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从桌案折腾到椅子上,最后汗湿着抱在一处,路景延靠着椅背,柳砚莺靠在他身上。

  桌上的醪糟圆子也没吃,晃撒了,碎在地上,等会儿还得喊人收拾。

  她小睡过去一会儿,醒过来时肩上盖着衣物,因为有人抱着倒也不冷。

  柳砚莺仰头看他,“怎么就睡过去了,我睡了多久?”

  胸前有颗脑袋动来动去,路景延自然觉得心痒难耐,伸手将她躁动的后脑勺按住。

  “一刻钟不到。”

  “才一刻钟呀,我都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醒过来就忘了,就记得是个能叫我乐出声的好梦。”

  她安生地靠了会儿,想起他先前说要给她买裙子的事,“三爷,那我自己上账房拨银子吗?”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砚莺当即撑起胳膊看他,机警得就差竖起胡须和尾巴,“还说不是哄我,我还没出这扇门呢就不认账了。”

  听她越说越具体,路景延想起来,笑道:“你说衣裙的事?”

  柳砚莺“嗯嗯”点点头,眼底亮晶晶带着点狡黠,和适才神志朦胧随他颠簸的模样大相庭径,路景延受她蛊惑,只觉这一刻她要什么都能舍下给她。

  “让瑞麟跟着,你明日就上街去逛吧。”路景延抬起她下巴与她玩笑,“柳管事这几日都没做几页假账,私吞几两银子?”

  “没有!”第一声喊得响,第二声弱下来,“我哪敢呀。”

  才刚管事没几天,要是日子长了,没准还能偶尔借机捞点油水。

  她轻声说道:“那明日我就跟着瑞麟到街上去逛逛。”

  说得好听,跟着瑞麟,像是乖乖听话不会乱跑更不会乱花银子,但她这时候说的话是十分不可信的。

  路景延当然知道,可他不介意,看她蠢蠢欲动却强行按捺的样子,叫他想到有的鸟儿会用喙撕下漂亮的纸张,塞进尾羽之间妆点自己,层层叠叠乐此不疲。

  路景延笑问她:“高兴吗?”

  “高兴呀。”她小小的得寸进尺一下,“我从来都吃软不吃硬的。”

  言外之意,往后多多用银子收买,罚她她指不定下次还敢。

  路景延听了果真不生气,“那莺莺要如何谢我?”

  听他又叫自己莺莺,语境和上一次大不相同。

  柳砚莺松懈了些,想着好好表现,思来想去拣了强项,“我去拿琵琶来给三爷唱一个?许久不弹了手生,您瞧,我指尖上茧子都掉光了。”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握住那细白的手。

  “琵琶留下回。”路景延捧着怀里人儿的腰肢稍稍抬起,又放下去,拨琴弦的手迅速抠着他肩,他仰头缓声道:“今天就先这么着吧。”

  翌日。

  柳砚莺便带了瑞麟上街,除了衣裙,她还买了一套新头面,用来配玛瑙耳铛,原先的都太寒酸,不够相配的。

  瑞麟替她提着东西,狼狈地跟着她大街小巷四处看新鲜。

  柳砚莺倏地在一间香铺门口驻足,这间店在京城是老字号,从来只有贵府的夫人小姐进出,寻常人家解决温饱才是实际,没有功夫焚香品香。

  “我进这里面看看。”

  柳砚莺将话撂下就提裙进了店铺,瑞麟差点没刹住脚,心里道了声小姑奶奶,就也跟进了店里。

  这里柳砚莺不止一次来过,但都是为老夫人采买。

  此时店里只有柳砚莺一位客人,她打扮得浑身无一处精美昂贵,店家也见过他,知道她是平旸王府的女使,次次都是来为主家采买,多以檀香为主。

  柳砚莺问那对她有些怠慢的店家:“我上回来,在你这儿看到一只雀衔瑞草双耳黄铜的香炉,还在吗?”

  店家上前问:“你家老夫人看中?”

  上回那都是上月的事了,按理说早该卖出去,但这只香炉的耳朵有一处瑕疵,若非真的喜欢雀衔瑞草的题材,一般不会有人非它不可。

  柳砚莺喜欢上头的小黄雀,雕得算不上栩栩如生,但却十足可爱。

  “不是老夫人看中,是我看中,我要买,你拿出来吧。”

  店家笑了笑,又往柜台后面走,“姑娘来迟一步,那香炉啊,前天就卖掉了。”

  柳砚莺一怔,感觉受到轻视,若是真的卖掉了,为何要先问她是不是老夫人看中?

  是她看中的就答卖掉了,若是老夫人看中的呢?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买不起?不就是个破香炉,我想买几个就买几个。”

  瑞麟在边上听得直犯怵,生怕自己拦不住,她真乱买一通,回去三爷不会训斥她乱花钱,只会训斥他看不住小姑奶奶。

  柳砚莺本来说的就是气话,又被瑞麟拆台,一时间泄了气,下不来台。

  店家笑着说道:“是真卖掉了,买家只预付了定银,叫我将那耳朵上的瑕疵修好,再来提货,哎,就是今日,他过会儿就来了,你看见就知道我不是说假话骗你。做生意哪有不想赚钱的,我没有瞒着你的道理。”

  柳砚莺将信将疑问:“她只预付了定银,那若是我在她之前全额付清,能不能让这香炉归我?”

  店家一愣,“那这也有损我们生意人的信誉,你若诚心想要,可以与那位公子商议,看他是否愿意转让。”

  柳砚莺问:“是位公子?”那香炉一看就是摆在闺房里的,怎会是个公子?

  说到这,店家看向门外,“哎!多巧,他来了。”

  柳砚莺扭脸看去,就见石玉秋提膝迈上台阶,朝着几人款款而来,他见人三分笑,这会儿看见柳砚莺在店里站着虽然诧异,但也只是眉眼捎带着些惊讶。

  “柳姑娘?”

  柳砚莺就不一样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眼睛亮亮的像两颗名贵宝石,“石长史!怎会是你?”

  自知再靠近吃不消她的热情,石玉秋驻足微笑道:“那日柳姑娘才说自己不懂香道,今天就在香具店被我撞见。”

  他端方有礼,柳砚莺也收住了些,“我真的不懂,只是沾了老夫人的光。”

  那店家见他们认识,开口就那么熟络,石玉秋又对她彬彬有礼,做生意的眼光多毒辣,稳稳拍起马屁道:“这是宿世修来的缘分,在我的店里看中同一只香炉,想来那铜把手上的不是黄雀,而是喜鹊。”

  “呸!”瑞麟突然挤上来,将那店家一屁股拱开,“你是做生意的还是牵线拉媒的?不是你的活你也要做!”

  那店家见状噤了声,石玉秋笑了笑,问柳砚莺:“柳姑娘也想买那只铜雀香炉?”

  柳砚莺如实道:“是啊,这个题材的香炉不多见,不怕您笑,我第一次看见那上头的小鸟,还觉得那是为我定做的。”

  石玉秋微笑着缓声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香炉,也觉得是为柳姑娘你定做的。”

  柳砚莺一愣,不解其意的同时摆摆手,“石长史都下了定银,我来迟一步怎么还好意思夺人所爱。”

  “无碍。”石玉秋转而对那店家道:“把香炉包起来给这位柳姑娘吧。”

  见他掏出腰包,店家一时反应不过来,“公子这是?”

  石玉秋说道:“是她先看中的,我买下来赠与她。”

  柳砚莺第一反应就是客气推辞,拿到了香炉与石玉秋推拒,“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石玉秋竖掌挡她的手,“柳姑娘不是送过我一袋桃干?那是你亲手制作的,价值无法用金钱估量,我买了现成的香炉回礼,不及你赠我的礼品贵重。”

  他这话说得万分动听,柳砚莺一顿,茫茫然抬眼看向他面上的温和笑意,遂灿然一笑,“如此那砚莺便谢过石长史了。”

  石玉秋笑着。

  说起来,这只香炉石玉秋本是打算买了收藏,不拿出来使用的。

  因为那款式女气,他摆出来一定惹人拿他打趣。

  不拿出来使用就不拿出来使用吧,他本来也只是看到那香炉上的铜雀,觉得造型别致,想起柳砚莺说起她在王府学过香道,一时间将二者一厢情愿地联系了起来。

  不成想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她也是这样想的。

  石玉秋不得不相信,这便是缘分吧。

  路口分别时,柳砚莺欠欠身,明媚道:“下次石长史再来,我便用这只香炉为你们篆香。”

  石玉秋颔首与她别过。

  瑞麟终于忍不住,小声逼逼:“砚莺姐姐您怎么能这样?”

  柳砚莺看向他,问他哪样,他答:“您不能一面花三爷的钱,一面接外男的礼啊。”

  柳砚莺睁圆了眼,觉得他不懂装懂,话到嘴边也没法和他一个傻小子细说,只抬腿叫他跟上,顺带回头强调:“香炉的事,你不许告诉三爷,知道没?”

  “啊?”

  那手点着他鼻尖,“不许!你将来是长长久久跟着他,我可不是,到时候再来个柳砚鸽、柳砚鹅的,你照样风生水起,我却在哪个墙根嚼草都不知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瑞麟听她说得言之凿凿,一时也有点动摇,抿着嘴紧步跟上去,也不说话了。

  柳砚莺见状笑笑,看出他是答应了,摸出买东西时多余的找钱塞给他。

  “谢谢啦!”

  路景延的钱她当然能捞多少是多少,那都是她自己装乖换来的,是真真正正字面意义上的血汗钱!

  可石玉秋收过她什么?只收过她一袋桃干罢了。这才是真心送礼呢。

  作者有话说:

  小鸟精明不聪明,所以她的问题是喜欢打如意算盘,然后刚好路哥是闷□□王,只在心里卑微但是面上不示弱。现在大概是一方走肾,一方走心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