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一直没睡,或许是今日真的起得太晚了,她此刻毫无困意,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梁轻尘看了一个多时辰。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透过帱帘将上面的绣花印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他睡觉很安静,除了清浅平稳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动静。江暮雨知道这种人其实睡眠是非常浅的,稍微有一点异动就会立马惊醒,就比如现在,她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躺久了觉得脖子有些麻,刚动一下,他就醒了。

  他眼中还有些懵然的困倦,声音慵懒沙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像一只大猫,在她颈边蹭了蹭。

  “我也不清楚,应该过了有两个时辰了吧。”

  “我睡了这么久?”

  “确实挺久的,抱得我脖子都酸了。”她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

  梁轻尘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便掀开帱帘,唤了一声:“徐朗。”

  徐朗立即就快步走进来,“王爷你可算是醒了。”他面上有些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梁轻尘微微蹙眉。

  “吴孺人死了!”

  江暮雨闻言,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说什么?谁死了?”

  “吴孺人,吴连翘啊。”

  梁轻尘走下床榻,边穿衣服边问:“怎么死的?”

  徐朗道:“方才王爷不是罚她跪在院外嘛,她起初还跪得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疯似的抢夺守卫的佩刀直接当场抹了脖子。”

  “她的尸体在何处?”江暮雨也连忙走下床。

  “还在外头躺着呢,血流了一地,咱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又不敢惊扰王爷和王妃歇息,就只能干等着。”

  夫妇二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去了。

  此时轻雨院外的地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女尸,双眸瞪得老大,脖子处一道深深的割痕,可见里面的皮肉和血管,血在她身下开出了花儿,蔓延出好几米。场面可谓是十分惨烈恐怖。

  梁轻尘下令将她的尸身处理一番便买了一口棺材放着,这人还暂时不能下葬。

  很快宫中就有人来传召。

  皇上这么快就知道消息并没让他感到意外,此事恐怕过不了两天就该传遍全京城了。

  江暮雨在王府内等着他回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就好像能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南星晚些时候就带着糖糖一块儿过来看望她,陪她用晚膳。

  糖糖看得出来她情绪不对,只以为是被吓到了,立即安慰她:“娘亲不要害怕,人早晚都是要死的,那个什么吴孺人只是死得比较早而已。”

  江暮雨愣了一下,转头看到她一脸天真的模样,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奶萌萌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

  不得不说,这一点跟梁轻尘还真像。

  “糖糖今天应该没有看到她那个样子吧?”

  “看到了。”

  江暮雨又是一愣:“什么时候看到的?”

  “她刚死的时候南星姐姐就带我过去看了呀。”

  江暮雨看向南星,对方讪讪道:“是她非要我带她过去瞧瞧,我本来看到的时候就想捂住她的眼睛,谁知道她根本就不害怕。”

  糖糖说道:“娘亲不要怪南星姐姐,是糖糖自己要看的。”

  江暮雨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当时看到那个场面都不免感到心惊,而糖糖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丝毫不害怕。

  难怪在原文里梁景棠能够杀人不眨眼,并非全然后天造成的,而是她骨子里就带着偏执和冷漠。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糖糖伸出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暮雨忽然把她抱进怀中,声音轻而严肃地道:“糖糖,以后你做事一定要多考虑,不可固执己见,不可肆意妄为,明白吗?”

  糖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只懵懂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以后,即便是爹娘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不要总是和他作对,不要总是忤逆他。”

  “糖糖为什么要和哥哥作对?”她有些不解,从小到大她与哥哥都相处得挺融洽的啊。

  江暮雨当然没法和她解释清楚,只道:“别问为什么,你只管放在心上就好。”

  “哦,糖糖会好好听话的。”

  “嗯,我们家糖糖最乖了。”她抱着糖糖亲了一口。

  这一夜,梁轻尘都没有回来。

  翌日,吴家便来了人,他们哭着将吴连翘的棺椁抬出了王府,江暮雨没有阻止。

  吴连翘爱了梁轻尘两年,却只入了王府两天,自此香消玉殒,只身赴黄泉,机关算尽只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京城内很快就传出来,说吴连翘是被瑞王妃逼死的,只因王爷宿在了她房中一夜,翌日王妃便报复,逼得她自尽。

  还有人说瑞王根本就没有同吴连翘圆房,当夜是宿在了王妃的院中,那吴连翘是被瑞王指使人玷污以后不堪受辱才自尽的。

  在百姓眼里,瑞王成了心狠手辣、宠妻无度的代名词。而瑞王妃善妒的名声是完全坐实了。

  江暮雨素来不将外头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只是梁轻尘已经入宫三天了,她有些担心,可几番打听都没有一点消息,徐朗只让她稍安勿躁。

  第四日,边关传来战报——天乾与玄苍的边境驻兵起了冲突,他们误杀了玄苍一个兵将,战事一触即发。

  第五日,梁轻尘回来了,同时带回的还有皇帝派他领兵去前线支援的谕旨。

  她看到的原文中梁轻尘也是出征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提前了将近三年。

  瑞王已经五年没有上战场了,大家都快忘记了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被称为天乾国的战神,年少时就带兵打仗,创下赫赫战功,不仅收服了边境小国,还逼得天乾和东旭两个大国且战且败。

  如今他再次穿上铠甲,坐在高头骏马上,俊美无双的脸上是许多年未见的意气风发。

  江暮雨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就好像穿过了历史长河与少年将军对话,莫名就红了眼眶。

  出征之日,百姓们夹道相送,似乎完全忘记了几天前他们还将瑞王府内的事情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暮雨送他到城门口。

  他从马上下来,抱了抱她,并不敢用力,担心铠甲将她弄伤。

  “昭昭,帮我看顾好王府,等我回来。”

  她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又道:“若是我没回来……”

  她捂住他的嘴,笑了笑,只道:“一路平安。”

  梁轻尘抿了抿唇,浅浅一笑:“好。”

  随后,他放开她,踩着马蹬跨步坐了上去,勒动缰绳,“驾!”

  马匹走到队伍最前面,他身后的黑色披风被风扬起潇洒漂亮的弧度。

  江暮雨站在原地,看着军队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底里蔓延出一股难言的酸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