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日暮沙漠陲,力战烟尘里。
今日,风沙狂起,三步以外,都看不清谁是谁。
左云……
——九十一——
日暮沙漠陲,力战烟尘里。
今日,风沙狂起,三步以外,都看不清谁是谁。
左云销却挑了今日,要攻城叫阵。
聃慕寒看着帐外这满天黄沙。
“你就别卖关子了,行吗。”
左云销走到他身旁,一副胸有成竹,“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左云销帅军出征,冯综在眉州城口叫阵。
守城的将领冯礼竞在城内军营里大骂,“他奶奶的,挑这个天。”
“妈的……”另一个将军拍案而起,“将军,让我带兵出去跟他干,这大漠天气,我们比他们可比耐受,估计他们撑不下去了,才来叫阵的。”
冯礼竞不予置否,这个左云销,他有所了解,一路过关斩将打到眉州,岂是如此心浮气躁之辈。
不过他们却有优势,在这大漠天气里,他敢肯定,对方绝对撑不过半天。
“出城迎战。”
冯礼竞下令,带着将士打开城门。
两军对垒。
一张嘴就是满口黄沙飞土,没有过多废话。
冯综拔出佩剑,“吾等鼠辈,还是速速投降。”
冯礼竞一柄横指,“冯老狗,今日就砍了你的狗头。”
鼓声雷动,两军厮杀。
风沙越来越大,吹到眼里都是沙子。
冯礼竞这边和冯综对战了一个时辰,突然察觉不对劲。
他周围的厮杀声越来越小。
冯礼竞挡下冯综的剑,一枪撩开,驾马而去。
他驾马向厮杀声奔去,沿途看见倒下的将士,都是他的士兵。
里面夹杂着几个身着一样铠甲的士兵,冯礼竞跳下马,翻过来一看,不是他们的士兵。
这个人除了装束一样,脖子上系着一条红巾。
冯礼竞愤然上马,“撤,给我,噗,撤回去。”
风沙入喉,冯礼竞无暇顾及,命令撤退。
刚才两军交战前,并没有那条红巾。他们故意穿一样的盔甲厮杀一阵,然后在带上红巾分辨队伍。
可是他们自己的士兵这时候已经分辨不出,不知道有多少士兵丧命在自己袍泽之下。
冯礼竞驾马往城门去,开路,如他不错,他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
进到城门关闭之后,冯礼竞顾不上其他,骑马直奔府衙,带上夫人孩子,逃出了眉州。
城门不出三刻,就被撞开。
主将都以桃之夭夭,剩下得散兵又能抵挡什么。
左云销骑马在前,几位将军紧随其后进入了眉州。
冯礼竞一路逃到眉山脚下,被楚凌风带人拦下了。
为了活命,冯礼竞竟抛下一家老小。
楚凌风带人追了过去,留下周年晟将这一家老幼妇孺带回军营。
郕雨霁在后方帮月念卿照顾伤员。
偶然间听到了几个士兵的谈话。
甲:“那个冯礼竞,老婆孩子都不要,自己跑了。”
乙:“嗨,那不正常吗。”
丙:“哎我跟你说啊,他那个老婆长的,还真不错,还有他那个女儿,才刚十四,要是能便宜我们,那该多好。”
丁:“那你得去地下找便宜去了,周将军把那一家老小拉去斩首了,十几口人,还有个三个月的小女婴。”
丙:“那真是可惜,怎么不让弟兄们……”
郕雨霁迎面走过来,四个士兵连忙战战兢兢跪下,“你们自己去找五皇子领罚。”
“是。”
郕雨霁一刻也没耽搁,赶去时地上已经倒了一片。
周年晟举剑正要刺死一个婴儿,郕雨霁健步如飞,一个翻滚将地上的婴儿抱起来。
周年晟来不及收剑,划伤了郕雨霁的上臂。
“殿下这是何意?”
郕雨霁面对着周年晟,“她不过一个三个月的婴儿,值得你痛下杀手吗。”
周年晟举剑对着,“斩草除根,她迟早有一天会长大。”
郕雨霁抱着婴儿转身,“这个婴儿我来处理。”
周年晟拦下,大声嗤笑,“你处理,你真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七殿下呢,啊。”
周年晟一剑刺过去,两个人动起了手。
左云销清理好眉州城里,想赶紧回去把他们接进来,也好好好休息一番。
秦之仲骑着马奔来,“吁……”他下马拱手行礼,“大将军,七殿下和周将军起了一些争执,他们……”
左云销没听完就骑马急奔而去。
赶到时,就看到郕雨霁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在和一个手里拿着剑的人打斗。
“住手……”左云销一声呵斥,周年晟连忙停了下来。
“将军,我在处理敌军,五殿下过来阻挠,我这才……”
“啪!”反手一巴掌过去,左云销脸色苍白,轻咳了一声,冷言道,“不要让我让我在看到他。”
“是……”秦之仲命人把周年晟带了下去。
“将军,将军……”周年晟嘴里不断求饶。
左云销沉步走上前,“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伤害她,让之仲给他找一个人家。”
“不用了……”郕雨霁还是躲开了。
左云销努力忍住胸中的翻腾。那一刻,他觉得整片天空都黑了下来。
“云销……”郕雨霁将婴儿递给了秦之仲,上前接住了他。
“大将军……”大家也都担心地叫着他。
郕雨霁这才发现,他墨色的铠甲下还在渗血。
郕雨霁背起他就往营地跑。叫来了月念卿。
聃慕寒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冯综在门口急得踱步。
他向聃慕寒行礼,“都怪我,要不是销儿刚才在风沙中替我挡了一箭,也不会……”
聃慕寒说,“将军说的哪里话,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将军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冯综这个时候哪还能休息,不过七皇子都这么说了,他又岂敢不从。
“是。”
聃慕寒急忙推着轮椅,月念卿正在给他止血,左云销昏迷不醒,已经吐了好几口黑血。
好在已经止住了血,月念卿收回银针,“好了,没什么大碍。”
月念卿转身和聃慕寒交汇了一个眼神。
聃慕寒看着旁边紧盯着塌上的人,眼神空洞的郕雨霁。
“雨霁,你看他没什么事了,你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郕雨霁眼神沉下来,转过身向聃慕寒走过来。
聃慕寒愣是出了冷汗,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我们出去,我有事要问你。”
聃慕寒被郕雨霁推出去。
聃慕寒咽了口涂抹,“兄弟,这你可不能怪我啊。”
来到郕雨霁的营帐,郕雨霁坐下,聃慕寒问他,“你想问什么?”
郕雨霁偏过头,看着自己肩头的血,是黑色的,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吐黑血。
他缓缓抬头,凝视着聃慕寒,“我要听真话。”
聃慕寒叹了一声,“他中了一种叫「离殇」的毒,是在天牢里,陈玉瑾喂给他的。当毒素蔓延全身,人就会变成一滩死水。月念卿救他的时候,用小黑吸了一半的毒素,另一半,已经侵入心腑了。”
郕雨霁双腿像是没有了直觉,感觉万千冰冷的刺刺进了骨头。
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三年……”聃慕寒拿出手帕擦了擦他手中的血,“他什么都打算好了,刻意疏远你,远离你,骗你和月姑娘订亲,都是为了让你安安心心坐上那个位子,然后他就可以,安安心心找个没人的地方。”
郕雨霁他,垂下头,闭上眼,肩膀无力地耷下。
聃慕寒眼中尽是不忍,可是还是全部告诉他了。
“中了离殇,如若情绪激动,毒素都会加快流转,心脏便会像针扎一般。所以每次他忍着剧痛伤害你,看着你难受,看着你和别人,相谈甚欢,其实也是在伤害他自己。
不仅如此,他每个月还要承受一次噬心之痛,对于这种痛,我没办法给你形容。我只能说,生不如死。这些的一切,他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
两滴眼泪落下,滴在了郕雨霁的膝盖上。
聃慕寒继续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去前线吗,很难想象,他为你想到了哪个地步。为了不让你在后世留下任何一丝污点,一点骂名,为了让你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子。
他才会请冯综出山,让冯综以陈玉瑾把持朝政,鱼肉百姓为由,揭竿起义。
对于他,我想你比我要了解,虽然他平日总是看起来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但是骨子里其实是傲的很,可是他为了冯综出山,在冯综的家门口,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才感动冯综。他对你的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深的多。”
郕雨霁再也忍不住,起身要冲出去。
聃慕寒叫住他,“雨霁,我知道最近大家在议论他,他是变了,但也没变。有一次,冯综曾建议他用毒粉攻城,被他一口回绝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人。”
郕雨霁一路狂奔到他的营帐,他还没有醒。
月念卿刚刚结束针灸。
“真的没有办法吗?”
郕雨霁走过去蹲在床边,抚摸着他的脸。
月念卿摇摇头,如果有办法,哪怕要她的命,都可以。
她默默收好东西出去了。
郕雨霁轻轻拉开他的上衣,看到了一身的毒素,还有心口的那个字。
他再也绷不住,脸埋在他的心口,不敢发出声音。
只看得见颤抖的双肩。
他抬起头,轻轻吻住心口那个字。
“你怎么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