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睁开眼, 俯瞰在一片高耸的建筑上，不远处就是黑塔的塔尖，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往下看。
如果不是季开经常看过这样的景象，这里的建筑物, 尤其是黑塔的部分, 不可能这么精细, 他对季开的身份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他顺着那种莫名的牵引, 朝着一处建筑落下去，那里和黑塔只隔着几公里，是名副其实的戒严区。
他在屋顶上落下，刚站定，下方传出一个男人威严的声音。
“你今天的任务还有一个没做完, ”男人的语气并不多么严厉，可依旧没人敢违抗, “做完再去睡。”
关岁理终于穿过屋顶, 落在了地面上, 屋内一个男人坐在餐桌上, 和季开有八成相似, 屋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人, 一个坐在椅子上脚都挨不到地面的小孩不服气地嗯了声，除此之外, 餐桌上只有餐具的响动。
小孩吃完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一声不吭往外走, 小孩整个人身高都不到关岁理腿高, 可从他的身上, 已经很难看到孩子的样子。
那张脸还带着稚气, 可没了天真, 只剩下弱小。
关岁理跟着他朝着走廊走，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小孩却径直出了门，门口，他腕表往额头一靠，一枚飞行器就出现在了面前，关岁理这才注意到他衣袖下的腕表，已经和很多年后的腕表一模一样。
法涅斯权限等级232级，代码#fffffb，备注白色。
联盟对于这种年纪的孩子，为了防止混乱，做了权限的限制，季开这个权限等级完全不合理。
可是就像这么小的孩子大半夜还要去训练场一样，季开的身上有太多的不合理。
季开站在格斗场上，一动手那身稚气瞬间一脱，他身手矫健，就好像在向谁出气一样，下手招招狠辣，对面七八个比他高大的成年人依次被他掀翻在地，他才收了手。
季开赢了，他脸色才好了些，他坐着飞行器回了那座建筑，一落地，面对那扇家门，他的手在飞行器上一拍，飞行器就瞬间转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小巧的枪。
季开悄无声息进了门，一路绕过巡逻的警卫，径直朝着三楼的房间翻去。
他一路谨慎小心，从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也就是到了门口，才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他瞬间打开门，朝着床上的位置翻滚，扣下扳机。
床上的人原本躺在那里，可扣下扳机的瞬间，几乎像是消失了一样，再出现，一条腿踢飞了季开手上的枪，按着他的头往地上一磕。
地板被狠狠地一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季开连一声都来不及吭，挣扎的动作就停了，手脚无力地耷拉下去。
男人确认了下季开的呼吸，敲了敲门，就有人进来把季开拖了下去。
男人对这一切司空见惯，抽出一条手巾擦着手，还不忘提醒一句：“他失败了，明天任务翻倍。”
关岁理都能想象到季开明天知道以后会气成个什么样子。
他跟着出了门，可是还没来得及看到季开气坏的样子，门一关，再见到的季开已经抽条了许多，一眨眼，季开就变得像很多年以后他认识的那个季开，挂上了讨人厌的笑。
也变得更加让人不敢接近。
季开和男人一人一个沙发靠在那里，面前吊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不住地哀求。
男人看向一边的季开：“你说怎么处理？”
季开丢了手上的一堆文件，漫天纷飞的纸片中他走向了被吊着的人，他到了那人身边的时候，那些纸片落在了地上，瞬间被浸染得染上了红，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脚下，是一层浓浓的鲜血。
被吊着的人顿时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让我们这位执行官满意，可不容易。”
“你欠他的钱，大不了查了你名下几家的公司，不够还有你家那边，总是能还上的。”
“你折了的那支队伍，我也能替你垫上。”
季开的话，还有他的眼神，和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十分相似。
“可你偷偷递上去这份控告书，你说该怎么办？”
被吊的人牙齿顿时开始打颤。
“你爷爷说话还有点用，不如给我写封推荐信，让我进议会。”
季开跟被吊的人说话，眼神却看向了沙发上的男人：“这样，你满意吗？”
他们一对视，眼底翻涌着仇恨和算计，让人惊觉，他们小时候的敌对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从明面转到了暗处。
从来没有停止过。
画面一转，季开站在了议会最顶端，他已经成了联盟的首席执行官。
他的右手边，娄闻手指翻飞，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左手边，之前被吊的人埋头记着东西。
至于那个一直和季开针锋相对的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他如今是联盟最可靠年轻的掌权人，令行禁止，再没人能控制他。
关岁理记得，季开执政的时间不长，但确实是整个研究所最轻松的日子。
甚至整个维斯特穆大学的所有研究所都轻松了不少，每个人的实验都不会莫名其妙被卡，资金审批也前所未有地迅速。
那段时间，他们除了研究，不用担心其他。
可惜这段时间确实太短了。
转眼，季开身上出现了序列九的标识，倒在了半毁的关卡中。
再醒来，他成为了法涅斯最强大的一把武器，本来就危险的关卡在季开被投放后，几乎没有人再能闯过去。
每次清醒，季开看着无数人因为自己变成法涅斯的傀儡，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心里颜色干涉法，不会改变任何人的记忆，只是面对同样一件事，你再醒来，情绪和心态就完全不一样。
法涅斯做的，不过是把他身体里的恶念，那些他不想承认的，但是跟着男人耳濡目染，那些长在他血液里的操控与傲慢，贪恋与嫉妒，都挖了出来。
季开当然知道这一点，他笑得异常难看，他以为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可这才是真正的他。
季开倒在地上，他的上方，灰色的烟雾逐渐出现。关岁理跟了季开一路，一直没看到这烟雾，终于找到目标，朝着季开赶了过去。
可他一步踏下去，周围顿时荒芜，从季开在的位置开始，草木枯萎，目之所及尽是黄土。
而季开身上的灰色，越发浓郁。
关岁理下意识皱了下眉，黄土遍地，生机断绝，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一直以为法涅斯对季开的控制是系在他的仇恨上，亦或是他野心勃勃的谋划上，可谁也没想到是在这里。
一开始，他甚至不会想到季开还有这样的情绪。
什么都不想再管，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他陷入了最绝望的境地，只剩下等死。
关岁理落了下去，法涅斯为了控制季开，对他使用了心理颜色干涉法，可季开这种人，只要记忆在，他自己就能判断出情绪的不对劲。
所以法涅斯还篡改了他的记忆。
但是季开每时每刻都想着恢复记忆，也从来没有真的对法涅斯心服口服过，即使法涅斯殚精竭虑，他也永远不是那么听话。
现在记忆恢复了，他的情绪即使还有很多地方不对，也不会太影响他的行动。
除了一个，他对法涅斯无可奈何的服从。
他一直以为法涅斯是强行镇压或者利诱了他的情绪，才让季开无法反抗，但现在的真相，法涅斯不过是趁了季开心死的空档，主导了他的意识。
别的他答应了季开不会乱动，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但这一点，他不可能放过。
他走了过去。
季开躺在黄土中央那里，周围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似乎一切都死去了，可是耳朵里，居然响起了脚步声。
已经有多久没有声音了，他虽然懒得动弹，可出于习惯，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黄土纷扬，晚霞烧成一片，洒在关岁理的脸上，半边脸都映成了橘色。
那张脸上的冷肃都好像柔和了。
季开分明没见过他，却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他看着那张脸上的表情，死寂的心难得有了些兴趣。
关岁理站定，象征性来了句：“对不起。”
季开还有些懵，关岁理话音落下，忽然，周围一切都失了控，第一根草木从远处长出来，风沙渐渐止歇。
随后，燎原一般，野草疯涨起来，瞬间就从四面围住了季开，
季开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可第一次见面，就擅自把别人的地盘随便掀了个遍，一点礼貌都不讲。
那张脸，他确定了，长成那个样子根本就是用来骗人的。
手边发痒，一根草终于长到了他的手掌下面，他躺不住了，坐了起来：“你是来砸场子的？”他身边的灰雾中，零星红色的气焰一闪而过。
“生气？”关岁理有些为难地思考了一下，但是想想季开也没任何要求，于是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季开攥了攥拳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被揍的。”
他话都没说完，四周的野草也瞬间被吞没，脚下地基一起，他一个踉跄，人就站到了一座别致的小楼，四周鸟语花香，面前摆着一桌精美的菜色，关岁理就坐在对面。
季开有些奇怪，可看这架势，像是要请他吃饭道歉？
刚抬脚准备坐下，关岁理忽然又站了起来，一掀桌布，把一桌子菜全掀翻到了地上。
季开啪地拍桌子站起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告诉你，你今天不可能从这儿出去。”
他一脚把桌子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