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尘这一夜就住在宅院中没有回宫。

  用过晚膳,江暮雨沐浴回来看他斜躺在床榻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不解道:“你现在很闲。”

  “不闲,前方战事未止,后方朝局不稳,都需要我来打理。”

  “那你为何还能在此躺着啥也不干?”

  “总是该抽空来陪陪夫人的嘛,若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的话,那我这个皇上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得有道理,叫人无言以对。

  江暮雨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他身上裹着的纱布,问:“这伤可会影响你睡觉?”

  “会有点,不过不碍事,忍忍就过去了。”

  江暮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跟谁学的茶里茶气?”

  “茶里茶气?是为何意?”

  “说你茶香四溢,是为夸赞之词。”她信口胡诌,反正梁轻尘也不知道。

  但是他岂是好糊弄的?

  “诓我?嗯?”梁轻尘抬手搭在她肩上,靠近,在她颈边轻吮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江暮雨只觉得有些痒,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你还有个名字叫夏霖?”

  “嗯。”

  “我怎么不知道?”

  “我姓夏,名霖,字轻尘,我生来便是太子,自然鲜少有人敢直唤我的名姓。”

  “原来如此。”江暮雨抿了抿唇,侧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便抬手抚上他额角的淡紫色裂纹,语气很轻:“阿尘,给我详细说说你这段时日都做了什么吧。”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那我便从离开镇上的小院以后说起吧。”

  “不,从你假死被俘虏以后说起。”

  “好。”

  ……

  梁轻尘的计划被江暮雨猜中了八成。

  这场战事是他暗中挑起的,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谋划这一切了。

  玄苍国的摄政王也是梁轻尘的部下,他早年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颇有才华却空有一腔抱负,因得罪了当时的齐王而被取消了考科举的资格,还险些丧命。

  幸得当年的镇国将军贺咏臻相助才捡回一条命,在将军府当个微不足道的文房先生。

  后来的帝都兵变反倒成就了他。摄政王的母亲是万俟佑辉的远房表姑,当然,仅凭着这一层绕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也没法让万俟佑辉提拔重视他,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有一大半是靠着自身出众的才能和谋略,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因为梁轻尘在暗中给他铺路,他的仕途才能走得如此顺畅。

  摄政王善于蛊惑人心,他一点点从低位爬上来,成了万俟佑辉的心腹和军师。

  万俟家空有野心却无能力,让他们练兵打仗还可以,让他们管理朝政就实在够呛,而且万俟家的人不知是否因为早年打仗手上沾满血腥,无一不是命短之人。

  镇北王篡位成功只当了三年皇帝就驾崩了,后来万俟佑辉继位,也只在皇位上面坐了十年就因病崩逝。

  而当年,万俟佑辉的嫡子也才年满九岁,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能震慑朝纲?所以万俟佑辉临终前立了摄政王,让其辅佐新帝把持朝政。

  万俟佑辉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无比信任的身边人竟是他赶尽杀绝的前朝太子的部下,他亲手将夺来的江山奉还给了梁轻尘。

  梁轻尘筹谋多年,让摄政王将玄苍皇帝本性的荒淫无度给激发出来,激起民愤,再引导出这场战事。

  东旭国自然也有他安插的人,便是真正的清祀了,那人在东旭虽无高官厚禄,但聪明机灵善于交际,与东旭国的太子交好,太子又与大皇子骆成观势同水火,于是梁轻尘便让其挑唆太子让东旭出兵,并指派骆成观出战。

  东旭太子早就想除掉骆成观,自然就答应下来,这才让东旭掺和进了这场战事中。

  前方混战便顺理成章地给他制造了时机施出假死计策,让蒙图将他「掳」回玄苍,他这才有机会在玄苍国内蛰伏安排逼宫。

  只是,事情的进展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

  他中了毒命悬一线,那几日浑身布满紫色裂痕,就像一个即将碎裂的雕塑,他整日在梦中浮浮沉沉,疼起来的时候浑身痉挛,如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啃咬他的肉,吸食他的血,有好几次,他都疼得差点割喉自尽。

  只是,一想到他的昭昭还在等着自己,就忍住了。

  是摄政王遍寻名医才勉强将他身上的毒给解了,只是散了他五成的内力。

  余毒未清的那几日,他身上的裂纹一直都没有淡下去,就连声音都变哑了。

  但是得知江暮雨身陷囹圄,他便不顾自身安危前往密林将她救了出来,只是他怕她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会被吓到,就戴了人皮面具,用清祀的身份掩人耳目。

  后来,毒是解了,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终身无法抹去的痕迹。

  梁轻尘是有点怕让她看到的,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俊朗容貌,他竟然变得有些自卑起来,怕她会嫌弃自己,更怕她喜欢的只是他的皮囊。

  几次试探,她都在抗拒那副丑陋的皮相,他越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于是他趁着江暮雨熟睡之时,惩罚性的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大片自己的印记。

  骆成观为她而来虽在他的计策之中,仍旧令他心生嫉妒和恼怒。

  一想到骆成观和她在东旭的军营里相处数日,他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所以,他把骆成观扔进了水牢里,放了满满一池子水墨,折磨他。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江暮雨。

  只草草带过。

  解释了摄政王一事,梁轻尘道:“我在玄苍蛰伏月余,暗中排兵部署,得知你被囚禁东旭敌营就只身前往将你救回来,为了掩饰身份才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后来部署得差不多了,才揭下面具前去见你,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江暮雨蹙了蹙眉,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他不想说她也没办法强求。

  “那你离了镇子到帝都以后呢?”

  “我到了帝都就一直住在这处宅子里,明面上的事情由摄政王去做,暗地里则是我在排兵部署,一起妥当,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