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蓁蓁猜错了,这一回并非纯禧故意将自己弄伤的,她还真是意外摔伤。

  前些日子惠妃说的那些话,让纯禧生出一阵慌乱,不敢再和徐笙接触,怕给他带去麻烦。于是她重新拿上弓箭,跟着众人出去一起打猎。

  打猎的队伍中有一个蒙古少年,五官深邃,身材高大,骑射功夫很是出色,是札萨克部落唯一的小王子。

  这位小王子对纯禧一见钟情,几天相处下来,心中好感愈甚,感情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对她袒露情谊。

  这天,他猎到了一只红狐,色泽亮滑,极为美丽,他将其送给纯禧,并将这些天藏在心中的情话一并说了出来。

  对于他的情意,纯禧不是没有察觉到,因为她就曾用过这样的目光去看徐笙。

  但她和徐笙之间一直都很含蓄,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等待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可她面前这位蒙古小王子,表露得如此直白,她必须做出一个回应,接受和不接受。

  她是不愿意接受的,却不能那样说。

  札萨克部落是喀尔喀蒙古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势力很大,连皇上对札萨克亲王都十分亲近。

  她不敢得罪这位小王子。

  可她心另有所属,自然不会答应小王子,只能保持沉默。

  札萨克小王子看出纯禧对自己无意,可他太喜欢眼前的人,不愿放弃,遂直接问她:“公主可有了意中人?”

  纯禧很想回答是,但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思虑再三,还是选择摇头。

  札萨克小王子瞬间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太好了,既然公主没有喜欢的人,我就能继续追求公主。只要公主没有驸马,我就一直有机会的,对吧?”

  纯禧没回应他,骑着马往前走了。

  札萨克王子并未觉得受挫,仍是坚持示好,将自己打到的猎物全都送给纯禧。

  对于他的殷勤,纯禧心中觉得很愧疚,打算跟他说清楚,断了他的念头。周围人太多,她不好直接说,怕伤了小王子的脸面,便趁着众人追逐野猪时,刻意落下。

  札萨克小王子一直留意着纯禧的动静,见她落在后头,心头顾虑,也不着急去追野猪,驱着马到她面前,关切地问她:“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纯禧摇头,“我有话对王子要说,请随我来。”

  札萨克小王子生出一股窃喜,立即跟上。

  两人往草木茂盛之处走去。

  纯禧见四周无人,正要开口,忽地听见身后草丛传来动静,回头一看,竟有一头饿狼龇着利齿扑向她。

  距离实在太近了,她跑不开,身子僵硬,定定的看着那头饿狼。

  她能看到对方的眸子是绿色的,腾空的爪子上有尖锐的指甲,足以划伤肌肤。

  还有那饿狼带起来的疾风,冷冽,还夹杂着一丝腥臭。

  她闭上眼,等待着巨痛袭来。

  但预料的疼痛并没有降下,反而听到了饿狼痛嚎的声音,她随即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令她惊讶。

  那札萨克王子,扑到了饿狼身上,凭借自身的悍勇,将饿狼死死的压制住,并迅速抽出腰间匕首刺中了饿狼。

  好厉害!

  纯禧心中生出一股赞叹,忽然就听到札萨克王子的猛喝,“公主小心!”

  但这个提醒还是晚了一步,纯禧被身后另一头饿狼扑倒,从马上摔落,小骨折断,脖子也被利爪划出血。

  看见喜欢的姑娘受伤,札萨克怒不可竭,将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力量,手上动作越发狠辣利落,三两下将另一头饿狼解决,再把纯禧抱上马,火速赶回营帐,寻求救治。

  *

  徐笙一进营帐,就看到了守在纯禧身边的年轻男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和紧张,还有毫不遮掩的情意。

  他的心沉了沉。

  他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资历也最浅,这样的场合轮不到他插手医治,他只能在边上观摩,所以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关注对方。

  他很快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是札萨克部落唯一的王子,将来是要继承亲王爵位的。

  他虽是太医,不了解政事,但也看得出皇上对蒙古部落的重视,对满蒙联姻的热络,围场里几乎每天都有一两桩关于满蒙亲贵的婚事定下。

  对于公主和札萨克皇子的婚事,想必皇上是十分乐见的吧。

  他的奢望终于要彻底结束了。

  喜欢上公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去年,公主在围场被黑熊袭击受伤,祖父负责治疗公主,带上他去观摩学习,他才有了接触公主的机会。

  公主有伤不能外出,只得呆在营帐养伤,很是沉闷,便让他读书解闷。

  公主说他的声音好听,说他的手很好看,写的字也好,说他自行研制的药膏很好用。

  这都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话。

  他有个出色的父亲,却早早落水而亡,祖父和母亲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对他很是严苛,几乎从未夸过他。

  温柔的公主,就这样悄悄住进了他的心中。

  他会做一些药丸,有的提神醒脑、驱赶蚊虫,有的滋养肌肤、强筋壮骨,找了机会悄悄送给公主。

  看见公主用着那些丸子,为她带来安宁舒适,他就会生出一股满足感。

  他知晓公主的心意,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给不出承诺,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再维持几年,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那个王子,看上去对很在乎很关心公主,他们很般配,他该退场了。

  徐笙将自己的情意收敛起来,又成了太医院那个胆小木讷的年轻太医。

  *

  徐笙的疏远,纯禧怎会没察觉到,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独自伤神。

  心情郁结,对于伤势的恢复自然是不利的。

  太后冷眼旁观了一阵,见她一直愁眉不展,伤口迟迟不能愈合,终于看不下去了,找了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将她带出营帐。

  “陪哀家出去说说话吧。”

  “是,皇祖母。”

  “我瞧你这伤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一直不见好转?”太后问得很是直接。

  纯禧一脸歉意,“是孙女不争气,让皇祖母担忧了。”

  太后摆摆手,“我看你的伤不在腿,是在心头吧。那个小太医,叫徐笙,好一阵日子没来了,倒是札萨克的那个王子跑得很勤快。”

  对上太后的双眼,纯禧有一种自己的心思都被看光的感觉,她讷讷道:“皇祖母…”

  “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其实哀家什么都知道。从前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哀家也是过来人,想叫你松快几年,给自个儿留一点回忆。”

  太后的看着辽阔的草原,陷入了回忆中。

  “像你这么大时,哀家相中了一个少年,他的马术是草原上最好的,笑容也是最灿烂的。我们一起骑马打猎,一起唱歌跳舞,日子过得很舒坦。

  我跟他说,我要和他一起生几个孩子,以后一起牧马放羊,他答应了。”

  这时太后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很快,父王收到了老祖宗的消息,说先帝废了皇后,需要博尔济吉特再送一个姑娘进宫继承后位。整个家族中,只有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不愿意,跟父王反抗,但没用。不久后,我被塞进马车送到了北京,成为尊贵的皇后。

  先帝不待见我,宫人也慢待我,那段日子过得极为煎熬,只有草原上的回忆能给我一点安慰,支撑着我走过来。”

  “那…那个人呢?”纯禧轻声问,“您当初喜欢的那个少年呢?”

  “他啊,后来娶了妻生了几个孩子,他们一块儿牧马放羊,日子过得很不错。”

  纯禧有些气愤,但太后面色安宁淡然,她不禁好奇问道:“您不难过吗?不恨他吗?”

  “恨?为什么要恨?我都离开了,总不能要他为我守一辈子,我有我的新生活,他也一样。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没什么坎过不了,你现在以为的痛不欲生,等过几年再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太后将目光放回纯禧身上,“有的事注定没有结果,就要看开一些,不要执着。你可以一直记着他,但要藏好,不要让它影响到你的生活。

  你是公主,既然享受了供奉,就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哀家是这样,老祖宗也是。”

  “皇祖母,纯禧知道了,纯禧不会再任性的…”

  但一想到自己和他以后见面便是陌路人,再没有交集,纯禧心里还是很难过,心彷佛被一把钝钝的刀子割着。

  太后轻轻拍着纯禧的背,“哭吧哭吧,就哭这一次,以后都别哭了。”

  有时候真是羡慕小孩儿啊,无忧无虑,永远不要长大,那该多好。

  经过太后的开导,纯禧的伤势渐渐好转,而这次行猎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结束前一晚,营帐里举办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晚宴上,札萨克亲王在儿子的央求下,向康熙提出了联姻建议。

  康熙看向纯禧,询问她的意思。

  纯禧乖巧回道:“女儿听从皇阿玛的安排。”

  康熙自然是同意此事,当场就定下了婚约,待纯禧到了十八岁,就举行婚礼。

  晚宴上康熙喝了不少酒,应酬得很累,回到营帐,简单洗漱下便睡了。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船头上,前方是茫茫大海,忽然面前飞来一朵祥云,云端上站着一个端庄祥和的女神仙。

  女神仙一脸笑意,“恭喜陛下,心愿得偿。”

  康熙一头雾水,“还请仙长明示,喜从何来?”

  女神仙含笑不语,挥挥手,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

  康熙从未做过这等梦,醒来后就一直思考这事,想要参透里面的玄机。

  神仙托梦,必有深意。

  因为这个梦,他没了睡意,干脆下床去书架前找书,他记得自己前些日子看过一本解梦的书。

  康熙的动静惊醒了蓁蓁。

  她揉着眼睛问:“皇上怎么不睡了?”

  康熙心里欢喜得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人分享,遂将自己梦中的内容告诉了她。

  蓁蓁生出好奇,“那女神仙长什么样啊?好看吗?”

  康熙回忆片刻,说:“她穿着一身仕女服,手持玉如意,形容端庄,不敢亵渎。”

  蓁蓁托着腮思考,“手里有一柄如意,又是从海上来的……臣妾或许猜到了那位女神仙的身份。”

  “哦,是何方神圣?”康熙放下手里的书。

  “应当是妈祖娘娘。”

  “妈祖?”康熙重复了一遍,“可是闽南一带信仰的女仙长?庇佑渔民出海平安顺遂的那位?”

  “臣妾以为就是她。妈祖娘娘向皇上道喜,看来是有好消息要从海上传来了。臣妾也提前向皇上道谢,贺喜皇上~”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既然是好消息,康熙便盼望着美梦成真。

  海上的好消息,会是什么呢?莫非是施琅打了胜仗?

  施琅本就拿下了澎湖列岛,若再打胜仗,那就是……

  康熙的呼吸有些急促,盼望了多年的事,忽然间就要完成,怎能不兴奋?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

  康熙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再次入睡。

  第二天,康熙命人收拾营帐,准备拔营回京,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收到八百里急报。

  福建来的!

  康熙的心一下紧张起来,怦怦跳,拆开奏折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看了一眼,迅速阖上,再度打开,再看。

  是真的!!!

  收复了!真的收复了!

  郑克塽投降了!朝廷的大军接管台湾了!

  “好!好!好!”

  他要立马回京,回去祭告列祖列宗,疆域终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