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小军人第一个想法也是会不会是自己这几天在做梦, 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所以梦醒后, 梦里的东西才是不存在的。”穆梨肯定了顾晨的说法。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去问其他人, 发现大家的经历都是一样的, 并不是做梦。而那些被抓走的人，确实没有回来，他们身上的伤痕, 也都和经历时受到的伤害一样。”
“小军人由一开始的愤怒变成恐惧, 因为他发现，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你们可以继续往后翻日记本。军营里不停有人失踪, 有时候明明没有遇到难对付的异兽群，他们自己却溃散的不像话。大家好像都无心作战, 失去了战斗意志。”
“再然后，军营里开始有人自杀了。一开始情况不严重，大家只觉得是有的人求生意志比较弱，异兽的围攻没完没了，他们看不到生的希望。但是后面，情况越来越严重，自杀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自杀的方法都有些诡异，有的甚至自己让自己的精神力伴生物攻击自己而死。”
“日记的后面基本上都是这样绝望的记录，然后到我发现他们的三天前, 日记戛然而止。我根据日记里小兵的阐述，他在军中的位置，自己配戴的东西之类的线索，在军营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的尸体我查看过，也是自杀，相对而言他的自杀方式比较正常，是咬舌自尽。他的日记最后已经完全被绝望笼罩，自杀这个后果也是可以预料的。”
一直沉默的慕容奕开口了。他并没有像慕容卓柒那般中途频频打断穆梨，因为他对于父亲的为人和幕离的处事风格很了解，如果父亲真的有什么很敏感的问题，幕离是不会和他们兄弟提及的。
“会不会是，遇到了迷幻类的异植，就像我们之前在昭灵秘境里遇到的那样。”
在昭灵秘境中，慕容奕应该是受迷幻类异植影响最大的一个。迷幻类异植会根据人的内心，构建一个虚拟的世界，异植的等级决定了虚拟世界的真实程度，越高级的异植越容易让人沉迷。当然，除了异植等级外，一个人内心的心思越多，深藏于心的秘密越多，情感越深，也越容易沦陷。
“是的，我当时第一个感觉也是，或许他们是遇到了非常高级的迷幻类异植，他们后来军营里的人神志不清或者意志薄弱，都是很明显的被迷幻类异植侵犯后留下的后遗症。”穆梨肯定道。
“但是这存在着一个问题，日记里写道，小军人问过很多人，经历都是一样的，迷幻类异植的迷幻技能是只针对一个人的，每个人内心的恐惧和期盼都是不一样的，会进入的幻境也是各不相同的。”穆梨说道。
顾晨立马联想到另一个可能，穿越前科幻小说常见的桥段：“那会不会是网游，大家都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
穆梨点头：“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这种情况看起来真的很像一群人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但是这种设想经不起推敲，别说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就是正儿八经的建一个实验室，想要迷惑住一群意志力比常人坚定的军人，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一直都沉默不语，还在穆梨等于幕离的震撼中没有缓过神的曾江开口了：“排除这些可能，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这个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穆梨摇了摇头，继续道：“前面我也说了，慕容元帅那时候还没到黑隐星系，那时候在黑隐星系抗战的只有联邦五军，联邦十四军以及学生、热爱和平的人士组成的志愿军。”
每一种可能都被否定，众人一时不知道穆梨卖的是什么关子。
穆梨继续讲起了自己当年的经历。
“目睹这个小队惨状的我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我找了一个山洞躲起来，因为没有任何战斗力，我不得不修炼魔卡师精神力。那时候如果有异兽发现那个山洞，我大概就一命呜呼了。还好我运气不错，一直没有异兽进到那个山洞，而之前在小队营地里搜罗到的食物和物品也足以支撑我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洞中岁月不知长短，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外面有响动，不是异兽嚎叫的声音，而是人的声音，我决定出去探个究竟。”
“那应该是一支志愿军，里面有不少看起来就是学生，我看到了几张虽然不熟悉但是曾经也打过交道的面孔。我正要上前打招呼，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那个人跟我说，不要出声，危险。”
慕容奕开口问道：“是北条祁？”
此刻已到正午，暖风微醺，穆梨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点头。
“对，是北条，我们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我对他还是熟悉的。那时候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他要捂住我，然后我就看到了难忘的一幕。”
穆梨的神色未变，但是声音又开始轻微颤栗起来。
“那个军队好像着了魔一般，每个人的行为都非常异常，而后开始自相残杀或者自我了结。那一幕非常的可怕，比和异兽战斗后死伤无数的战场还可骇，我那时候想上前阻止，被北条祁拉住了。”
穆梨盯着地上那些细碎的光影，看似只是在回忆，但是顾晨发现，他原本自然下垂在两侧的手在前方交叉，十根指头紧密的交握在一起，甚至因为太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等外面那可怕的一幕结束后，我整个人早已瘫软无力。无法阻挡，却要远观，恐惧和良心的煎熬让我有一刻都想一死了之。”
“北条祁告诉我，他所在的军队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他那时候正好离开军营考察附近的地形，没想到回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走了很多天，运气很好没有遇到异兽，但是当他再次遇到一个军队，以为找到组织的时候，他却敏感的发现了这个军队的状态不太对劲。”
穆梨又停顿了一下。
“北条祁说，他看到这些军人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仿佛在梦游一般，但是战斗的时候又好像清醒了回来。北条祁跟在这个军队的后方，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自己安装帐篷。趁着夜色中有一个小兵单独巡逻，他叫住了对方，想要问一下发生了什么。结果他就站在对方的对面，对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只是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无论北条祁怎样呼喊他都没有反应，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幽灵一般。”
顾晨有些头皮发麻，他觉得穆梨的描述非常像穿越前书里经常看到的活死人或者被操纵的傀儡一般，对比这种有些涉及到什么玄幻巫毒鬼怪之类的东西，他还是喜欢我们正儿八经来一场正面对决。
客厅内一片沉寂。
“后来，我和北条祁就呆在那个山洞里，说来也很奇怪，在异兽暴动那么严重的地方，我们俩却几乎没有遇见过异兽，应该庆幸命大吧。只可惜北条祁根本没有精神力，而我重伤后虽然再修炼魔卡师精神力，进步也很缓慢。”
听到这顾晨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法，之前学院异兽林事件的药剂，经过检测，使用这种药剂的异兽只会攻击带有精神力的人，如果穆梨的话不假，那么十年前异兽大潮也是因为使用这种药剂产生的？
“有一天我们的好运气到头了，我们遇到了一只四级异兽，北条祁为了我，去吸引那只异兽离开。从那之后我们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相遇了，一直到异兽大潮结束，一切恢复平静，我也从山洞里出来。”
穆梨的声音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状态，仿佛那些痛苦的回忆并不曾在心上留下伤痕一般。
慕容奕沉默着，他其实一直想插话，却不知有何立场。
在幕离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曾出现，幕离在自己身边的十几年，他也不曾回头。
而北条祁，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却愿意为他不顾生死。
是的，幕离那么美好的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人那么多，只是自己，不懂得珍惜而已。
“这些年，我过得还算可以，售卖还是制卡师时候制作的卡牌足够我的生活和修炼了，同时我也在调查十年前的这些事情，当然后来我还遇到了北条祁，这我就不细说了，他也有着很复杂的经历。”
“这回回来，我自然也是想查清当年异兽大潮的真相，那绝对不是一场自然的异兽潮。我一直很没有头绪，一直到之前秘境开启。”
“你们还记得，当时秘境的守护者送了我一朵花吗，后来我在培育那朵花时，发现他会产生一种花粉。有一次无意中我发现，这种药粉会让异兽狂躁，效果就和十年前的异兽潮，以及这回学院异兽林事件一模一样。”
“我想起有次曾江无意中和我说过，他在秘境内看到一个机关，图案和学院景观石上的图案一样。我回想起以前看校史，那个景观石是维摩将军平息边缘星球混乱后带回的，同那块景观石发现的，还有一种神秘的药粉，药粉的效果和这两次事件一样。”
顾晨心里咯噔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慕容卓柒，因为他发现，穆梨的这个调查方向，竟然和百鳞出奇的一致。
“维摩将军已故，但是他身边还有几个关系密切的人，慕容将军，闻将军，还有他失踪了很久的儿子。”
慕容卓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穆梨，对方虽然一副我也认为慕容将军是清白的态度，但是提出的所有观点都对父亲不利。
发现的小军人日记本直接指向了慕容源，即便那时候联邦六军还未到黑隐星系支援。
可能是导致那场异兽大潮的药剂，维摩将军发现过，慕容源曾是他的下属，在慕容家的秘境里也可能存在。
还有一些穆梨没有提到的。比如目前已经能确认是毒瘤的章育骑，曾经慕容源的下属。
所有事情或许都可以是巧合，但当所有巧合都产生了关联，就未必只是巧合两字能够概括。
“你是有直接证据想说我父亲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慕容卓柒此刻眼中火花四溅，仿佛只要穆梨再说一个是，那火花就会立马燎原把穆梨烧得一干二净。
穆梨看着慕容卓柒，轻轻叹口气。“没证据。你要相信，我比谁都不希望慕容将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只是把我所知情的告诉你。”
看到慕容卓柒依然如一头随时会爆发的怒狮，穆梨没再继续。“至于那本小军人的日记本和军队诡异的行动，我和北条祁已经有一个调查方向，过几天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至于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情。我今天有一些累了，先去休息了。我知道你们也在调查这些事情，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穆梨说着，起身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刚才穆梨的话实在信息量太大，他们都还需要消化。
而在另一处。
正是正午，屋外花草婆娑，屋内却阴湿昏暗。
北条祁看着半躺在沙发上的桃花眼男子。
“去哪了，去这么久？”桃花眼男子半眯着眼。
“见个以前的朋友。”北条祁语调平静道。
“呵，不会是老情人吧？”
“玉修，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吗？”北条祁问道。
玉修没有说话，只是把背又往下挪了下，从半躺的姿势变成了全躺。
“我昨晚做梦，梦到和你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了。好奇怪，怎么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你说这梦是不是有什么预兆？”玉修的声音很轻很飘渺，就好像睡着了在说梦话一般。
北条祁愣了一下，思绪也回到十年前。
那时候，他和穆梨躲在洞中，经过相处，他才知道穆梨竟然就是学院里人人爱慕的制卡师幕离。
对方的遭遇比自己凄惨多了，毕竟自己原本出生的时候就毫无精神力，被判定为废材，但是天无绝人之处，他除了没有精神力以外，在其他方面异常突出，尤其是在军事指挥方面天赋惊人。
而相比起来，穆梨却从一个刚晋升的高级制卡师变成了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虽然他的这种情况还能重新修炼，但那毕竟是一个很痛苦又很漫长的过程。
他们的运气不错，在异兽肆虐的地方躲藏在山洞里，竟然都没有遭遇过异兽的攻击。
但是庆幸不能慨叹得太早，不久他们遇到了一只四级异兽。这只等级不高的异兽，对于那时一点作战能力都没有的他们而言，伤害是毁灭性的。
那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保全幕离，毕竟对方的精神力可以慢慢修炼起来，后面存活的几率也比自己大。
下定决心后，他直接去引诱那只异兽远离了洞穴。他被异兽追赶，即便他的储物空间内有相当高级的交通工具，但异兽的攻击并不是科技可以抵挡的。
他被异兽的长角顶住，飞到半空中，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九尾玄狐飞速的从他身前闪过，一把就把四级异兽挑落，接住了他。
他趴在九尾玄狐的身上，落到了地面。
被救了吗？他心想。虽然他不是魔卡师，但是他却很清楚，身前的这只九尾玄狐并不是异兽，也不是召唤的卡牌，而是精神力伴生物。
果然，当九尾狐降落到地面后，很快缩小成迷你版的模样。北条祁趴在地上，因为刚才异兽的撞击，身体有些地方骨骼断裂。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对面的人。
一个白皙修长的男子，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正眯着眼看着他。
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一双黑色的皮鞋直接踩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痛彻心扉，但是他忍住没有呻吟。
那个男人蹲下身子，抬起了他的脸。
“哟，这么年轻，我猜猜，是中央星那几所名校学府的学生吧。还真是一腔热血报效联邦呢，我看看，呵，一点精神力都没有也敢来上战场？联邦对你们的洗脑真是不轻啊。”
那对联邦充满敌意的语气，让北条祁知道眼前的人是敌非友。
就在他以为他逃不过这一劫的时候，对方却好像善心大发一般，让九尾玄狐变大，叼着他一直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给了他足够的药物和食物。
伤好后，他呆在那个地方没有动，一直到那个男人再次出现。
“呵呵，你竟然没逃跑？”男子的桃花眼笑得像折起的花瓣。
他没有回答。虽然对方救了他，但是对方身上那种阴毒的气质非常明显，一看就是沾满了血腥。
“没有精神力却出现在异兽暴动的区域，我猜猜看，你应该是军事指挥专业的学生吧。”对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北条祁发现这个男人非常喜欢自己摆弄自己的手指。
“不说话吗？”那个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你是谁？”北条祁问道。
这个男子的身份太过可疑，原来这里的居民如果没有死亡，肯定都尽快去安全区汇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是联邦的军队或者志愿军，他实在猜测不到对方的身份。
“我？”男子笑了一下。“我叫玉修，是一个恨联邦的人，我要亲手毁掉这个联邦。”
北条祁不说话。
“你没有精神力不好混吧，能来这里说明你的才华肯定是出众的，但是那又如何，在联邦这个精神力至上，魔卡师制卡师至上的规则里，你以后进入军队，你觉得魔卡师们愿意听你的派遣和指挥？如果你能力不行，恐怕很快就会被打压推翻，如果你能力的确是优秀，那么他们背地里也未必服你，只等着找到时机赶你出去。为那种可笑的联邦卖命，你觉得值得？”那个男子说道。
北条祁依旧沉默不语。
那个男子却好像平静了下来，坐到他的对面。
“我的父亲就是为联邦一生勤勤恳恳卖命，劳苦功高，结果最后，不也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我劝你，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样的人，是很难立足的。”
那个男人忽然低落下来，语气里带有一丝落寞。
北条祁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所以这次的异兽潮，是人为的？”
男子轻笑：“你猜？”
北条祁继续沉默不语。
“跟我混吧，我可以保证你今后的日子逍遥自在，富贵繁华，最重要的是不会被人利用完抛弃。”玉修说道。
北条祁看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现在立马就会死。”
“那倒不至于，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对我胃口的人了，如果你答应那最好，如果你不答应嘛，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过等我撤去了给你布置的屏障后，我想不用半天，你就会被暴动的异兽咬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好，我答应你。”北条祁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回答道。
思绪拉回眼前，北条祁看着对面的人，十年过去了，他的容貌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身上的气质更加阴冷了。
“刚才想什么？那么入迷？”玉修擒着笑问道。
“没，我在想，你当初跟我说，跟着你，保证我今后不会像在联邦一样，被人利用完抛弃？”北条祁语速平缓的说着，也坐到一张沙发上。
玉修躺着侧过脸，看着他。“对，我说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自然不会伤你一丝一毫。”
“那……白子鹤呢？这两个人根本连什么实情都不知道，为什么被你那样对待呢？”北条祁也看着他。
玉修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因为，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