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卿言?

  这个名字出人意料, 谢宣脸色一瞬僵硬,猛退几步,磕碰到身后桌椅, 制造的动静不小。

  他疼得立马缩回腿, 捂住了嘴,为了憋着不喊出声,吞咽了好几回口水,这身衣裙没有裤子,他起身时没穿靴,谈及他的声儿刚响不久, 他便下了床, 裸腿赤足走近门边,去听那些闲言碎语。

  此刻经历恐吓, 脚踝磕着了桌腿,定然红了一块。

  丢人, 太丢人了!

  疼痛只是小事,可他方才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何要掐嗓子说话?

  “……怎么了!”

  动静实在古怪, 门外的贾卿言早耐不住性子, 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落下, 猛力冲撞而来,朱漆斑驳的木门晃荡起来——是贾二以臂肘狠狠敲了两下门。

  谢宣的眼皮胆战心惊地跳, 他早已顾不得身上女子的衣裳, 一心胆怯贾二又要莽撞踹门,急忙给他开门。

  刚开一道口子, 见着一截手臂, 谢宣便攥紧衣袖, 将人拽了进来,又一把推贾二到身后,再度抬手,把饱受摧残的门阖紧。

  “你……”

  贾卿言低眼,谢宣此刻正对着门,手指推拢门栓,他看不见脸,只能瞧见背影。

  来这的第一日他看得不清晰,这一刻却看得清清楚楚。鲜艳的裙装束紧美人纤细的腰,薄裙有条开叉,白净小腿露了小截,这套裙装与小皇帝的身段,适配地近乎量身定制。

  谢宣回过头,手指移到脸前,抵住唇沿:“赵彻随时会回来,你小声点。”

  贾卿言不正面应答:“方才这里头的动静,是什么动静?”

  谢宣早知逃不过这茬,胡言乱语:“椅子倒了,我把椅子扶起,才来给你开的门。”

  贾卿言目光始终向下,方才一进门,他便看见谢宣脚踝红了一块,如今听这么一番闷声闷气的胡编说辞,只觉心头发痒难耐,不愿意去揭穿,想当作真的全部信了,反正不会吃亏。

  虽说好不容易他乡遇故友,但还是该先问正事。

  谢宣将一肚子苦闷憋回肚子里,先问:“是你支开赵彻的?”

  “是。”贾卿言应道。

  “如何办到的?”

  “偷袭。”贾卿言依次解答,“这些年,贾朔养了一批死士,来华阳郡时,我带走了其中一部分。”

  谢宣微拧着眉:“能争取多少时间?”

  “最多一上午。”

  谢宣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桌边,拉开椅子,摇了摇头:“时间太紧了,不足够离开华阳郡。”

  “你想回皇宫吗?”

  “如果不想,我就不会陷到如今的境地了。”谢宣慢慢说,“我这一路经历的事,够刺激了。以至于我已经分不清楚,是回到皇宫容易些,还是做笼中雀等着陈元狩来救我容易些。”

  贾卿言沉默片刻,道:“如果你今日还想,我会带你回去。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带你逃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好一会儿,谢宣问:“许琅派来的接应在华阳郡外?”

  “出了边境就是。”

  “许琅信中,明确的意思便是叫我回皇宫。”谢宣说,“如今你与我说的,与他说的,却不是一个意思了。”

  贾卿言半晌无言。

  “贾公子,坐吧。”谢宣微微抬眼,取了只未用过的茶杯,倒满水,推到贾二身前,“先前在皇城,也不见你像今天这样守这些无聊的君臣礼数。”

  见贾二坐下,谢宣又说:“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或许想明白了,我便知道如今最为稳妥的上上策,究竟是什么了。”

  “什么事?”

  “我一声不响消失后,定北军应当封死了所有通往华阳郡的路口,是吗?”

  这话的确没有错漏之处,贾卿言点头:“是。”

  “赵彻昨日与我说,客栈掌柜很可能是朝廷暗探。”谢宣缓声道,“他既然在这样的围堵下,就不可能有百无疏漏的传信渠道,如果有,他先要买通玄江郡精兵,再买通至少一处路口看守的定北军,才能将信传出去。”

  听到尾声,贾卿言道:“一个客栈掌柜,做不到这般神通广大。”

  “那么事情便更离奇了。”谢宣反问道,“他到底在给谁传信?又或者说,谁最可能收到他的信?”

  “我来到华阳郡前曾侦查过,华阳郡的驿丞早已撤离回京,华阳郡南接晋安郡,北达永丰县。然而国都在北,朝廷向华阳郡传信,借助永丰县的驿丞会更为方便。我想,这位朝廷安插的探子,既然开了间客栈,就绝不会亲身做这风险极高的买卖,他趁战乱结识亡命之徒,支付报酬,让他们在华阳郡与永丰县之间来回送信收信。”

  “可惜现如今华阳郡防守森严,一只鸽子也难以飞入,何况是人。永丰县的驿丞惧死,开始饲养信鸽送信,也恰是这时候,客栈多了好几间空房,也安静了许多。”

  “再后来,就是你来到了这里。”

  贾卿言说完,放下抱紧的双臂,讲述时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

  “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谢宣解释,“不过往好处想,赵彻把我带来这里,倒省得我自己过来寻你了。”

  “皇上是自己逃出来的?”

  谢宣默了默:“有个新朋友,帮了我一把。”

  他的神情已经让事情的眉目明朗了一半,想必实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贾卿言问:“他死了吗?”

  “你怎么……”

  “路上听闻了,那位赵阎王臭名昭著,想不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才是难事。”

  “你方才说的故事里,忽然空出的房间里的住客,去了哪里?”谢宣不愿再提及此事,只将心思放到刚才另一件叫他在意的事上,提问道,“他们出外逃荒,永丰县会收留他们吗?”

  贾卿言不正面答,只说:“他们第一天就该知晓,这样的买卖,要么做一辈子,要么一天都不要做。”

  “如果这样的买卖,做了能过一月还算快活的日子,但是放弃,也许只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上三天。”谢宣反过来问他,“贾公子,如果是你,你会选哪种?”

  贾卿言毫无犹疑,道:“可怜又如何,我只知他们想害你!”

  事态紧迫,谢宣即刻放弃与贾二继续争辩,何况,自己本也没有资格谈论这些。毕竟他的存在,与太平天下本就相悖。

  他问:“现在有什么方法能进城?”

  “偷渡。”贾卿言道,“或者开战。”

  “出城亦然。”谢宣反问,“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尽管我获取情报的渠道极端闭塞,却也知道如今的玄江郡,军力不在朝廷之下。”

  谢宣说着,未束进发带的一绺发垂下来,蹭在脸颊,带着痒意,他不假思索,将其别回耳后。

  “为了不中朝廷计策,赵彻只调了三分之一的兵马,依然能在华阳郡打了半年之久的恶战,就算吃了败仗,也保留了一部分兵马,用以与白枭之谈判与逃离华阳郡。”低着声音,谢宣将自己的顾虑尽数抛出,“种种不可思议,剖除朝廷支援,赵彻本身打仗的实力必定不容小觑。你能偷袭他一次,不代表你能与他正面应战。”

  “如果让他成为弃子呢?”

  “什么?”

  贾卿言神色自若,凝视着他。

  “精兵的主要兵力在赵述手中,赵彻非他亲生,又吃了败仗,损失惨重,本就是穷途末路。此时若再来一战,耗其兵力,赵彻必为弃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游戏打上瘾了,接下来恢复日更,更新时间是凌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