破掉了。
季开忍不住笑了声：“记忆一旦洗掉，真是雪上加霜。”
秦尚耳愤怒瞪他，总觉得季开是在变着法骂她不聪明。
季开已经迅速开了下一个话题：“我知道第二控制台在哪里。”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望向了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