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再次站在地面上, 手还压着那股手背上的温度，分明是熟悉的触感，关岁理却瞬间撤回了手。
身边的人看了眼自己的手，也收了回去, 他偏头, 脸上是和季开如出一辙的张狂：“你可太不好骗了, 在这个关卡, 季开可争不过我。”
关岁理想退后，可是双腿被牢牢固定在地下，面前就是一张沾血的病床，一个昏迷的女人倒在上面。
冒牌货指了指病床上的人：“要打架，我是无所谓, 但这姐姐恐怕等不了了。”
关岁理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年纪看起来比冒牌货还要小一点,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叫姐姐。
女人昏迷中也痛苦地皱着眉, 一道贯穿半边身子的伤口外翻着, 其余地方被血糊着, 看不出具体的伤口, 伤成什么样子根本不好说。
他看了下周围, 旁边一张病床上也有人躺着，同样满身血迹, 大概和这个女人是一起从哪个关卡出来的, 咖啡和赵想同样被困在床的侧面, 跟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关岁理忽然恍然,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是医疗臂应该在的位置。
关岁理大致明白了这个时间段的任务, 他们应该是要代替医疗臂救人。
他自己受过不少伤, 也会些治疗的手段, 但也就那样了，这种程度的伤口让他上手，恐怕这人会死得更快。
“我这边有指令，”一边的冒牌货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周围血气冲天了他一点表情都没变，“这都是发生过的事，你跟着做就行，先扫描吧。”
关岁理只好认了命，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不过让他扫描？周围空空荡荡，他拿什么扫描？
关岁理犹豫了下，试着伸出空空荡荡的手，做了个扫描的动作，谁知道，他手伸出去的同时，手上就出现了一枚精巧的扫描仪。
他一对准，半空中就自动浮现了一片血色的信息，一边的冒牌货自动念了出来。
“姓名：秦尚耳。”
“过往经历，90。”
“贡献成就：90。”
“年龄评分：80。”
“健康程度：30。”
“生命公式计算结果71，调用医疗资源等级限制C。”
“先清创止血。”
关岁理手上就出现了一柄手术刀和几支密封的针剂，针剂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介绍和禁忌事项，他刚准备看一眼确认用途，一边的冒牌货已经接了过去，熟练地拆开，好几个接连打进了女人的胳膊和脖颈上。
手术刀一接过去，他手起刀落，零星的血点溅出来，溅在他的脸上手上，没多久，一块块组织被丢在一边的盘子里，腐肉就清了个干净。
冒牌货收了手，看了眼关岁理：“绷带裹上，消炎镇痛，加速伤口愈合，基本就完事了。”
关岁理手中就跟着出现了一圈绷带，这个他倒是会，他微微弯腰裹在了女人伤口上。
关岁理打好结起身，看着绷带渐渐被血染红，但女人的神情也终于渐平稳下来，他难得松了口气，这一次的任务居然是救人，要是真让他一个人来弄，怕是现在真得手忙脚乱。
他禁不住看向了一边的冒牌货，这个人对这种事有些过分熟悉了，就好像做了不知道多少遍一样，这事情可没几个人应该熟悉的。
倒是幸亏他帮忙了。
他有些好奇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冒牌货顿了下，随后一笑：“我就是季开啊。”
关岁理知道他不会说，也没有再问，这个人是法涅斯派来的，就算他用东西诱他帮忙，这个人究竟会怎么做，也没人敢保证。
他可没忘了冰山群中，这人出手就是杀招。
他不敢和这个人久待，趁早结束这扇门最好，他看向了咖啡和赵想，两个孩子同样拿着药剂在治疗，等那边结束这门应该就能过……
余光一斜，他忽然看到了冒牌货手上还剩的一支针剂，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想的没错，”冒牌货挥了挥手上的针剂，“这人惹的乱子太大，需要进行一次情绪压制，用你的仪器干涉，从里面出来的人，对法涅斯的憎恶和自身感情都会淡化。”
他手一挥，一边就开了一道侧门，里面摆着密密麻麻一排熟悉的仪器，正是他不久前找到季开的屋子，情绪压制室。
冒牌货微笑望着关岁理：“这个你比较擅长，我就插不了手了，请。”
脚下的束缚悄然解开，床和门都静静的，就等着他把人送进去。
他就知道法涅斯的关卡不会那么容易过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依旧没有办法动手。
他生平每一次实验，都是在实验者同意后进行的，对一个昏迷的人进行干涉，跟他的信条完全不符。
他还记得每天进实验室都会看到的实验室公约。
“我是想要你的奖励，但是别的关卡我或许还能再帮你一把，但这一关，”冒牌货忌惮地看着周围，仿佛面对着随处可见的敌人，“我确实无能为力。”
关岁理还是没动，冒牌货只好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太为难，这都是很久以前，早就发生过的事，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过去，而且……”
冒牌货看着昏迷的女人：“就算情绪压制了，她也不会罢休，就算以后她成了序列九，做了跟我一样的boss，也照样反了法涅斯，她就是那个，唯一一个被除名的序列九。”
关岁理看向了昏迷的女人，刚刚听到她的名字是——秦尚耳，有些熟悉，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过也正常，能当上序列九的，总是没那么简单的，可能在哪里听过。
这个医疗室总能超出他的底线，一处处都像是要逼人去死，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狱。
他手禁不住攥成了拳头，这医疗室绝对不能变回去。
他不能死，这关卡一定要过去，他看着昏迷的女人，在心里道了个歉，推着病床进了情绪压制室。
屋内摆着熟悉的仪器，每一个按键他都熟悉，可这回按下去却前所未有地艰难。
仪器启动，他看着秦尚耳不安的挣扎，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他打开了束缚带，就站在一边，看着束缚带将上面的人彻底缠住，缓缓压回了床上，直到仪器停了下来。
脑中是他自己宣誓的实验室公约，耳边是秦尚耳不甘的喃喃。
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他睁开眼，一边的秦尚耳已经完全睡了过去，推车忽然动了起来，不等他抓住就进了一边的小门，消失不见了。
冒牌货拦住了想追的关岁理：“结束了。”
关岁理才后知后觉这一关终于熬了过去，法涅斯的招数越来越难应付，他也不知道以后还会见到什么。
可是明明已经结束，他还是没有等到下一扇门，他忽然想到还在外面的咖啡和赵想，几步追了出去。
外面，赵想和咖啡茫然站着，他们面前的人已经没了声息，他也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人，那张脸也同样熟悉，他在二十四点关卡里就见过，那个时候，他冷冰冰的一张脸，是法涅斯手底下的关卡boss。
现在却已经是冰冷冷躺在病床上的一具尸体。
“叶申？”
既然以后他能做boss，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他发觉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了：“叶申怎么会死？”
赵想顿时委屈辩解：“我是按照指令做的，我也想出去，我怎么可能想他死！他本来就心肺粉碎，救不了了。”
咖啡听见脚步声，茫然看了眼关岁理，他手还在颤抖，刚刚这人的呼吸在他面前断掉，鲜血喷了他一身，他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他仿佛自言自语：“法涅斯说，要送到冰室，冰室是哪儿？”
关岁理顾不上许多，他直接问冒牌货；“叶申怎么回事？”
冒牌货无奈摇了摇头：“他的事情是一级机密，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我们都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他自己。”
他一指侧面，墙边出现一扇门：“送去冰室吧。”
脚下的锁链一松，咖啡和赵想终于能动了，侧面的大门也同时打开，一股寒气卷着冰碴子刮进来，瞬间就将这间医疗室包上了一层冰霜。
咖啡和赵想看着那冰室，一起蓄力，推着病床到了冰室边上。
他们越走越近，就越是觉得熟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扎根，直到看到不久才从里面出来的冰天雪地，他们情不自禁捂着胸口吐了。
之前他们在里面跋涉，他们都是在什么上面啊！
他们松了手，病床却依旧循着惯性滑了出去。
病床一推到冰面边沿，那处的冰就好像自动消融一样，他们抓握不急，病床就缓缓沉了下去。
那些尚温热的躯壳逐渐被淹没，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方。
冰层又一点点凝结，将他们的面容一层层封在冰下，只是那处最后恢复成冰面，比原本还要高了那么一些，正好是一个人躺下去的高度。
他们茫然看向了周围那高耸的山壁，如果每次沉下去一个人，这地势都会高一些，那这高高的山壁，下面究竟沉了多少人。
那是难以想象的数量，也不知道这些年来，究竟有多少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埋在了这冰雪下面，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沉到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跟这些人一样，在这漫天的冰雪中被沉下去，肉身化成这里的一块冰。
远处的大门无声无息开了，但是这一刻，没人还注意得到，冰碴子刮得人脸颊生疼，浑身都同样冰凉。
关岁理耳边有人凑上来，和季开如出一辙的嗓音提醒着他：“法涅斯不会放过季开，你确定要跟他一路吗？”
没来得及细想，脚下一空，他陷入了新的动荡。
寒气好像瞬间裹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