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办法放下。

  梁轻尘缓缓拿开手臂,看向她,许久,一开口声音满是沙哑,“你知道吗?在那场内乱中,我几乎失去了所有。”

  他的父皇,母后,弟弟,舅舅,兄弟,以及他最爱的女孩……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苟活至今。

  月光透过窗杦照进来,他的脸明明藏在阴影中,江暮雨也能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悲伤和痛苦。

  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突然感觉到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那些梦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想起来了那一场大火中看不清楚的那张脸,原来是因为她才是置身火海的一方,瞳孔被灼伤、皮肤被烤焦的感觉无比深刻。

  她光是回想起来都感觉浑身疼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梁轻尘发现了她的异样,坐起身来,掀开帱帘拿下床边放着的一个烛台,点燃,这才看清楚她难受的神情,还有额上布满了汗珠。

  “昭昭,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浑身冰凉。

  江暮雨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烛火照映下,这一张脸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同样的轮廓,同样的眉眼,只是变得成熟了许多,棱角分明了许多,眼神变得锐利和淡漠了些。

  可他,就是那个人。

  “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

  他愣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大的火,我被困在了火里面,而你好像正在向我跑过来。”

  “只有这些吗?”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真的就只有这个片段了,于是点了点头。

  梁轻尘拿来帕子给她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液,说道:“暂时别想了,费脑筋会催动你体内的蛊虫,它一旦躁动你就会感到心悸,这样对身体消耗很大。”

  听他这么说,江暮雨就放弃了继续回忆的想法,比起那一段遗失的记忆,她此时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看她渐渐恢复了正常,梁轻尘把烛台放回去,再次躺回床上,给她掖了掖被角,道:“早点歇息吧,什么事明日再说。”

  “嗯。”江暮雨闭上了眼,努力摒弃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

  连续三日,王府的警戒都没有撤去,整个府里就只有糖糖是唯一一个过得无忧无虑的。

  江暮雨答应给她搬去和南星一起住,还专门整理修缮出一间新的院子,里面有两个大的寝屋,一个给糖糖,一个给南星。

  待江暮雨宣布可以搬进去的时候,她欢欢喜喜地就命人把自己寝屋里的东西一股脑搬了过去,还给小院起名为棠星院。

  糖糖起名字的操作真是完完全全复刻了梁轻尘,就是从他们名字里抽一个字出来用。

  “这个放错了,应该在那边才对,还有那个不能放这个位置啦……”

  江暮雨看着糖糖站在屋子正中央指挥着下人工作,不由得笑了笑,感慨道:“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一旁的南星双手环胸而立,怀里还抱着一把剑,闻言,道:“小郡主跟您很像。”

  “是吗?”她越看糖糖越觉得南星说得有道理,“不愧是我生的,一样的貌美如花、气质出尘。”

  “呃……”南星睨了她一眼,讪讪地道:“我说的是性格。”

  江暮雨挠了挠头,“咦?我怎么没觉得呢?”

  “可能是当局者迷吧。”梁轻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暮雨转头看他,“你这么早就下朝了吗?”

  “嗯,今日没多少事。”他站在江暮雨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蛇被抓住了。”

  江暮雨眉毛一跳,“在哪儿?”

  “轻雨院。”

  江暮雨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准备嘱咐南星两句。

  谁料南星似乎预判到了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我会看顾好糖糖的。”

  “呃……多谢啦。”

  随即便拉着梁轻尘离开。

  匆匆赶往轻雨院,江暮雨的脚下都要生风了,边走边问:“发生了什么?抓到人了吗?”

  梁轻尘的手腕被她扯得生疼,却堪堪忍着,一脸淡定地回答道:“抓到了,还没审问,不过八九不离十。”

  “是谁?”

  “云宣。”

  江暮雨顿时停住了脚步,梁轻尘一个没防备撞到她后背上,将她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他连忙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无奈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江暮雨无暇顾及这个小插曲,拉着他的手稳住自己,问道:“你方才说是谁?”

  “云宣。”

  虽然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成真的时候她还是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云宣为什么要害我?”

  梁轻尘道:“此事我也不好说,先当面审问清楚吧。”

  “啊对对。”

  江暮雨又加快了脚步。

  终于来到轻雨院,便看到徐朗、岁杪都在,而他们扣押的人正是云宣。

  江暮雨走到她面前,就这么低头盯着她。

  云宣此时低垂着眉眼,发丝有些散乱,衣衫上面有些污渍,显然是打斗过的痕迹。

  她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白色绣花鞋,未抬头,声音毫无起伏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江暮雨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开口,声音冷肃:“我体内的蛊虫……是你下的吗?”

  “是。”

  她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承认了。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梁轻尘的神情也冷了下来,问道:“说说看,你为什么要给她下蛊?”

  “因为她扰乱了你的心。”云宣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梁轻尘,说道:“你当初明明说过,娶她是权衡利弊之举,可是你现在扪心自问,你真的还能像当初说的那般潇洒放下吗?你真的可以为了大业毫不犹豫地放弃天乾的一切,放弃她?”

  梁轻尘面上如结了冰霜,眼神变得凌厉,声音更是冷沉:“裴萱,你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