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真虽说跟着亲哥哥住了,但她在抱琴斋的东西没有搬干净,要想回去也随时能走。

  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往在父亲母亲那儿才正常,哥哥那儿说起来就是给她留了个落脚的地方。

  是以,路云真头天晚上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就大张旗鼓回王府去找二姐商量对策。

  “二姐,母亲怎么能这样?堵一头漏一头,大哥是和柳砚莺分开了,那我哥哥不就掉进她的盘丝洞了?”

  路仙柔听得直笑,让嬷嬷抱着路元礼下去玩会儿,自己吹吹茶汤,在心里思量。

  既然将柳砚莺调去路景延府宅是王妃的意思,那么柳砚莺自己就是不情愿的,若非不是她想高攀世子,王妃又怎会忙着拆散他两人?

  路仙柔的目的简单直接,她想帮世子一把,和王妃暗地里作对也未尝不可,毕竟将来要袭爵的人是路承业,眼光要放得长远。

  “这事昨日从三弟府上回来我还和世子在说呢。”路仙柔先来这么一句,示意此事她有心掺和,且世子也没有罢休。

  路云真果然期盼地问:“大哥可是要到母亲那儿有所行动了?”

  路仙柔摇头笑道:“你脾气跟三郎不像,倒跟大哥相像。母亲那儿是断不能去叨扰的,横竖柳砚莺和大哥才是一对怨偶,你怎的还担心起她和三郎来了。”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的。”

  路云真想说柳砚莺曾跑到木香居献媚的事,可她到底和哥哥亲,觉得事情太糗说不出口,便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厢路仙柔想了想,说道:“云真,你今日真来着了,这样,我们先去常翠阁找大哥,他肯定有一肚子话想对柳砚莺说,你替大哥给柳砚莺传个信,之后的事就不必操心了,且静观其变吧。”

  她说得路云真担惊受怕,有些慌张,上回因为柳砚莺才在哥哥那挨了训斥,这回她谨慎了许多。

  “什么信?”

  “还没写呢,我怎知信的内容。哎呀,不是你来找我想办法将三郎救出盘丝洞的吗?”路仙柔拉上她,“走走走,找大哥去。”

  路云真略显迟疑地答应了下来,在平旸王府待到傍晚才回去,期间路仙柔和路承业单独谋划了几句,她没听着,愈发没底。

  回去时哥哥还未下值,又是柳砚莺给开的门。

  橘红的斜阳映照着朱红门,柳砚莺一袭银朱色的衣裙,慢悠悠懒散地走在前边,路云真大肆又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试图在她身上找出更多的缺点,好到哥哥面前叫他回心转意。

  可是光从表面来看,她是无可挑剔的。

  漂亮又夺目,就连身上的每一个装饰都是锦上添花,特别是耳朵上的玛瑙耳铛,小巧精致,透着莹莹光泽,不抢她脸孔光辉,只甘当陪衬。

  她倒是会选。

  “柳砚莺。”

  柳砚莺转过身,“四小姐有何吩咐?”

  趁周围没人,路云真自前襟摸出那纸信封,塞给柳砚莺。

  “大哥让我给你带封信,你私下里偷偷看。”说罢她便脚底抹油地溜了,心道自己这样替柳砚莺和大哥传信,应该不算害她,而是在帮她。

  柳砚莺怀揣疑虑回屋展信一看,还真眼前一亮。

  信上书:

  “砚娘,昨日回府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母亲拆散我们,我现下无力抗争但也不想让你受我所累。明日午时王二会将马车停在醉芳亭,他会接你到我城中外宅,那里有我提前预备好的五十两白银,你随时用随时取,有我撑腰在外不必低三下四,熬过这段日子你我便守得云开见月明。”

  若没有这最后一句,那这封信是非常合柳砚莺心意的。

  五十两,一个七品官一年的俸禄才只有四十两。

  她就是吞了这笔钱就此跑路——

  柳砚莺赶忙合上信纸,心跳“砰砰”回头看了眼房门。

  天无绝人之路,人果然不会一直走霉运!

  这晚的柳砚莺对路景延格外殷勤,倒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心情好,想到明日就有一大笔钱从天而降,不必再仰路景延鼻息,就叫她好生畅快。

  树挪死人挪活,那可是真金白银的五十两,就是真的逃到外边去,不久后边关打仗,这五十两的价值还得翻倍。

  届时世子战死,路景延又外出征战,谁还有功夫管她的去留?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路景延见她一进书房就开始傻笑,研墨笑,烹茶笑,按肩也笑,实在被她笑得发毛,就随口问了一句。

  柳砚莺反应的快,笑答:“我在笑小黑胖。”她给那猫起名小黑胖,非常贴切,“也不知道它在卫所都吃些什么,怎么能跟吹糖一样胖得这么快。”

  见她是为如此小女儿情态的事发笑,路景延弯了弯嘴角,“卫所的军士顿顿有肉,它也顿顿有肉,当然胖得快了。”

  她烹的茶香气很醇厚,此时满室茶香,清新舒缓,勾起路景延身上倦意,他拉过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将人带到身侧,柳砚莺跟着他引导,乖顺地在椅子扶手侧身坐下。

  她今天真的很温顺,路景延都有些没有表露的惊喜。

  靠近他的那侧腰上一热,是路景延偏头倚靠在她腰间,柳砚莺霎时僵直了身体,却听他沉闷地叫她不要乱动。

  “你身上好香。”

  “…是吗?”

  他话音闷闷的,不带什么情绪,柳砚莺也不敢问这话什么意思,只当是句夸奖。

  等了会儿,他靠着自己不动,柳砚莺也挺直腰板一动不动,收起下巴悄悄垂眼观察。

  难怪这么安静,路景延竟闭着眼睛睡着了。

  睡得还挺安稳,桌案上的烛火融融映照他脸庞,从柳砚莺的角度,看得最清楚的是他高挺的鼻子和浓黑的睫毛。

  柳砚莺也是一时脑袋不清醒,伸出手去在他眼睫上扫了扫。他哪能是真的睡着,抓住了她的手置于颈侧,也不嫌凉。

  如此柳砚莺非但感受得到他的每一次吞咽,还感受得到他紧致皮肉下蓬勃有力的脉搏,十指连心,一下一下,都传递给了她。

  “三爷…”她让那真切的脉搏跳得心虚,“近来卫所事务很忙吗?”

  路景延摇了摇头,蹭得她腰间发痒,“吐蕃派了使者进京,明日就到,庆王伴驾接见。”

  柳砚莺如梦初醒般地微微一怔,有的事虽然早就知情,但眼见它要发生,还是回不过神。

  看来今生也要如前世一般,在世子婚后不久,大邺就要与吐蕃交战。

  国运不比个人命运,柳砚莺根本没想过战争也能依靠人为避免。

  她问:“明天见使者,三爷也去吗?”

  “嗯。”

  “那…岂不是要打仗了?”

  路景延反问:“你怕吗?”

  柳砚莺如实摇摇头:“我记得前世也没打进京来,起码我死前没有。”说罢她又笑吟吟扶上路景延肩头,五指轻轻搭着捏了几下,“三爷也要保重呀,我都这么努力避免重蹈覆辙了,您也要长命百岁。”

  这嘴,又甜又毒。

  路景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等柳砚莺回过味,腰上就被掐了一下,“哎唷…”

  她说的不怕,是不怕打仗,他问的却是怕不怕他战死留她一个。

  不过,答非所问也是一种回答。

  *

  翌日清晨路景延走得很早,柳砚莺猜测约莫是因为吐蕃使者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路景延天不亮先进了庆王府,简单商榷后才各自走前后门离开,上朝的上朝,回营的回营。

  柳砚莺也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要到路承业的外宅取点钱财傍身。

  粗略估计,来去路程顶多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柳砚莺想了想决定假装身体不适,早上就时不时到瑞麟眼前念叨几句没睡好,果然到了正午,她才打一个哈欠,瑞麟便让她回屋歇着,午睡一觉。

  府里是没人担心柳砚莺逃跑的,给她配个安宁就算是看管着了。

  一来因为身契不在她自己手上,二来因为大家也都了解她的脾性,于柳砚莺而言自由算什么?就是没名没分也比沿街要饭强啊!

  如此便给柳砚莺创造了便利,她睡倒座房,倒座房之所以叫倒座房,就是因为它的前窗外边便是门前大街,她自己就能翻窗进出。

  怕不保险,柳砚莺还叫安宁两个时辰后来叫醒她,这便定了个时限,省得安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突然敲她房门。

  柳砚莺有惊无险地踩在凳子上翻窗出府,小跑着拐过街角,紧赶慢赶去往醉芳亭。

  王二果真在后门马车上等她,“砚——”

  柳砚莺摆摆手跳上车,省去那些不必要的客套,她赶时间。

  马车拉着她朝西跑,下了车眼前果真是一间没什么人气儿的宅院,也不知道路承业置办这处地产做什么用途,既没有小崇山上的好景致,也没有平旸王府那么气派威武。

  府门打开,出来个看护宅院的嬷嬷,柳砚莺在脑海里搜刮一遍,不记得路承业身边有过这么个人。

  但那五十两银子着实蒙蔽了她双眼,只跟着那嬷嬷径直往内院走去,“想必世子已经说过我会来吧?”

  嬷嬷笑了笑,领她来在一间厢房,将倒扣的茶杯翻转过来放到她面前,“姑娘稍坐片刻,世子马上就到。”

  柳砚莺一怔,“世子要来?”

  嬷嬷颔首,外间有人端了茶水进来,嬷嬷替柳砚莺倒上,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叫她用点茶水慢慢等。

  柳砚莺盯着那茶汤莫名留了个心眼。

  她这人不算多聪明,但一定很精明,五十两银子的确蒙蔽了她一阵,但那嬷嬷一句“世子马上就到”就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泼醒。

  是了,连这点时间都要多加利用与她相见,那这五十两的真金白银难道会是白给的?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柳砚莺将茶杯推开,拧眉问:“这什么茶怎么是冷的?世子就是这么叫你待客的?”

  作者有话说:

  (捏指头尖)掐指一算,下章能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