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哪里哪里,就是太意外了。本来以为你还没结婚呢,结果,你倒有了孩子了。”袁媛连忙解释道。

  林思杨垂下眼皮看看她,忽然笑了:“小袁同志,其实你不是想说这个吧?”

  “我就想说这啊。”袁媛一口咬定。她平时一向大大咧咧的,但大大咧咧不等于就是个傻大姐儿,要当面去揭人家伤疤。

  林思杨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五一小学的老师呢。”

  为了减轻仰望对方的不适感,袁媛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气质不太像?”

  “那倒不是。欸?小袁同志,春蕾幼儿园就紧挨着你们学校,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林思杨忽然道。

  袁媛有些意外:“啥事?请讲。”春蕾幼儿园是她们学校的附属幼儿园,他不会是想让她托关系把他孩子送到春蕾幼儿园吧?

  “我孩子今年九月份就要上春蕾的全托班了,刚送过来不放心,我又根本指望不上。

  所以,想麻烦你有空的时候替我去看看她。你放心,不会麻烦你太久的,就刚开始的一个月,怕她一下子适应不了。”

  袁媛很是意外。出生于1993年的她对全托班那可是太熟悉了,不仅熟悉,可以说全托班简直就是她童年的噩梦。

  即便已经是隔世的记忆了,但动辄就被幼儿园老师关小黑屋的经历至今仍特别清晰,仿佛那一切就发生在昨日。

  当年,她懵懂无知地被老师揪着衣领拖到小黑屋里,吓得又哭又叫。

  只要老师听到,她被关的时间就会视老师的心情而延长。有这样经历的并不只有她一个孩子,班里好多小朋友都有被关小黑屋的经历。

  老师说是让他们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这个词,是老师说得最多的。

  以至于年幼的她虽然完全不懂其含义,却把它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

  一直到十来岁时,她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老师,不过是些三四岁的幼童,哪里懂得什么叫反省!

  “为啥非得全托?!”袁媛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眉头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

  林思杨愣了一下:“全托不好吗?能培养孩子的独立性,让他们养成良好的习惯,并且尽快适应集体生活。再说家里人都没时间照顾她啊。”想了一下,问,“小袁同志,你孩子几岁了?”

  袁媛瞥了他一眼:“也是三岁。”

  “是吗?那肯定也是上春蕾吧?准备全托还是——”林思杨忽然停了下来。他想起来,面前这位女同志正在闹离婚。

  早在两个多月前,他就详细了解过了。全托班的幼儿来源有几种。

  一种是家住得远不方便接送的,还有是家里人忙,顾不上接送的,最后一种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还没想过,不过一定不会全托。”袁媛认真地道。

  “为什么?全托不好吗?”林思杨又问了一遍,“我可是托了关系才提前打好招呼的。要是不能全托,我都不送这边。”

  袁媛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她自己童年留下了阴影,只道:“一个星期七天,孩子在幼儿园就得呆上五天半。这样算下来,一个月里与家长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六天。

  我个人认为这样非常不利于亲子关系的培养,父母与孩子之间肯定会有隔阂。所以,我一定不会选择全托。”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不过,问题是没有人照看接送孩子呀。”林思杨看着她。

  两人走走停停,说话间,已到了公交车站。

  袁媛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对了,林大夫,你孩子叫什么?男孩儿女孩儿?到时我好去看她。”

  “女孩儿,叫林雅琪。小袁同志,方便的话,我留你个电话,万一临时有事的话,也能找你帮个忙。”

  袁媛想了一下,她办公室虽然有电话,但他们整个五一小学数学组的五个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林思杨要打过来,肯定不方便。

  尤其她如今正处于离婚的敏感期,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人口实。

  “我还要带课,经常不在办公室。不如这样,咱们互相留个电话,平时我去看过你孩子,就告一下你她这边的情况。

  万一有急事,你就让老师打给我,或者直接过来找我,都可以。要是她们能分在一个班,那我每天接孩子时不是都可以顺便去看看你家雅琪?”

  “这样自然最好了。”

  林思杨立刻脑补一副画面:幼小的女儿趴在幼儿园的铁栏杆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家里人接走了。

  于是,他唇边的笑便透着几分苦涩:“对了,小袁同志,你去哪里?要不我送你一下?”

  校长给了袁媛一个月的时间考虑,然后才会进入离婚、申请住房这些流程。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李斌很配合,也马上去开介绍信,他单位也很痛快。

  也就是说,从她们学校拿到介绍信的那天算起,到办理完手续,一天都不耽搁,最快也得一个月。至于房子,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她实在不想跟李斌共处一室了,就想着顺便出来打听下,万一正好有人出租呢?

  “谢谢,不用了。林大夫,我有点儿事想跟你打听一下。”袁媛看着林思杨,见他笑得苦涩,心情就有些复杂,“不好意思啊。”

  如果只是联想到那样的场景都于心不忍,那他又怎么可能放心地把孩子突然就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呢?

  “没事,人嘛,总难免会有一些小情绪。小袁同志你讲。”

  袁媛听他一口一个小袁同志的叫着,早就别扭了一路,忍不住道:“林大夫,同事们都喊我小袁,你也叫我小袁就行。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人出租房子?或者,远点儿也行。”

  “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林思杨看着她点头,有些同情,也有些佩服。

  这年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哪个女人愿意迈出这一步呢?除了像吴晓丹那样的混账王八蛋!

  “没听说。自己都要不到呢,怎么可能会有人出租?”林思杨看着袁媛,目光迟疑,欲言又止。

  “林大夫,您是不是有啥话想说?尽管说好了,我还挺扛摔打的。”袁媛笑了一下,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他忽然扭扭捏捏的。

  “小袁,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您的了,好像我七老八十了。”

  袁媛唇边含笑点点头。

  “是这样的,其实我家就有两间空房,离这边也不远,就是过了五一路,前进路那边的南锣鼓巷那边。”

  林思杨话音刚落,袁媛就惊喜地问:“那你要出租吗?一个月多少钱?”

  林思杨笑笑:“半年前房子刚返还给我家,也没听过租房这回事,根本就没想过。”

  袁媛顿时泄气,瞅了他一眼。你又不出租,说了有啥用?

  “反正我家人也忙着上班,顾不上管,空着也是空着,要不我跟我妈说说,先借给你住?”

  林思杨补充一句,“不过,不知道你敢不敢住?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会有些误会。”

  闹离婚的敏感时期,她一个年轻女人借住在一个年轻男人的房子里,李斌知道了,恐怕的确会想东想西。可是,租他就管不着了。

  袁媛寻思了一下,道:“有啥不敢的?我可以租你家的房子啊。那他还有啥可想的?”

  “也是。”林思杨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又一想,道,“小袁,难得我今天正好有空,不如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万一你要觉得不合适,也还有时间另外找找看。”

  “有个容身之处就偷笑了,还挑三拣四的?不过,我还真想去看看。就是太麻烦你了,林大夫。”

  一想到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属于她自己的家,袁媛顿时热情高涨,恨不得马上就去看,马上就去按自己的喜好去布置。

  “不麻烦。”林思杨拍拍自行车后座示意她坐上去,“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再说你是租客,我作为房东也有义务带你去看看不是?敢不敢坐?”

  “为啥不敢?我心里又没鬼。出发吧。”

  林思杨跨坐到车座上,单脚点地,车子便驶了出去。袁媛右手抓着车后座,轻轻一跃,稳稳地坐了上去。

  刚坐上去,忽然想起件事来,赶紧道:“那啥,林大夫,要不咱们绕一下,别走五一路这边,行吗?”

  林思杨心里好笑,没说话。你刚才不是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么?咋这会儿又怕让同事撞见了?

  袁媛刚有些急眼,仔细一看,就见人家的方向正是绕行前进路。

  她刚才兴奋过度,竟没有留意到。便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这男人正直热心,还又这么细心,长得又帅,不知道为什么也会离婚?

  到底是谁的原因呢?不禁有些感慨世事难料,像林大夫这样好的人竟也会遭遇离婚的命运。

  当然,她自己也挺好一人,咋命运如此不公,让她偏偏碰上那么一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