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女帝>第37章 难以出口

  谢氏将女儿从二房母女那儿“救”出来, 一道去了老太太的康安堂请安。

  从康安堂出来,谢氏把女儿带到自己住的正院,关了门问:“姽婳, 你是怎么知道姚家子弄出个庶长子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妡没有正面回答, 她挽着母亲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 难得有了一丝小儿女的娇态,“姚家从上到下都是衣冠禽兽, 与他们做姻亲污了我临猗王氏的门楣。”

  谢氏拍拍女儿的手,理了一下女儿颊边的碎发。

  女儿近来是越来越爱撒娇了,挽挽胳膊靠靠肩膀什么的,虽然不会说娇嗔的女儿家话, 面上也总是平平淡淡没什么表情,但这些行为可不就是在撒娇么。虽说是把她十几年的言传身教抛得快一干二净了, 对女儿的撒娇行为谢氏既受用又心疼。

  女儿长大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重重摔了一个跟头, 虽说这跟头摔得不一定就是坏事, 但做母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你呀,姚家好不好,这话也不该是你一个姑娘家来说。”谢氏轻轻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手, “二房看不惯咱们大房,你越是说,他们反倒越逆反, 还以为你是嫉妒二姑娘,看不得二姑娘好呢。”

  “我嫉妒王婵?”王妡一下子坐直,片刻后又觉无趣地倒在母亲肩头, “若非是看在血脉宗亲的份上,我管王婵死不死。她嫁得好不好、日子过得顺不顺遂,我又沾不上她的光。”

  “话虽如此,但二房不会这么想。”谢氏无奈道:“而且二姑娘父母俱在,再不济还有祖父祖母,你一个隔了房的堂姐给她相看什么亲事?还相看得有名有姓的。”

  王妡放松了全身的力量,腰背也不再挺得笔直,鞋子都踢了腿收到罗汉床上来,把重量都交到母亲身上,说道:“雷开在三班院差遣听事,磨勘低品武臣,若想要保住沈家军不散,必须要把他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里。正好他家嫡长子要婚配,咱们家也有待嫁的女儿,这一来一往成就姻亲,可不就刚刚好么。”

  谢氏蹙了眉,把女儿扶起来,严肃道:“姽婳,为娘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近来的所作所为了。”

  王妡怔了片刻,端正坐直了并把鞋穿好,微笑着说:“母亲,别担心,我总归不会做有损于王家的事情。”

  谢氏也怔了,下意识道:“为娘不是这个意思。”

  “儿知道。”王妡伸出双手去拢母亲的手,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缩了缩挪开,只用左手握住,说道:“母亲,儿知。家族几百年,要毁了她容易,只需一个不肖子孙便可。要维护她,却得全族人齐力同心、小心谨慎,方是长久之道。”

  谢氏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女儿的右手拉过来,双手拢住:“姽婳,为娘不是质疑你,只是……你是不是对沈家太过关注了?”

  王妡微愕:有吗?

  “你可别说你没有,你这一个月来回奔波,两度入台狱去看沈家小子,你院里那个小邓更是常不见人影,你当为娘都不知道?”谢氏先堵了王妡的嘴。

  “母亲英明。”王妡笑。

  “别嬉皮笑脸。”谢氏拍了女儿一下,“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沈家,还妄图保住沈家军拿你堂妹去联姻。别用你糊弄你父亲哥哥那一套糊弄我。”

  谢氏不在乎二房或者几房的女儿被自家女儿拿去联姻,她在乎的是女儿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让她引火烧身。

  救沈元帅,保住沈家军,那可都是在官家的逆鳞上起舞,官家真要发作,公爹、临猗王氏真能保住女儿吗?真会保住女儿吗?

  王妡偏头瞧着墙边花几上开得正好的西府海棠,怔怔出神。

  为什么呢?

  “母亲,若我说沈元帅死、沈家军散,大梁迟早要完,您信吗?”

  “信!”

  谢氏不是无知妇人,对朝中局势知之甚详。

  大梁重文轻武,历经八朝,大家都为前程走文官不走武官路,善战武将越来越少,兵卒亦疏于操练。长此以往,都只剩下些纸上谈兵之辈,将来某日猃戎大军压境,没了沈元帅和沈家军,谁还有与猃戎一战之力?

  王妡扯了扯嘴角:“我同祖父说过同样的话,祖父也说信。”

  谢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姽婳,你祖父宦海沉浮几十年,一举一动皆有他的考量。”

  “我知,我并没有指摘祖父的意思。”王妡轻轻摇头,“我只是……”

  她顿住。

  只是什么呢?

  不想做亡国奴?

  还是就想跟皇帝作对,无论是现在这位还是未来那位?

  这话听起来未免太过任性了,但确实是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昏庸无能的君王凭什么让人听他的,凭什么让人效忠?!

  “母亲,我……”王妡又起了个头,又顿住,看着谢氏不知该该怎么说。

  她想将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说给最近亲的家人知,却话到嘴边难以出口。

  重活一辈子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若非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始终在,王妡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了。

  即使如此,这一个月里,她也时常分不清究竟上辈子是一场梦,还是眼下是一场梦。

  “怎么了,姽婳?你想要说什么?”谢氏看女儿几次欲言又止,不禁催促问道。

  王妡张了张嘴,艰难说道:“母亲,我……做了一个、梦……”

  “娘子,娘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

  门外突如其来的雀跃声音打断了王妡的话,王妡转头朝门口看去,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打断了话竟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搞得愣怔当场。

  ——自己什么时候竟多疑到这种地步,连至亲也不敢吐露实情。

  “娘子,快看来。”王确提溜着一个鸟笼子进来,兴冲冲献宝:“这只猫王鸟今早飞到我怀里怎么都赶不走,我就带回来给你养着。”

  笼子里一只圆滚滚毛色斑驳的小鸟,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外头的三个人,歪歪脑袋,有点点可爱。

  谢氏不爱养动物,连许多人都爱养的狸奴她都不喜欢养,何况养只鸮,就见她嫌弃地退了两步,对王确说:“夫君,鸮鸟野性难驯,咱们还是将它放生了吧。”

  “啊?”王确这才想起妻子不喜欢活的带毛的,他看看笼子里的猫王鸟,再看看谢氏,无声祈求。

  谢氏冷漠脸。

  见妻子铁石心肠,王确没办法,只能忍痛放弃这与自己有缘的猫王鸟,哎呀,难过。

  然后王确这才看到女儿也在这,顿时有了主意:“姽婳。”

  正在发怔的王妡猛地回神,对父亲行礼:“请父亲安。”

  “来,姽婳,这个给你。”王确示意女儿不要多礼,把鸟笼子往女儿面前一送。

  “啊?”王妡愣愣接过鸟笼子,与里面的鸮鸟幼崽对视。

  王确满意颔首:“长者赐,不可辞。姽婳,你要好生养着这只猫王鸟。”

  王妡对上那张慈父的笑脸,只能无语收下了慈父的赠赐,跟父母告退后,带着小鸮回幽静轩。

  幽静轩之名取自宋玉的《神女赋》“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王妡规矩严又不喜吵闹,幽静轩也院如其名,大多时候是安安静静的,仆役都不敢在其间大声说话。

  但今日的幽静轩却与以往大相径庭,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热闹得很。

  “哎呀哎呀,姑娘您看哪,它的头可以转到后面来,它是怎么转过来的呀?”

  “眼睛好大好圆,胖乎乎的好可爱。”

  “它歪头了歪头了,啊,好可爱!”

  笼子放在矮几上,紫草香草几乎是趴着看小鸮,捧着脸一阵又一阵惊呼,快被小鸮可爱死了。

  王妡由着她们吵闹,含笑看着她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原本是王妡身边一等侍女的苏合被王妡随便找了个由头降成了三等,但又没打发去做粗使,而是准她在外屋伺候,此刻她就站在幽静轩正屋门边时刻等着姑娘使唤,嫉妒地盯着大呼小叫的紫草香草二人。

  原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姑娘忽然间就不待见自己了!

  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奴仆没了主子的看重那真是什么人都敢欺负两下的,即使苏合曾经惯会做人与后宅的管事妈妈们搞好关系,但自打被大姑娘降为三等后,也有不少捧高踩低的人踩她几脚,哪怕是曾经一道吃过酒的。

  苏合恨得能沁出血来,待姑娘大婚后,待姑娘大婚后……

  王妡眼角的余光将苏合脸上闪过的狰狞收尽,嘴角的笑意变成了想要使坏的玩味儿。

  “姑娘,这只小鸟叫什么名字呀?”香草问道。

  王妡收起了玩味儿和不怀好意,重新变回端庄娴雅的王大姑娘,想了想说:“叫谯翛(qiáo xiāo)。”并提笔把两个字写了出来。

  紫草与香草对视一眼,这名字好怪哦。

  王妡道:“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注]

  两个侍女听出是《诗》中的一首,不明白王妡的意思,歪头看着笼子里的小鸮,这么小这么可爱的鸟长大了会如诗中那么凶恶?

  “行了,去找个会养鹰的兽奴来,叫他好生养着谯翛。”王妡放下手中的笔,说:“明日朔,祖母要去大相国寺礼佛,我也跟着一道去,你们准备一下。”

  听闻雷开的母亲妻子每月朔望都会去大相国寺礼佛听禅,明日正好可以去见一见,认识一下。

  王婵不愿嫁雷开之子无妨,三房还有个王妘,总归是能嫁一个过去的。嫁给雷开之子,总比王妘今后嫁去把她送去城外庵堂的夫家要好吧。

  王妡非常一厢情愿独断专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