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尘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

  怎么觉得,她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

  江暮雨回到轻雨院就跟着云杉一起去给糖糖洗沐。

  糖糖睡得有些沉,光溜着身子坐在木盆中,小脸埋着都挤出来了双下巴,需要一人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江暮雨怕她被吹感冒了,手脚麻利地洗好,拿毯子裹着,将她从盆子里抱出来。

  云杉立即去拿小衣过来给她穿上。

  将糖糖抱回寝屋,江暮雨便回正屋拿了自己的衣裳。

  梁轻尘坐在桌边,看到她进来,刚要开口,却听她说道:“我今晚去和糖糖一起睡。”

  他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夜过子时,有人已经进入梦乡,有人却是辗转反侧。

  梁轻尘平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清明的大眼望着上方的帱顶发呆。

  十六年前,从他被送进天乾国皇宫开始,就将原本的自己隐藏了起来,这么些年,他甚至已经分辨不清楚过去那个是真实的自己还是现在这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他说出来的话都真假掺半,甚至有时候假话说多了,自己也就认为那是真的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女子的面容,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笑起来时如绽放的木槿,温柔而坚韧。

  “尘儿……”

  轻柔婉约的女声似在耳边,他猛然睁开了眼。

  屋内只有一盏未灭的烛台发出昏黄的暖光,空荡荡的房中只有他一个人。

  梁轻尘忽的坐起身来,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穿鞋下床。

  他开门出来时,门口守夜的侍卫正蔫蔫的打着盹呢,忽然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抽出腰间长剑,待看清楚人,立即就清醒了个七八分。

  “王爷?这么晚还不睡呢?”

  梁轻尘斜了他一眼,道:“把嘴角的口水擦擦。”

  “是、是。”侍卫连忙照做。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看到自家主子朝着旁边的偏屋走去,不解地挠了挠头,“大半夜的,王爷去郡主的寝屋做什么?”

  ……

  翌日。

  江暮雨正睡得酣甜,翻了个身,突然碰到一个硬物,她闭着眼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别乱动。”

  清冽低沉还略带沙哑的男声近在耳边,她猛然睁开了眼,一张放大的俊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对方还闭着眼,卷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瓷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绯薄的唇,下巴有些淡淡青色的胡渣。

  她忽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再转头看,床榻里侧躺着还未醒的小奶娃娃,床榻外侧躺着身材颀长的长发美男。

  不是做梦??

  她掀开帱帘,看了一眼房中布局,确认是在糖糖的寝屋。

  再转头看梁轻尘,对方已经睁开了眼,一双墨色的潋滟眸子带着几分无辜和几分茫然望着她。

  她内心万马奔腾。

  这人是什么时候躺到这张床上来的?

  糖糖此时用小胖手揉了揉眼,也醒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娘亲。”

  江暮雨收起震惊,咳了咳,讪讪一笑,“糖糖,早呀。”

  梁轻尘也道:“糖糖,早安。”

  糖糖翻了个身,爬到梁轻尘身边,摸了摸他下巴,立马收回手:“咦-爹爹会扎人。”

  梁轻尘也坐起身,一双瑞凤眼眼尾耷拉下来,撅了噘嘴,声音还有些沙哑,“糖糖嫌弃爹爹了吗?”

  他那模样十足可怜,糖糖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哄道:“没有没有,爹爹累了,糖糖是心疼爹爹了。”

  梁轻尘这才笑了笑,摸了摸糖糖的头,“就知道糖糖疼我,可不像某些没良心的,叫我独守空房。”

  江暮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起身下床。

  今日梁景和又要回学府了,江暮雨一早做了许多点心,准备给他带去。

  他身为世子,自然什么也不缺,她只能从一些日常起居下手表现关心。

  用早膳时,她一边给梁景和夹菜,一边嘱咐:“在学府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饿瘦了,射御课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习武时注意力要集中,别让人伤到自己。”

  梁景和看着已经快堆不下的碗,连忙阻止了她继续添菜的手,道:“娘亲,实在是太多了点。”

  江暮雨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再继续给他夹菜,接着道:“如今过了七月半,很快天就要转凉了,要记得自己添衣,夜里不要踢被子。”

  他无奈道:“娘亲,我已经快九岁了,都明白的。”

  “别说才九岁,就是九十岁你在我眼里都是个孩子。”

  梁景和愣了一瞬,看着母亲神情温和的面容,内心有些触动。

  或许,真如少傅所说,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吧。

  他埋下脸,慢慢地把碗里的饭菜都扒进了嘴里。

  用过早膳,江暮雨和糖糖一起送梁景和去了皇家学府。

  糖糖有些舍不得,抱着他的腿忽然大哭起来,让他寸步难行。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旁边。

  一个身着金色锦衣的小男孩从马车上跳下来,“哟-这不是世子爷吗?”

  梁景和看过去,双眸微微眯起,却不语。

  谢北苒走过来,看着那哭得满脸泪花的小奶娃娃,啧啧一声,“这是你妹妹?怎么还哭鼻子呢?”

  “与你何干?”梁景和冷冷地道。

  突然插进来一个人,糖糖也止住了哭,仰起小脸愣愣地看向来人,“哥哥,这个丑不拉几的小哥哥是谁呀?”

  闻言,谢北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恶狠狠道:“说什么呢,死小孩!”

  见他这么凶,糖糖有些害怕地往后躲了躲,梁景和护住她的肩膀,微微侧身挡在前面,清冷的眸光定在对面人的脸上。

  道:“小孩子不会说谎,怎么?谢小公子听不得旁人讲实话吗?”

  “你……”谢北苒抬起拳头就想招呼过去。

  梁景和正要出手接住,一只手却从谢北苒身后伸过来,牵制住了他的手臂。

  “阿苒,你这是做什么?”

  谢北苒动了动手臂,却被他禁锢得难以动弹,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高大男子,气愤道:“小叔叔!你为什么拦着我!”

  谢澄将他往身后一拉,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堪堪稳住。

  谢澄严肃道:“不得对世子无礼!”

  谢北苒愤愤地咬了咬牙,虽有不满,还是忍住了。

  虽然这个小叔叔不过是庶子出身,镇国公府内却无人敢不给他面子,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朝为官,还因为他心思深沉、做事狠辣。

  连谢北苒的亲生父亲,如今的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对他都忌惮三分。

  谢澄面上带笑,对梁景和恭恭敬敬作揖道:“方才家侄对世子多有不敬,他在家中无法无天惯了,过后我会对其多做鞭策,还望世子见谅。”

  梁景和冷哼一声,道:“他仅是在家中无法无天?我看他就是目无尊卑。”

  “这……世子言重了,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何至于上升到地位尊卑?”

  江暮雨刚刚走开去马车上拿东西,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前面发生了什么她虽然没看到,但是最后这两段对话她是听到了。

  便走过去,道:“孩子间的玩闹?呵-谢大人家的侄子小小年纪就在家中无法无天,出来还是如此,本妃的儿子怎么说都是世子,地位本就压你们一头,他对世子不敬,可不就是目无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