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我在乱世做纨绔君主【完结】>第101章 阴差阳错

  规矩度过两天, 到了今日,屋外出了太阳,谢宣开窗探望, 道路平静, 只剩风卷走枯叶的声音,其余的,则什么都听不到。他心中虽早有猜想,但也是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这处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新人了。

  退房的住客很多,这几天里, 一听到走道传来沉甸步履音, 谢宣便知晓,又有人离开了。

  队伍即将启程, 客栈又快变作空房,赵彻不再刁难谢宣, 嘱人给他找了几件衣袍,面料虽称不上好,却是华阳郡难得的品次了。这么一来, 他总算有了自由行走的时机。

  吃过晚饭, 屋中点了烛火, 谢宣靠椅歇息,身旁立着一男子, 板正立着, 一动不动,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他。

  邻房在吃酒划拳, 动静不小。

  近日事端诸多, 赵彻分身乏术, 遣了一小队兵马住入客栈。

  对面一动不动的木头人,负责的任务便是看管他。

  谢宣将手臂搭在前胸,目光悠悠地瞥过去。

  木头人岿然不动,看管他的那双眼,连眼皮子都不曾抬动一下。

  他屁股一抬,作势要站起。

  “赵统领吩咐过,无事不得外出。”

  这下,木头人终于开口了。

  心说这台词听着怎么这般膈应耳熟,谢宣忍不住问:“他只说了这一句?”

  精兵训练有素,一点不为闲谈分心。

  谢宣的话题刚开了道口子,什么花招还不曾使,木头人油盐不进,干脆置之不理,将谢宣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谢宣当机立断,道:“我要出恭。”

  “这是今晚第三次了。”后者显然不肯放人。

  想起前两回,谢宣嘴角一阵抽搐,能忍则忍,他另辟蹊径:“邻房划拳的,是你同事吗?”

  木头人犹豫一会儿,回了声是。

  谢宣得寸进尺地问:“赵统领在客栈中吗?”

  木头人不知他主意,点了点头,只管老实回答:“在的。”

  “这声儿太闹,吵着我睡觉了。”谢宣抬指,揉在太阳穴方位,“既然赵统领在客栈中,就麻烦小兄弟帮忙去通报,叫他们安静一些。”

  “这……”

  “若是小兄弟不愿,我自己过去找赵统领也无妨。”

  这些天精兵安定下来,赵彻又连着几日夜晚不在房间,想必精兵会在夜间举行例会,整个客栈里,最不该听会议内容的就是谢宣,这木头人再执拗看好谢宣,也万万不可携煜朝皇帝去反贼例会转悠。

  谢宣就是看准了这点。

  果不其然,男子面露难色。

  邻房吃酒划拳的混子,能在要紧关头还散漫着,职权肯定在普通士兵之上。男子若是贸然叫他们停下,应该会遭一顿臭骂,往后还免不了要被穿小鞋,得不偿失。

  带着煜朝皇帝前去找赵统领的方案已经被第一个否决,只剩下两个回答,一个正合对方心意,便是他独自前往,留下小皇帝一人在此。

  还有一个最为简单,便是干脆不允。

  这么想着,男子已然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谁知小皇帝笑着,抿抿唇道:“可否随我下楼,与掌柜打声招呼,换间相对安静的房间。”

  ……

  不知旁屋喝到了第几轮,门外酒气熏天,谢宣抬袖捂鼻,抬脚向前。

  那木头人当然坚持不懈跟着他,只是到了半敞的门口,被人叫住。那人身形较壮,满脸通红,明显喝高了,他两个眼珠子转悠着,入目皆是重影,盯不到一处去,手指颤悠,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方守!”他身形摇晃,叫唤的声儿却中气十足。

  木头人停了步子,恭恭敬敬,向一个坐都坐不稳的酒桶行礼:“郭老有什么吩咐?”

  谢宣不情愿地跟着停下来。

  对方每次路过此处,紧张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也没想着这里头划拳赌博的人竟这般有威慑力,光看这些士兵的态度,似乎地位不在赵彻之下。

  不算上这个郭老,屋内拢共六个士兵,倒酒的有,添肉的有,再看此人面前满堆的赌筹,余下四个,应当是负责故意输给他,逗他开心用的。

  “方守,你今日这是出来第几回了?”说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酒桶慢悠悠把手移开,谢宣终于看清,那是个赌盅。

  “回郭老的话,这一回是最后一回了。”方守见惯了这种场合,低着头,应对自如。

  那人哈哈大笑,笑完,又喝一大口酒,额头凸起青筋,眉头拧着,眯起眼,从上至下打量谢宣:“这一回我倒是看清了,这是谢少游的儿子吧!该、该叫什么来着……小太子?”

  方守面露窘态,不知如何作答,于是没回话。

  那人早把目光移向了谢宣,自顾自继续道:“你当年贬我去乡郡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谢宣回过身,站正了,与他对视,一双明艳的眼眸,眼色却冰冷。

  对方是个酒囊饭桶,靠年纪资历在这军中树立威信,只这一眼,就叫他怵了三分,然而酒气薰着脑子,微不足道的惧意又很快消退了。

  他催促身边士兵倒酒,嘀咕着:“现在我们谁也没在皇城过好日子,你的皇宫更是早已不属于你了,你瞪我,有什么用呢?”

  谢宣端立着,若有所思,不怒反笑:“郭锐,谢少游早就死了,该叫皇上了。”

  对面瞪着眼,环顾周围,忽然怒从中来:“这儿可不是皇宫了!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稀奇货色?既然今天你呆在这,就得哄我高兴,我想喊小太子,那你就是小太子!”

  说着,他便站起,酒精直冲脑门,他也凶神恶煞地要冲上来。

  事态已然僵硬,所幸酒鬼好应付,那头两三个士兵拦住,方守也抬臂护住谢宣,哄三句,又劝三句,才终于作罢。

  ……

  在道口添放的桌上取了蜡烛,点燃一支,方守放到谢宣手里,自己又取了火折子,举起另一支点燃。

  等到两支蜡烛皆亮起,方守开口:“你是故意的吗?”

  谢宣走在前头,应着:“什么?”

  “皇上看上去……”方守试探问话,“好像很厌恶他?”

  “我不厌恶他。”谢宣说,“但是我认识他。”

  不在房间里,方守的状态忽然轻松许多,反倒宽慰起谢宣来:“就算皇上真的不喜欢他,也是应该的。军中很多人都厌恶他,他仗着与赵太守少时是战友,经常为非作歹,但自身没什么本事。”

  “你为什么喊我皇上?”

  “我是玄江郡人,玄江郡隶属朝廷,不论今后如何,至少现在,我应该喊皇上为皇上。”

  “你方才说漏了。”谢宣不再过问,继续说,“他与赵太守不能算是真正的战友。先帝造反之际,郭锐与赵述皆在太子党派,为太子而战。郭锐不会打仗,赵述是骁勇之辈,奈何都抵不上当时的储君不善识人,竟派郭锐前去主战场。结果可想而知,郭锐节节退败,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皇城。也是在这时候,太子再想保住储君之位,早已是天方夜谭了。”

  说着,他已走到前柜,此处无人,他就直接绕到后头,举起烛火,翻开未收起的账本,随手翻看两页。

  “先帝行事古怪,登基后,竟以郭锐有功为由,给他封了个品级不小的闲官,有俸禄拿,事又少。郭锐贪生好财,送上门的大便宜,他毫不犹豫地捡了。昔日领战的将军向反军俯首称臣,太子党羽自此再没了气焰,白白浪费那几个不愿屈从枭首城门的忠臣了。”

  谢宣说的,都是前言。而他之所以对郭锐印象深刻,是因为后话。

  书中的太子整顿朝堂,借由将光领俸禄不做实事的郭锐贬去乡县做长官,郭锐心中不服,但不敢声张。

  再后来,陈元狩起兵北上,前科历历在目,郭锐惧怕打仗,放乡郡百姓不顾,不向朝廷禀报,匆匆投降。

  可以说,此人简直是书中的一颗极大的老鼠屎。

  谁沾谁倒霉。

  赵彻供着老鼠屎的意图,谢宣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年登基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地依照书中内容贬了官,只是乡郡位置不同。

  陈元狩自淮南城起兵,他便偏偏不往那处贬。

  事到如今,越细想,谢宣越觉得这本书成了魔咒。当初他被宋忠兴带到华阳郡,陈元狩不惜耗费兵力,举兵到华阳郡打仗,他还毫无察觉。

  甚至赵彻与他说晋安郡时,他依然毫无反应。

  直至今晚看见郭锐,他才想起来当年之事。

  之前,他随便挑了郭锐一处私生活的错,将他贬去了晋安郡。

  晋安郡与华阳郡接壤,华阳郡有先帝皇陵,先帝也算于郭锐有恩,这样贬,郭锐抱怨不得,只能服从。

  当初的谢宣有多得意自己绝世聪明,今日就有多懊恼自己自作聪明。

  倘若这书当真改不得,那他的性命呢?

  “皇上说的这些,我懂得不多。”方守紧紧跟在谢宣身后,看他翻阅账本,“我只知道当年皇上贬他到晋安郡,他心中有怨,时常跑到玄江郡,与赵太守抱怨日子穷苦,求赵太守顾念旧情。但是赵太守不曾理会过。”

  “赵太守不理,赵彻为何要理?”

  方守愣了愣,面目局促,似乎惧怕评价赵彻的任何举动:“皇上不是要寻掌柜吗?怎么问起这些了?”

  “因为……”

  谢宣合上账簿,仰起头,烛火隐约照亮身前,方守问起这话时,方才的局促已经消失了,神态面貌,又成了房间里的那个木头人,不用想也知道,两人聊到这一回合,对方一定起了戒备。

  他不紧不慢道:“并非我有偏见,只是郭锐蠢钝如猪,理会他的人,眼神肯定不太好。”

  方守呆站着,目视前方,毫无动作,活像失了神。再过两秒,居然俯下身给他行礼,紧握的拳头,紧张兮兮地直哆嗦。

  “你……”谢宣看着他,瞪了瞪眼,一脸不可思议。

  再过半秒,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看来贬他下乡的人,眼神肯定很好。”

  他回过头,见着一张比地府阎王更“凶神恶煞”样子的脸,虽然此时烛火微弱,他看不清赵彻的眼眸,但他想着,这眼神绝对极为骇人,不然为何天气明明回暖了,他的脖子却还凉飕飕的?

  赵彻走到他跟前,一挥手,便叫退了比谢宣更惧的方守,方守再鞠一礼,逃一般地走开了。

  他又同先前那样盯着谢宣,只是这次很快开口:“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