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清宴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他皱起眉头翻了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温存地蹭了蹭。

  大概在十几秒钟之后,他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安静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回人是彻底清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放映。

  重复最多的是他抱着泽哥的大腿,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画面。

  “啊,这个人就是哥!啊这个人就是家!”

  我靠。

  陆清宴捶打了一下床。

  死了算了。

  然而没等他从惊天霹雳中回过神,另一道闪电又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

  他昨晚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

  哦,是杨若把他送回来的。

  他不仅和杨若勾肩搭背,还在进门的时候给对方表演了一场脱衣秀,还抱着对方叫小熊。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如果前者勉强还能接受,那么后者就是这辈子都不能释怀的耻辱。

  干脆毁尸灭迹吧。

  累了,他心想。

  “你在那演话剧呢?”

  慢悠悠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语调里面包含了无尽的调侃。

  陆清宴就像被踩住了尾巴似的炸起毛,他转过头一脸惊悚地看着沙发上的人,质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杨若比陆清宴就早醒那么一会儿,他本来是想离开,去找管家帮忙找间客房,洗去一身酒味的,哪知陆清宴在那一下又是捶床,一下又是捂脸的,那举动实在有意思。

  他也猜到对方肯定回想起昨天的事,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又改变想法,不想现在就走了。

  至少得见识一下陆家的小少爷是怎么恼怒的。

  某个方面来讲,杨若比陆泽还要混账一些。

  杨若靠在沙发上,无辜解释道:“管家让我照顾你,我一个挡了那么多酒的人,又是给你喂汤,又是给你擦洗,又是给你盖被子,最后累得没力气了,索性借你的沙发歇一歇,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

  这番话听起来让陆清宴的质问有些没道理,人家好心好意照顾你,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照顾你,结果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不情不愿的,好像人家不该待在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宴哽了哽,自知理亏,但是他不打算服软,语气僵硬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昨天晚上的事......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杨若挑起下颚若有所思:“请问你是指....哪件?”他不耻下问道:“是当众唱歌跑调?喜欢裸睡?还是把我当成抱枕?”

  杨若绝对是故意的,陆清宴恶狠狠道:“都不许提,全都给我忘记。”

  “哦,好啊。”杨若淡定应答。

  嗯?答应得这么快,又想耍什么花招?陆清宴不敢置信。

  只听杨若补充道:“我原来不知道,陆家的小少爷都是这么霸道的吗?”

  陆清宴想摔门而去的心都有了,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断提示自己要保持理智。

  杨若似有若无勾起唇角,没再继续犯浑,他自然说道:“喂,陆清宴,有没有没穿过的衣服,我想冲个澡。”

  陆清宴:谁跟你这么熟了,还借衣服给你穿。

  他内心腹诽,表面不显道:“有啊,借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发誓你不会把昨天的事说出去。”

  杨若笑了几声:“你怎么还纠结这个。”他爽快点头道:“行,我发誓,绝对不向外透露陆清宴当众唱歌跑调,喜欢裸睡,把我当成抱枕的事情。”

  “杨若,你.......”陆清宴眼睛一瞪。

  杨若欸了一声:“我已经发誓了少爷。”

  我靠,绝了。

  陆清宴忍住情绪,伸手往衣橱那个方向随意一指,用沉默以示不想再搭理杨若。

  杨若道了声谢。

  他比陆清宴就高那么几厘米,身材比例还是差不多的,他从偌大的衣橱里挑选了一套崭新的衣物,搭在肩膀上进了浴室,还很愉快地哼起了调子。

  陆清宴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事。

  “嘟嘟嘟。”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您起了吗?大家准备在汀阁用早餐。”

  陆清宴扬起语调回应:“嗯,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

  当然,最后去汀阁的不是陆清宴一个人,杨若声称自己太饿,并且还有要事和陆泽汇报,所以陆清宴勉为其难捎上了他,毕竟也不能妨碍陆泽办公。

  但两个人一同出现在用早餐的地方,怎么看怎么怪异。

  凌玥熙让女侍给杨若添了一副碗筷,顺便开口道:“快来坐,昨晚休息得好么?”

  杨若在长辈面前还是很有礼节,他点了点头:“还不错,夫人。”

  这副样子跟在陆清宴面前展现的完全不同,陆清宴在心里吐槽杨若装模作样。

  坐在餐桌旁边的陆泽忽然抬起头看了陆清宴一眼。

  陆清宴霎时就冻住了,此时此刻恨不得钻进地缝。

  陆姀昨晚离场离得早,不清楚战况如何,泽哥没提她也不好直接问,因为沈蕴堂哥还在这,所以她只好逮住帮凶陆清宴。

  她含蓄道:“咳咳,陆清宴,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

  迟早要完。

  陆清宴觉得他现在哪都不舒服,他用眼神示意陆姀别说话了,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么?

  陆泽挑起眉,替某人答话:“就是喝多了情难自控而已,不妨事。”

  情难自控?

  难道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陆姀还想再问。

  陆清宴及时打断,绝对不能把自己丢的丑泄露出去,他看向陆雁,煞有其事:“爷爷,我这几天思考了很久,觉得我应该跟着您多学习学习,长长见识,不能再这样荒废时间,轻松度日了!”

  陆清宴的父亲表情诧异,儿子这是转性了?

  陆雁停下用饭的动作,不知道陆清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清了清嗓子,睨了一眼陆清宴的父亲,沉声道:“很好,你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

  他思索一会儿:“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陆清宴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打算跟着您一起去祠堂听一个月的经诵,修身养性。”

  他说完这话,集体沉默半晌。

  陆姀:啊哦,赌约输了。

  沈蕴:真惨。

  陆清宴的父亲:他没事吧?把脑子喝坏了?

  凌玥熙:有趣。

  陆雁:肯定有猫腻。

  陆泽:看来不需要他提醒了。

  厅堂里的人心思各异。

  曾经有陆家子弟扬言他就是绝食四天,也不愿意陪着陆雁去听一个小时的经诵,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毫无夸张的成分,就连陆清宴的父亲也对此表示拒绝。

  现在别说半小时,就是半个小时的半个小时陆清宴也是待不住的,怎么有人会想着去为难自己?

  陆泽打破沉默,替陆清宴圆场:“爷爷,既然清宴这么有觉悟,也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不如就成全他。”

  陆姀站出来帮忙说话:“额,爷爷,我觉得修身养性的方式有很多种,也不一定非要以这种形式。”

  陆清宴急忙否认:“爷爷,我觉得这种方式挺好的,我很喜欢。”

  陆姀看向他:???我在帮啊你大哥。

  陆清宴:我不需要你帮忙大姐!!!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人。

  一个个都在打什么哑谜,陆雁看不懂了。

  陆清宴这么主动,他总不能拒绝,因此他说道:“清宴,如果你实在想来,那你明天去祠堂的雅间等我吧。”

  尘埃落定,陆清宴松口气,现在没有比丢失他的形象还要重要的事:“好的爷爷。”

  杨若扯了扯嘴角。

  一顿饭在怪异的气氛中结束。

  .

  沈蕴和陆泽在陆家老宅待到下午才准备离开。

  月临别墅区有一段不算陡峭的盘山大道,穿过蓝花楹浓郁葱葱的路段,视线豁然开朗。

  陆泽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

  沈蕴不明所以,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陆泽卖了个关子,开口道:“带你看风景。”

  沈蕴在陆宅住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风景可看,不过今天的天气属实适合闲逛,他下了车,把后座的葡萄放出来。

  葡萄得了自由就开始撒欢,来回疯狂奔跑,就跟个脱缰的野马似的。

  陆泽从车里找出一顶米色花边帽,问他母亲要的。

  他举止自然地把帽子戴在沈蕴头顶上,以防对方被太阳晒。

  整装结束后,他嗓音温缓:“走吧,有条绕山的小道,就是崎岖了点。”

  既然崎岖为什么还要走这条道?

  沈蕴把疑问压在心底。

  沿着大道不过半分钟的路程,有条小路从侧面衔接,这条小路已经被荒废很久,荒草丛生,快要将整个路面覆盖。

  这个时候葡萄就成了有效的开路者,它摇着尾巴直接俯冲下去,一半的草都被它压榨得无法恢复原状。

  最开始有好几道高坎,陆泽站在下面伸手扶着沈蕴安稳落地,之后的路就要平坦多了。

  沈蕴跟着陆泽绕来绕去,这座山很特别,不算高也不算陡,而且没有粗壮的树,生长的全是半米多高的野草和一些矮小的灌木,甚至还有几处是草坪。

  过了一处转角,可以见到几株玫瑰花的踪迹。

  沈蕴正纳闷陆泽所说的风景在哪,等过了下一处转角,他就全部明了了。

  他撞上陆泽的视线,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扶了扶帽檐:“之前浴室里带有泥点的衣服,不是意外?”

  陆泽笑笑,好暇以整回应:“嗯,不是客人,是我自己不小心。”

  怪不得。

  沈蕴抬起下颚:“这算什么?”

  陆泽沉吟一会儿:“可以算你的成年礼。”

  其实原本的成年礼就是这个,只不过因为不能在沈蕴生日当天送给他,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将那把枪拿来当作仪式。

  沈蕴只瞥得那些风景的一角,他笑吟吟说道:“你不带我下去看看么?”

  陆泽微微颔首。

  玫瑰连成一片,占满了整个明园半山腰。

  下沉的夕阳悬在天边,红橙散布,将柔软的云朵渲染,光晕延伸至清朗的蔚蓝。

  微风拂过,馨香扑面而来,那一片玫瑰随着枝丫与藤蔓轻轻摇晃,葳蕤生姿,艳丽得仿佛镀了一层碎金。

  再往下走有亭台花架与波光粼粼的翠绿湖水,几只白鹅浮在水面畅游。

  大理石喷泉不间歇地叮咚作响,粉色玫瑰藤顺着精致的石柱攀爬,成百上千朵争奇斗艳,形成了一道道拱形门,地面有花瓣零零洒洒。

  身处梦幻之地,如至人间四月天。

  陆泽此前说不要对他报太大希望,沈蕴觉得他是在谦虚。

  阳光还有些灼热,陆泽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衣半挽,露出有力的腕骨:“询问了很多人,最后在方家接到你的那晚才有了想法。”

  沈蕴唇角微动:“为什么?”

  陆泽望进沈蕴眼里,语气平淡:“你想知道么?”

  对方目光炙热,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第六感作祟,沈蕴察觉到了一些苗头,他顺着话问下去:“想听你讲讲。”

  陆泽缓缓说道:“觉得和你很像。”

  并不是想象中的答案,沈蕴沉默两秒。

  陆泽不动声色将沈蕴的表情变化捕捉,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沈蕴神色恢复如初,他没问哪里像,而是陈述道:“半座山的玫瑰,你得种多久。”

  满打满算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除了种玫瑰,还要搭花架,尽管有长工帮忙,但也够呛。

  陆泽太会隐瞒,浴室那件衣服还是因为有要紧事处理,所以没顾得上。

  通常来说陆泽是成熟内敛的,但能在沈蕴面前挣得一个光荣的形象,他不介意卖惨。

  陆泽不带什么感情道:“是有点久,那阵子手都磨破皮了。”

  有时候不带情绪比刻意佯装更能勾起人内心的波澜。

  沈蕴目光落在陆泽的手上。

  后者大大方方摊开手,边说道:“没事,小伤。”

  伤口在药物的治疗下褪去不少,但痕迹是有的,沈蕴用指腹轻轻滑过那些痕迹,留下一阵温热,然后抬头开口:“安慰一下就不疼了。”

  陆泽任由沈蕴在他手上作乱。

  葡萄貌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草笼子窸窸窣窣,它钻进里面匍匐着用爪子去勾,同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动静很大。

  两位注意力转移,全在狗身上了。

  沈蕴最了解葡萄,他对陆泽说道:“我去看看。”

  “嗯。”陆泽点了点下颚。

  沈蕴迈过杂草,弯腰躲避带刺的玫瑰:“怎么了?”

  他蹲下身观察,结果发现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兔子。

  那兔子可怜兮兮地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估计被葡萄吓得不轻。

  他哭笑不得,拂开葡萄的脑袋,换了个角度顺利提起兔子的耳朵。

  “汪汪汪。”葡萄叫了好几声,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玩具。

  沈蕴眼尾一瞥:“安静,等它好了才能陪你玩。”

  “唔~”葡萄委屈地低下声音。

  陆泽右手伸进裤兜,站得笔直:“是什么?”

  沈蕴站起身转头看向陆泽,将放在手心的兔子慢条斯理露出来,那姿态带了几分矜贵,却又显现出他这个年纪独有的随性。

  他取下帽子正想往回走,只听陆泽忽然说道:“别动。”

  沈蕴扬起语调:“嗯?”

  屏幕里的omega抱着小白兔,生相如玉,明目皓齿,食指随意勾着花边帽的系带,米白色蕾丝在风的吹拂下自由飘扬,衬得周围的景物黯然失色。

  此时风也温柔,玫瑰也浪漫。

  入目四下,唯有你落在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