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时间在复制体的程序里是二级优先项,它经常围着厨房和餐厅转,忠诚地执行叶近秋给它的任务:喂胖谨宁。

  而这通电话是严重的干扰因素,复制体除了开头那一句话,还对叶近秋说了两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下次不要再打来了”。

  “Funny。”雷蒙讥笑道,将手机屏幕调转给叶近秋看,短信的界面,谨宁给他的回复是“会去”。

  他没有说具体的时间,雷蒙等了两天有些不耐烦,再发短信问,谨宁回给他的依然是两个字:等着。

  会去莘城,是因为莘大的一百周年校庆,谨宁作为杰出校友受邀出席典礼。白天有学生和无人机的表演,晚上有校友会组织的宴会,分不同的场,一连办好几晚。

  谨宁只去了第一晚,后几天都在传他的事。

  初始版本是——一位莘城本地的投资人想要和程谨宁寒暄,但程谨宁一点也不委婉地问他:“就是你投资了‘小叶近秋’?”

  被添油加醋后的版本如下:一个长相和叶近秋相似的人,蹭叶近秋的名声来获取投资,使程谨宁非常不高兴。虽然叶近秋本人曾是个享乐主义者,现在是个病理上的智障人士,蹭他名声没有特别的好处,但不代表这种行为就应该被允许。程谨宁远在瑞城,却对莘城谁投资了叶公子一清二楚。那位既想投资叶公子赚点钱,又想攀附程谨宁搞人脉的莘城投资人,据说被程谨宁倒了一身的香槟。程谨宁还笑着问他:“就是你投资了‘小叶近秋’?”

  谨宁的态度对叶近秋的事业影响极大,短短几天就有人表态不会再与他合作。叶近秋心里着急,他的事业和积分挂钩,积分现在又和晋允榕的生命挂钩。

  【积分现在还够用,但这样的情况不可以持续下去。】

  系统还说:【而且复制体也要积分继续修复,它如果不能修复好,我这边无法回收它。】

  叶近秋思索着对策,能想出的最简单的一个方法,竟然是就此向谨宁说明系统的存在,创造一个全新的谎言。

  想到以后欺骗被拆穿的场面,叶近秋自己都笑了,忍不住想学雷蒙的调子说个funny。捷径以后他不会再走了,正如免费是最贵的那样,近路有时是最远的,他选最笨的方法:去求谨宁。

  谨宁在莘城没有购置房产,读书时就住酒店,是莘城大酒店的VIP客户。值班经理向着他,知道他不喜被打扰,拒绝了帮叶近秋引见的请求。

  “我们重视每一位顾客的隐私和住房体验,请叶先生不要强人所难。”值班经理正色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们只好让保安请你离开了。”

  叶近秋不想闹不愉快,应下来,顺便说要在酒店自助餐厅用餐。

  他没有无理取闹,还增加营业额,值班经理不好赶他,只叫来一位侍者盯一下。

  年轻的侍者为这额外的工作量不爽,和旁边的人抱怨说:“每年想见程先生的人那么多,这又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

  他不介意被叶近秋听到,又说:“有些事脸皮那么厚干什么,没事找事。”

  叶近秋瞥他一眼,视线回到正前方时碰到了谨宁。

  谨宁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转身就走,叶近秋顿时难堪到了极点。他不在意的人怎么给他吃闭门羹、甩脸色、说难听的话都没关系,在意的人只是一个转身就如同把他的心扭了一百八十度。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追上去,却被侍者拖住。侍者知道他哪里有弱点,手指狠狠抓住他包着纱布的掌心。

  被玻璃划伤的伤口再度裂开,血很快浸染到侍者手上。侍者有点害怕了,讪讪地放开手,在衣服上擦着。

  叶近秋顾不上他,连他的道歉都没听,在系统的引导下去找谨宁。

  他方寸大乱,路上还撞倒了保洁阿姨,思维钝得不行,只有“找到谨宁”一个想法。

  无视阻拦,强行推开一扇门,被三四个人勾住脖子、扯住外套、按到地上,叶近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向谨宁:“给我一分钟,听我说。”

  谨宁坐在沙发上,转过眼珠,微微低下头。

  “这不是叶公子吗?”在谨宁对面的雷蒙饶有兴趣地开口,“先来后到,等程先生听我说完。”

  他笑眯眯地对往死里按叶近秋的人吩咐道:“把叶公子带出去。”

  再看向谨宁时,雷蒙笑得更神经质,说:“有点想骂你。让我等这么久,你是第一个。”

  谨宁也笑:“我还没让你等完。”

  他今天没打算见雷蒙,完全是倒霉在电梯遇到来找他的雷蒙一伙人,被请到这间办公室。

  “那你真得挨点骂。不过,”雷蒙脸色一变,眼神暗下来,“最好是换个地方,比如卧室和……”

  雷蒙还没说完,叶近秋忽然拿着一张断了脚的椅子摇摇晃晃地进来。他看起来是刚打完架,额头有新伤,人不怎么清醒,想要放平一张坏掉的椅子。

  他最后抄着椅子站着,双手都是血,语气轻松又瘆人,问:“轮到听我说了吗?”

  这是不轮到他都不行,雷蒙气得肝疼,甩上门带人离开。

  谨宁静静地看着叶近秋,问:“一分钟快过了,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呢?

  临到关头,叶近秋的舌头打结了。好不容易捋直,他说的像个餐馆服务员:“程先生,打扰了你的晚餐时间我很抱歉,请你先吃饭。”

  三餐是优先项的源头在他这里,但这不重要。谨宁站起来想走:“你浪费了我的一分钟。”

  叶近秋抓住他的袖口,说:“普尔曼家族的药业,掌握多个精神药品的专利。其中有一种叫必思塔尔的药剂,五十多年前研发,志愿者试药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错乱,因此没有在市场流通过。这些人虽然至今仍在普尔曼的医院里治疗,但基本能正常生活。恳请程先生原谅我借名叶先生,我需要资金支持才能继续调查,我也希望我的朋友、投资人的女儿能恢复正常。”

  他查得比谨宁快,已经连药剂名字都知道了,方凛还在傻乎乎地和雷蒙说“那个药”、“小贝也被打了那个药”。

  叶近秋做事是靠谱的,晋允榕和小贝都耗不起时间,给他这个机会未尝不可。但祸事因他而起,让他轻松解决太便宜他了。

  谨宁迟疑不定,叶近秋的心越悬越高,他继续说:“我知道你那里还剩一些药剂,如果你认为我在说假话,你可以给我注射。”

  【啊?积分不够延缓两个人的病情,你在说什么啊?】系统不停劝阻,【而且你也这样了,怎么查啊,冷静点叶近秋,你已经发完疯了!】

  沉默。

  得不到回答的系统也闭嘴了。

  谨宁把叶近秋的手从自己的袖口分离,同时把狠心也分了出去。他带着点疑惑的眼神,天真得可怕,他问叶近秋:“你真的愿意注射吗?”

  叶近秋:“我愿意。”

  “现在跟我去云开。”

  谨宁把最后的剂量都带到了云开医疗的实验室,徐炳盛和前董事长坚守在这里研发药物,谨宁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支持。

  他要给叶近秋注射送来的标本,徐炳盛不同意:“简直是胡闹!”

  “实验室的工资是我在发。”谨宁生硬地反驳,“我说了算。”

  徐炳盛指向叶近秋:“他自己的意愿呢?他怎么脏兮兮的,手上和裤子上都是血?你不要告诉我,你利诱了一个乞丐来试药。”

  “我不是乞丐。”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叶近秋幽幽地说,“我自愿的。”

  徐炳盛精神和眼神都不好,没认出叶近秋的脸。他叹一口气,拍谨宁的肩,同意给叶近秋注射稀释后的剂量,并告诫谨宁:“有些事不能开头,一开头就停不下来。”

  谨宁听了,没有往心里去。

  他看着叶近秋注射药剂,逼其他人都停掉了对叶近秋的投资,换他自己独家资助。

  这一举引起了莘城全新的传闻,有人说程谨宁是叶公子最大和唯一的资助人,叶公子成了他掌心的玩物,万一哪天他不想再投资叶公子,叶公子百分百完蛋。也有人说程谨宁这是想把叶公子变成他的情人,毕竟他近似叶近秋,但不是个傻子,做某些事比较方便。

  话题中心人物都不在莘城。谨宁回瑞城工作,叶近秋飞到国外亲自去找那些志愿者了解情况。

  出发前叶近秋的状态一切良好,下榻酒店后他明显感觉到异常,他所看到的颜色全部发生了变化。诡异的色彩搭配让他发晕,有时拿起信用卡,他会以为拿起了调色板。

  又过一个星期,系统担心的糟糕情况发生了。

  叶近秋在取名潦草的第一大道上,突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系统的解释他不听,他只记得谨宁,不断地给谨宁发短信。

  -谨宁,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迷路了。

  -你又不读我的信息:(

  -骗你的,我没有因为你不回我而不高兴,你看我笑得多高兴:)

  -谨宁,你能来接我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谨宁,我有点害怕,这是真的

  -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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