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一离开闭塞的禁闭室, 接受的信息瞬间以几何级别上涨,雪花般顷刻堆满了他的意识。
一桩桩一件件,密集到他仿佛不是被关了十几天,而是十几年。
无数的信息充斥眼前, 他浏览的速度快到晕眩, 从中精准捕捉关键的节点。
而维斯特穆, 也终于迎来了一声迟来的叹息。
叹他自己和人类同样渺茫的未来。
情绪色彩研究所被清缴, 所有的工作人员统一接受盘查审问,所有的仪器和资料归档,被无数人日夜不停地分析。
荒谬的控诉一度成为主流,心理颜色干涉法在臆想中毁灭了数个宇宙。
二十位院士和驻军共同展开了会议,讨论心里颜色干涉法的处置。
会上极力主张彻底清扫, 几乎所有的舆论和代表都投向了严惩的一方。
可最终的决议下达,拥有资质保有心理颜色干涉仪的部门, 多达数百个。
物议沸腾。
几轮反抗行动规模浩大, 愤怒的人们登上了飞行器, 宣传手册连日不断抛洒。
代表反抗的飞燕草标志铺天盖地出现在了维斯特穆每一个角落, 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之后几日, 数名民众出现异常反应, 高度怀疑经过心理颜色干涉法的影响。
但消息如泥牛入水,并未有人关注。
及至今日。
不堪忍受的飞燕草终于砸破了封闭森严的大门, 驻军出动, 拿着武器的学生和民众被拘捕镇压。
但同时, 藏匿在深处不为人知的仪器也第一次暴露人前。
最大规模的暴动打响。
维斯特穆乱了。
关岁理想过现状, 也经历过一次, 可再次面对, 依旧有种错愕的绝望。
在他专心研究的时候, 心理颜色干涉法早就悄无声息扩散出去,记录在他实验室名单上的实验者,不过沧海一粟。
在他把一切掀翻的半个月后,各方势力争相上场博弈,最后撕破脸皮,终于露出贪恋和疯狂的嘴脸。
想要躲藏的也终于都一个个浮出了水面。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季开许久没有出声,他看过去,就对上季开凝重的脸色,想来心理颜色干涉法的危险程度,已经触及到了季开的底线,他正在正视失控的机器带来的动荡。
远处同样一阵动乱,警卫们在追捕一个学生,那学生身上套着飞燕草的棒球外套,一切乱七八糟,早就没了秩序。
季开,学生,警卫,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紧绷和憎恶。
关岁理没有去看,他沉下气,蓄力起步,跃了出去。
警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关岁理已经干脆利落撂翻了几人,对方愤怒掏枪,还有人惊慌打开通讯器,关岁理的腿扫了过去。
蓄力的腿砸在血肉骨骼上,警卫不等呼救就无声倒了下去。
所有的枪、通讯器,都成了毫无威力的废铁,摔在了地上。
学生惊魂未定,小跑回来感谢,一对上关岁理的脸,笑容顿时僵硬。
关岁理毫不在意,指了指他身上的外套,学生犹豫半响,还是咬牙脱了给他。
关岁理转身就走,学生觉得简直疯了:“你要干什么?”
关岁理几步甩掉了他的白大褂,第一次套上了一件休闲棒球外套,他适应着从未穿过的款式,学生更觉得自己真的根本就是已经疯了。
他尖叫维护自己的世界观:“把外套还给我!你不能穿这个!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关岁理冷漠地回眸,身后的飞燕草前所未有地张牙舞爪,学生大气不敢出。
关岁理抬脚就走:“我现在,加入你们。”
“所有的仪器,我全部会毁掉。”
季开吹了声口哨:“帅。”
顺便名正言顺提出自己合理的诉求:“你可以多试试这种衣服。”实在很张狂,很不像关岁理,也很……吸引人。
关岁理不想理会季开诡异的话题,习惯性忽略。
学生久久无法平静,他望着关岁理的背影,破碎的世界观还没有恢复。
他一头雾水,转眼,他的通讯器叮叮当当被指令挤满,他负责的目标已经被摧毁,甚至,警报器就跟抽了一样不停爆炸,他标定的所有仪器,全都炸了!
学生一脸绝望:开玩笑的吧!
不如把他炸了吧!
最关键的是,他头皮一阵发麻,他竟然被震慑到了。
关岁理究竟是个什么人!果然是恶魔!
伙伴纷纷惊讶赞美夸赞他,简直把他当做救星希望。
学生赶忙跟伙伴们交代了真实的情况,收获了无数同样的震惊,他终于满意了。
***
关岁理横行在维斯特穆的任何一个地方。
凡是有心理颜色干涉法的,都没有逃过他的枪和拳头。
一切的阴谋,所有的诡计,都只需要最暴力的拳头。
他以匪夷所思的目的完成着飞燕草们难以企及的目的。
他轻巧无声地落在一间屋子里,这是一间老式木质装修的小屋,噼里啪啦烧着取暖的木材,烟灰缓缓飘荡再沙发上。
关岁理无声无息接近了那台机器,本应万无一失的时刻,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她竟然就睡在机器上。
女人最初有片刻的惊慌,怯懦地求饶,可一确认是关岁理,她的面孔顿时扭曲。
“是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你都做了什么!爱德森,爱德森我简直不认识他了。”
“你瞧瞧他都变成了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记得,为什么他还会变成可怕的模样。”
“他记得跟我的点点滴滴,记得我早上给他蒸的热腾腾的包子,记得下班回家的拥抱,记得他们一起拥有的所有暗号。”
“可是现在,他对这一切都没反应了,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台无聊透顶的日常泡沫剧。”
“甚至会想要迫不及待地换台。”
“为什么!”
女人瘦小的身体爆发出了远超她能承受的力量和愤怒,谁也无法打扰她。
女人终于扑了过来,关岁理这才动了,他撤了一步,避开女人的攻击,一攥女人的手腕把人压在沙发上,女人手中紧紧抓着的水果刀跌在了地上。
关岁理觉得,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可他快要按不住这个女人的挣扎。
他一闭眼,敛去无用的犹豫,他的话语近乎绝情:“我为我的一切道歉,另外再补上一次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停下。”
女人挣扎到了极点,身体无力地垂下去:“你就是恶魔。”
关岁理一手刀劈翻了她:“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的。”
女人挣扎着:“骗子,我不会信你!”
可还是软软晕了过去。
关岁理最后看了她一眼,替她扯了块毯子盖上,大步流星走向了那台机器。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台机器,他知道这机器每一个零件的型号,每一处运动的原理,也当然明白,怎么摧毁它。
关岁理毫不犹豫破坏了机器的中枢,连接了核心的自爆程序。
他从窗外跃出,微弱的炸响迸出窗柩,他身后的机器彻底宣告报废。
他去往了下一处,身后的警卫和驻军人数飞速上涨,他们变换了所有的战术,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权限,还是让关岁理一次次溜走。
他们怀疑人生了,他们愤怒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研究员?科学家?去他娘的,谁来给我个解释!”
“他有私人训练室!”
“就因为这个?你在开玩笑吗?我们这里谁没有那玩意?还有别的吗?”
“没了,实验室是他老师给他申请的,没别的了,想知道自己去查!”
没有合理的解释,只有冲昏理智的愤怒,他们愤怒地要拿关岁理做他们的战利品。
“还有!他穿那衣服干什么!他是在故意挑衅我们吗?”
“抢学生的衣服,不像话!抓住他!”
他们……大概已经疯了。
他们追着关岁理到处跑,维斯特穆各处的战火迅速聚集到了一处。
关岁理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和他们周旋,再把他们甩掉,成功降落到下一个目标点。
只是身后的叫嚣让他无法避免回忆起了曾经的时刻。
他甩掉人,靠在一处阴暗的角落休息,咬开了从一家人桌上顺来的能量剂。
短暂的沉默,回忆更无法阻拦翻涌上来。
季开主动地戳开了话题:“你的老师很特别。”
关岁理觉得,是的,他从来没有看懂那个人。
他补充着体力,思维也仿佛缓慢,一些压不住的话离开了喉咙。
“一般来说,科研人员权限高,综合他们的逻辑运算能力之后,战斗力不会太弱……”
“可是也不会太强,毕竟他们花了太多心思在科研上。”
“这就够了,我本来也应该这样。”
“我每天都很忙,我没有想去训练体能,可是那一天基础测试,我忽然打破了记录,测试员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从那天起,老师就变得很奇怪,我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直到三天后,我的私人训练室批下来了。”
“老师让我每天都去锻炼,还给我制定了远超计划的训练表。”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或许他早就知道,我有一天会用到。”
“可是今天,我也不理解,他是希望我顺服,还是希望我挣扎。”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季开的声音依旧镇定,“但是我知道,你只会给他一种答案。”
关岁理讶然,片刻才回他:“你说得对。”
季开总是始终如一地简单粗暴,分明是个七拐八绕的心思,可……
这人真的很特别。
一墙之隔传来轻微却训练有素的脚步,追赶的人到了。
关岁理迅速收拾痕迹,从小巷避开人群离开,他在阴暗的过道中穿行,寻找一丝逃脱的生机。
头顶的光阴影绰绰,但都落不在他身上。
偶尔转出巷口,乍然被玻璃窗明亮的灯光一照,他竟然被刺了一下眼。
他看向了玻璃窗,上面倒影的人胡子拉碴,棒球服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简直就像个流浪汉。
流浪汉和窗户内的一切格格不入,无数衣冠整齐的教授轮流走到主席台前,向站在那里的人问候,他们纷纷解下兜里的钢笔,放在那个人的面前。
那是陌生的一幕,但那也并不陌生,那是他本来的的未来。
如今都不可能了。
里面的人望过来,关岁理迅速缩回角落。
他一瞬间对曾经熟悉的人事感到战栗。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重新睁开眼,眼神坚定。
他依旧有该做的事情,他有自己的骄傲。
他做错了事,但是他也赎了该赎的罪。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他不会停下。
他冲入了玻璃窗,在一众惊慌中掀翻了那座主席台,拆了那台乍然暴露的仪器。
轰得一声。
主席台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送钢笔情节出自电影《美丽心灵》,影片中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习惯互相赠送钢笔,表示尊重和鼓励,在此化用致敬。
另外,本文中科研相关都属于艺术加工,没有现实依据,没有理论支撑,看个乐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