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麟来东宫的事很快就传到聂玄耳中,聂玄匆匆赶往东宫,过去的时候聂麟已经离开。

  宁行止坐在书案前,正紧皱着眉头看着账本。

  聂玄走到宁行止的身边,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也跟着宁行止一起看账本,见宁行止盯着那页一动不动,聂玄道:“这笔账是……”

  宁行止刚刚一直在发呆,甚至没有注意到聂玄进来,听到聂玄说话,这才惊觉聂玄来了,他“啪”的一下把账本合上,看向聂玄:“这是谢家的私账,你怎能随便乱看。”

  聂玄看着宁行止虎着脸,笑道:“我错了,不该看的,以后不会了。”

  宁行止见聂玄说完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再次道:“你出去。”

  聂玄从宁行止身边绕到书案前:“我不说话,就在这里陪你可好?”

  宁行止道:“现在还不到晚膳时间,你来做什么?”

  聂玄道:“听说你来了,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呵。”宁行止冷笑一声,“是听说小殿下来了吧?”

  聂玄抿了抿嘴:“抱歉,我不知道他会过来,我会去和苏婉说……”

  “说什么?”宁行止看向聂玄,“聂玄,难不成你觉得我还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怎会?”聂玄当然知道宁行止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担心宁行止会误会他和苏婉,当年宁行止听闻他和苏婉圆房后,便搬离了东宫,聂玄担心宁行止看到聂麟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尽管他有不得已,可他无法把当年的事情撕开给宁行止看,实在太过难堪和痛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苏婉。

  “那你要去说什么?”宁行止盯着聂玄。

  聂玄张了张嘴,轻轻摇了摇头:“都听你的。”

  宁行止垂下眼不再说话,其实看到聂麟,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聂玄的小时候。

  他们小小年纪便古板成熟,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和快乐。

  过去宁行止就常常想,若是早些年出生,早些年遇到聂玄,他一定拉着聂玄去疯,让他经历一个孩子该经历的,而不是小小年纪就隐藏自己、压抑自己,如今遇到聂麟,他小大人一样的行事让宁行止觉得逗趣又可爱,可这成熟懂事背后所藏着的沉重的心思,又让宁行止感到难过。

  他在想,假如聂麟真的带着礼物来拜他做师父,他要收这个徒弟吗?他不想再和聂玄有任何牵扯,却无法做到对一个孩子的诚挚视而不见。

  夜里,宁行止辗转难眠,一会儿想聂玄的画,一会儿又想聂麟,直到四更天才睡下,第二天天大亮才醒。

  聂谨五更爬起来,见宁行止没起,又偷偷摸摸的躲回被窝里去了。

  宁行止起来见院子里只有打扫卫生的宫人,不见聂谨的身影,长吁了口气,聂谨当真他不催他就不起了!

  宁行止过去重重拍门,聂谨听到敲门声,猛地惊醒,他拉开房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宁行止,顿时心虚:“师父,早啊?”

  “早?”

  聂谨一听宁行止的语气,立刻从房内窜出去,摆起架势开始练功,可因为过于紧张,动作反倒做的别别扭扭不到位。

  聂玄过来的时候,宁行止正在指点聂谨。

  前几日虽然因年节没上朝,可聂玄过来用早膳的时候,宁行止和聂谨早就练完功,聂玄未曾见过宁行止是怎么教授聂谨的,如今看着宁行止握着聂谨的手,拍打聂谨的腿,甚至站到聂谨身后扶着他的腰背给他调整姿势。

  聂玄只觉气血上涌,想起聂谨初见宁行止便动了心思,再看他学了那么久,竟连姿势都不到位,很难不怀疑聂谨就是故意的。

  聂谨要是知道聂玄这么想,简直要哭死。

  聂玄深吸了口气,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悦,他扯开嘴角,扬声道:“阿止,来吃饭了。”

  宁行止回身看了聂玄一眼,对聂谨道:“今天罚你不许吃早饭。”

  聂谨欲哭无泪,他巴巴看着宁行止,想着装个可怜,兴许宁行止心软就不罚他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对上聂玄那简直要杀了他的眼神。

  聂谨脖子一凉,为什么这么看他?他向来有眼色,但凡聂玄和宁行止在一起的时候,都自觉躲开,他觉得他做的一直挺好的呀,怎么就突然对他起杀意了?

  待聂玄和宁行止进去殿内,季修凑到聂谨身边,朝着聂谨竖起大拇指:“王爷,厉害了!”

  聂谨一脸懵,他哪里厉害了?

  季修没有让聂谨失望,他小声道:“你刚刚故意的吧?”

  聂谨简直要疯了,他完全听不懂。

  季修继续道:“我看你前几天都练的挺好的,是不是知道陛下快来了,故意装不会,挑衅陛下啊?”

  聂谨看向季修,一时不知道究竟他俩谁是傻子。

  “请问,谢公子在吗?”

  季修正和聂谨说着话,就听到门口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他们齐齐看去,就见聂麟穿着齐整正式,身旁站着苏婉,身后的宫人捧着礼物。

  聂谨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虽然知道聂玄后宫有妃子,亦知道聂玄有孩子,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遇上。

  反观季修,两眼冒光,还不忘撞聂谨一下,提醒聂谨看好戏。

  宁行止听到聂麟的声音,放下碗筷出来,聂玄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刚出来就看到聂麟和苏婉站在那里。

  苏婉看到宁行止的刹那,瞬间晃神,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宁行止没想到苏婉竟然也来了,他愣了一下,微微朝苏婉点头。

  苏婉颔首,朝着聂玄行了一礼,看向聂麟,轻轻点了点头,自己从东宫退了出去。

  聂麟上前,恭恭敬敬朝聂玄行礼:“聂麟拜见陛下。”

  宁行止愣了下,看向聂玄,他没想到聂麟对聂玄的称呼竟生分至此。

  “平身吧。”聂玄手背在身后,手心已经浸出汗来。

  聂麟起身后,看向宁行止,示意身后的太监把自己精心选的礼物送给宁行止,他认真道:“不知道这些礼物您喜不喜欢,还希望您能笑纳,收下我这个徒弟。”

  聂麟准备的礼物有玉坠,有金银,还有瓷器,看得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上乘货,可宁行止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呢?

  他走到聂麟跟前,蹲下平视着聂麟:“练武很苦的。”

  聂麟道:“我不怕苦。”

  “会很累。”

  聂麟道:“我也不怕累。”

  宁行止继续道:“会受伤,会疼。”

  聂麟摇头:“我不怕。”

  “那好。”宁行止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聂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朝宁行止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大声喊道:“师父!”

  宁行止看着聂麟难得的孩子气,忍不住笑开,他上前扶起聂麟,忽地将聂麟抱起。

  聂麟还没反应过来就腾空了,他紧紧抓着宁行止的衣服,有些惊诧的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把聂麟抱在怀里,仰头看着被他抱得高高的聂麟,问道:“吃饭了吗?”

  聂麟从未被人这么抱过,不禁有些局促:“吃、吃过了。”

  “可我还没吃,你再陪我吃点可好?”宁行止问。

  聂麟乖巧道:“好。”

  用过早膳,聂麟便告辞离开,并和宁行止约定好以后每日五更来学武。

  转眼便是元宵节,宁行止一早就听说有元宵灯会,西京的元宵灯会极为繁华,正如诗中所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早晨聂麟练完功,宁行止留聂麟用过早饭后,没有立刻让聂麟离开,他把聂麟抱在怀里,问道:“麟儿有看过元宵灯会吗?”

  聂麟摇摇头,不过每年元宵节,漪澜殿的宫人都会做花灯,花灯一点便是一夜,煞是好看,想必元宵灯会的花灯应该会更好看。

  “今晚西京有元宵灯会,麟儿要去看看吗?”宁行止问。

  聂麟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一想到只有苏婉一个人在宫里过元宵节,又有些迟疑。

  聂玄见状,询道:“是担心你母亲吗?”

  聂麟点头。

  聂玄道:“我去同她说,只这一晚没事的。”

  聂麟沉吟了一下,看向宁行止:“那可以早点回来吗?”

  “可以。”宁行止并没有那么热衷灯会,他是想带聂麟去看看,“那我晚上回来接你,可好?”

  聂麟不待回答,聂玄便道:“你不用来回跑了,我送他出去。”

  聂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宁行止有些迟疑。

  聂玄心下叹息,他本想能同宁行止一起赏花灯的,只是宁行止不愿,他也不会强求,于是补充道:“我送他过去便回来。”

  宁行止道:“你也一起吧。”聂麟毕竟是皇子,只他一人带着也确实不太安全。

  聂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宁行止垂下眼睛,没再去看聂玄。

  日暮时分,聂玄早早便坐不住了,着人同苏婉说过后,他便带着聂麟出宫了。

  聂玄没有乘有标识的马车,换了个不那么惹眼的。

  聂玄鲜少和聂麟接触,二人坐在马上上,都挺直脊背,姿态端正,就像是在听先生讲学一般。

  宁行止和谢无憾刚从铺子回来就看到门口停着辆马车,他扭头看去,马车车门恰好打开,宁行止一眼就看到了坐得端端正正的两个人,他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聂麟一看到宁行止,小小呼了口气,喊着“师父”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

  宁行止上前抱过聂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聂麟将目光转向聂玄,宁行止也看了过去,顿时明白了。

  他忽视掉聂玄灼热的目光,扭头捏了捏聂麟的鼻尖:“那我们先去吃点好吃的,待天黑了去看花灯,可好?”

  聂麟重重点头,抿着嘴矜持的笑着,外面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作者有话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现在才想起来,昨晚更新的时间才是元宵节QAQ

  迟说一句宝子们元宵节快乐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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