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女帝>第215章 准备好了

  现如今朝中看似混乱, 隔三差五便有官员或下狱或贬谪,也时常有地方官升迁回京,各方势力你来我往, 民生政务朝令夕改。

  实际上格局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各方势力的核心不变, 外围此消彼长互相牵制,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因此哪怕时常朝令夕改, 对国中民生也没有特别大的影响,甚至王妡强硬推行罢差课徭役,民生比前些年还要恢复了一些,至少在大梁国中并不是人人谈税赋变色。

  可这样的稳定不是王妡想要的。

  她明里暗里掌握了国朝半数以上的军队, 然朝中可用之人却没几个,她有个天然的短板——她是个女人。

  这样的权力结构在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破局, 随着时间的推移,输的就会是她。

  “祖父难道想看着临猗王氏所有人都给我陪葬?”王妡轻声问。

  王准沉默许久才叹息一声:“姽婳, 可你这是想让天下……”

  王妡打断王准的话:“我既不能活, 大梁给我陪葬又何妨!这江山在萧珉手中迟早亡国,届时整个大梁都是亡国奴!”

  “祖父,您想过没有,倘若没有我保下沈震一家, 任由熹宗杀了他,大梁会怎么样。”

  “武将们物伤其类,害怕步沈震后尘, 朝中将再无善战武将可用。战无将、兵无力、军备废,猃戎兵强马壮,几年后犯边连下十数城, 直取京畿,朝中为求和,割营、平、幽、易、云、胜、丰、夏、怀、灵十州与猃戎,自此大梁北边对猃戎再无天险可守。西骊也趁机占凉、鄯二州,切断大梁与西域的商路。大梁为安稳,年年给猃戎朝纳岁币。然饕餮岂会肚饱,苦了大梁百姓喂饱猃獠,让他们兵强马壮来屠杀我梁人,最后还要让他们变成亡国奴,为蛮夷所治。”

  “祖父,没有我,这就是萧梁的未来。”

  王准没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当年先帝下令以通敌叛国罪将沈震打入台狱秋后问斩,紫微殿上跪了满地朝臣苦苦哀求先帝三思,为沈震说项。

  或许有人只是跟风,但当时包括吴慎、左槐、蒋鲲以及他王准都明白,沈震死了、沈家军散了,大梁将难有战之可胜的将领,军中亦会人心惶惶,逃兵役者更甚以往。

  然而熹宗一意孤行,沈震还没死,为他求情之人却死了不少,虽然某些人是因为言辞太过激烈直犯天颜,可当时造成的效果是恐怖的。之后熹宗又提拔了一些人补缺,看准了朝中几方势力之间的龃龉,分而化之,渐渐为沈震求情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后来除了王确还在奔波争取,再无人敢为此事说上一个字。

  朝臣们心里不明白么?

  他们都明白的。

  只是人都有私心,灾祸不近在眼前,总以为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或者忽然天降一个救世主。

  然而这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不作死就不会死。

  王妡也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不甘,强烈的不甘。

  她可以说,上辈子的她做到了一个贤德皇后的极致,为君尽忠、爱民如子。后宫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不给君王添烦忧,对庶出的子女一视同仁都做到了慈爱。

  她可以毫不羞愧的说,上辈子她作为皇后没有任何缺点。

  然而最后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祖父,士大夫总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你们真的不知道天下苍生受苦是因为什么?”王妡语气很淡,并非质问或是讽刺,她只淡淡陈述:“盛世或乱世,百姓都有百姓的活法,他们日子的确苦,可他们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一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士大夫们满嘴的仁义道德,不过是扯着大旗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那些人真的愿意睁眼看看他们嘴里受苦的苍生么?伪君子和真小人,后者倒还坦荡些。”

  王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其实有满肚子的可以反驳的话,可在对上王妡黯黑的双眼时,他说不出口。

  王妡坐在书桌后,微微前倾的上身,直勾勾看着王准,轻声说:“我想要什么,祖父应该知道吧。该怎么做,您心里已经有数了吧,计相。”

  王准闭了闭眼,随后站起身,叉手向王妡行礼:“臣领旨。”

  王妡目送王准走远的背影,闭了闭眼,贡年轻巧快步走到王妡身边,将那边传来的萧氏兄弟的消息禀告给她。

  “知道了。”

  王妡挥手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待殿中仅有她一人,她才放松了挺直的腰杆,轻轻靠在圈椅椅背上。

  如今秋收刚过,秋税待征,今年是个小年,收成算不得好。

  再者,今年比往年要冷得多,且北边如今就已积雪没膝,听闻冻死老弱许多,牛羊亦冻死无算。

  南边北边,中原西域,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艰难。

  越是难,就越是容易出乱子。

  王妡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右手,上头仿佛还残留着鲜血溅上来的温热,耳边又仿佛响起痛楚的怒吼。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摆脱的梦魇。

  能洗去鲜血的,只有更多的鲜血。

  她需要一场大战,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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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大雪初霁的广阳城,沈挚在将军府里收到了京城来的信,上头只有寥寥二字——备战。

  沈挚猛地捏紧了信,眼睛亮得厉害。

  他叫人把几个心腹都叫来,并使人潜入猃戎,联络各方探子,以及历经几番生死现被猃戎小王子维泽尔叫做兄弟的化名孙目田的王鼎思。

  “谭大。”沈挚唤道。

  “末将在。”谭明亮卸去了皇后亲卫统领一职,又回到幽州,领了昭武校尉的阶。

  沈挚说:“点兵五万,随时待命。”

  “是。”谭明亮铿锵应道。

  这间屋里的人,都是一同经历过永泰十四、十五年最绝望的时候,有些人还跟着沈家一同下狱等着秋后问斩。那之后他们还愿意继续戍守边塞,是因为元帅和将军还在。

  他们对王妡都是心存感激的,若非有她斡旋,这屋中十来人至少有一半是活不了的。

  “诸位,大姑娘的意思你们早已明了,不成功便成仁,若……咱们就是实实在在遗臭万年了。”沈挚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幽州汉子们。

  身高近九尺的游击将军雷高说话声音也像打雷一样大,他说:“将军不必说丧气话,若非大姑娘,咱们这些人早就是通敌叛国的死人了,大姑娘对我们那可是有救命之恩,那叫再生父母。”

  “对对,为父母赴汤蹈火,那叫赴汤蹈火吗,那叫忠孝两全。”游骑将军郭坎把高雷的胳膊拍得砰砰响。

  沈挚:“……”这个比喻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比他们都斯文一点儿的振威校尉滑邃啐了两人一口:“胡说八道什么。”再对沈挚说:“闵军师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定了,括州。”

  众人玩笑的神情霎时一收,濮邵拿了舆图摊开来,专注地看着他点了从广阳城到括州一路动线、行军、补给等几个重要的地方。

  “括州地处中原,自古就是粮仓之地,州内一马平川无险可据,以此为中心,北边有黄河之渡口,虎牢之地与虎贲山之高,西边争宋州,东边争嵊州。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濮邵斥候出身,地略运用在沈家军里可以说是第一人。

  “依你之见,重点在哪处?”沈挚问道。

  濮邵看着舆图,其他人都看着他,很是信任他的判断。

  虎牢之险,南为虎贲山高地,难以逾越,北临黄河,多为悬崖绝壁,虎牢在其下,为一条隘道。其东为鳌山,山之东为济泽,泽东多水道而接于甫泽,是山林蘙荟,险阻蒋潢,葭苇丛生之地,更使虎牢为天险。

  虎牢虎牢,就是百兽之王到了此处也如同到了牢里,施展不开。

  虎牢险,西之宋州,东之嵊州,亦是河流沼泽天险之地,没一个容易过的,只不过比起虎牢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但,从幽州南下取括州,最快的就是走虎牢,最难的也是走虎牢。

  在王妡的上辈子中,猃戎一路攻城掠地,却也绕开了虎牢,未能夺到中原粮仓。

  虎牢奇险,猃戎皆为骑兵,山林菏泽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攻势,猃戎入中原腹地粮草得不到补给,人困马乏只会兵败如山倒。

  因此猃戎是绕路走平川直奔京畿之地,也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逼大梁求和,割地赔款、称臣纳贡,他们再以大梁的钱粮养兵,一步一步蚕食大梁。

  其实,当时但凡有一个善战将领,结局便未可知了,哪怕最后还是和谈,也不至于让大梁失掉整个北方的防线,几乎是将大门敞开了给猃戎。

  可惜,熹宗作大死。

  割让了北方十州,他倒是自己很快就咽气了,把烂摊子就给了后面的人。

  再说括州。

  州内一马平川,据州为点,东南西北四处出击皆十分方便,出了南边,有三处天险据守,是中原战略要地不排前三也是前五。

  王妡选此处选得很巧妙,正好又利用了括州水害与人害,州中百姓估计早就怨气冲天了。

  “谭大、阿邵、大高……”沈挚唤了六七人,“你们做两路准备,虎牢难过,你们……”他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最后点在距离嵊州二十里的葵丘,“从葵丘强攻。另外我再安排人佯攻宋州和虎牢。葵丘厢军都尉管温是个纸上谈兵的,宋州寅谷厢军都尉陈令旦此人暴戾。”

  “末将定不辱使命。”谭明亮、濮邵等人抱拳应下。

  “其他人警醒猃戎和西骊,加强边备巡防,蛮夷但有异动,敢来,就让他们永远留下!”

  “是!”

  沈挚看着众人,郑重道:“诸位,以茶代酒,共勉。”

  幽州汉子们齐声吼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们每一次应战敌人,都会吼这句话。

  部署完毕后,沈挚与沈家军皆秣兵历马,等着信号。

  不过,却在几天后,京城来了个人求见沈将军,随后沈挚召集将领,调整南下的部署。

  那京城来的人给沈挚带了王妡的口信——攻虎牢,走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