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的语气,仅含陌生和厌烦情绪的话,像利箭般射穿他,将他钉在原地。

  这时有两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借着晃动的光线,谨宁看见了他的穿着打扮——捂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特征,从头到脚都是纯黑色,没有一点装饰品,素净得不像他。

  灯源愈发近了,原来是梁之庭配给谨宁的两个保镖闯了进来。

  麻百川说在宴会上看到保镖扫兴,要他们在酒庄外等着。他们本来也在门口等待宴会结束,但梁之庭突然打电话过来,要他们马上进去。

  走到谨宁身边时,他们刚要解释,谨宁就抢先道:“跟上那个黑衣黑帽的人,看看他去哪里。”

  其中一个保镖应下,顺着谨宁手指的方向迅速追过去。谨宁这才转头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保镖便回答道:“梁哥说您的心率太快了,让我们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谨宁翻腕看手环,心率果然还是很快。他的健康监护手环连着好几个人的手机,一旦有特殊情况就会推送消息。

  他再拿出打开了静音的手机看,屏幕上一堆未接电话,光梁之庭就给他打了电话。

  谨宁顺了顺气,群发报平安的消息,再吩咐剩下的那个保镖:“你去查监控,看是谁把穿得一身黑的家伙带进来的。”

  “可是,您身边就没……”保镖犹豫不决。

  谨宁果断地再次打断他:“快走,小心点,别让麻百川看到你。”

  麻百川邀请人极其势利,没点地位的都入不了他的眼。为了场面气派,麻百川还要过来的人学欧洲那套穿正式的礼服,打扮普通根本不让进门,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谨宁一边想,一边摸索着去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

  刚好电闸修复好,恢复供电,乱糟糟的宴会在灯亮起的那一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麻百川。

  麻百川慌了那么一下,而他身边的女人惊呼起来,打破快要僵化的局面:“哎呀,程先生怎么了?”

  麻百川得到提示,顺势把全场的注意引到谨宁身上,关心地问谨宁:“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只看谨宁的脸,已经比他身边的人少了正常的血色。他又身处宴会装饰最华丽的休息地方,各种颜色的鲜花簇拥在旁边,不吉利地说,这像在悼念会。

  美丽易碎的总人动恻隐之心,当即便有人提出要送谨宁去医院,还有人说他苍白得让人想起怪谈故事里的吸血鬼。

  金发绿眼的高大男人玩笑般问:“你是从幽密森林深处的古堡里来的吗?请问我有那个机会去参观一下吗?”

  他的中文很流利,面上看不出是否为混血儿,身上还透着一种机灵劲儿。他对谨宁眨眨眼:“不过在你邀请我去你的城堡参观前,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先生,你看着真不太妙。”

  他在谨宁面前画十字,念了一句外文,似乎是祷告语。

  麻百川知道谨宁的身体状况,要是在他这里出事了,宋温繁绝对会把他弄死,于是赶忙派人送谨宁去医院。

  一并跟去的还有那位好心的绿眼睛先生,雷蒙·普尔曼。

  谨宁不清楚他一起来的用意是什么,不管是委婉还是直白地告诉他,他可以走了,他那本地人水平的中文就直线下降,还迷惑地反问“what do you mean”。

  谨宁没力气继续理雷蒙了,躺在病床上等梁之庭来。

  梁之庭可能有点眼瞎,提着夜宵从谨宁面前经过,在急诊病房绕了一圈后被护士带到谨宁的床位边。

  护士说:“陪床只能一个人,你们出去一个。”

  梁之庭看到外国人有点惊讶,斟酌地先说了个“hello”。小学文凭的他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了,直奔主题:“你滚。”

  他是懂先礼后兵的,雷蒙笑着出去了。

  谨宁也被梁之庭逗笑了,说他没礼貌。

  “是呐,你最有礼貌了。”梁之庭语调怪怪地说,“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把你剥了,你还让他在旁边待着。小心哪天他把你打晕带出国了,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谨宁没回话,心想自己真没梁之庭说的那么礼貌和单纯。

  “吃汉堡还是吃炸鸡?”梁之庭打开包装袋,自己口水先淌一地。

  给病人带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谨宁怎么好意思和他抢呢?摇摇头,说:“我现在不想吃,你吃吧。”

  梁之庭没想象中那么雀跃地吃起来,而是耷拉下肩膀:“你生病以后,食欲就好像没有了。”

  “我在麻百川那边吃过了。”谨宁骗他,“吃得太撑了才不想吃的。”

  梁之庭狐疑地要往嘴里送汉堡,临最后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往谨宁嘴里塞。

  拿着体温计和血压计的护士走来,正义地大喊:“你们两个不许打架!”

  回家路上,梁之庭说歪理:“二十多岁了还打架并不幼稚,幼稚的是打不过掉就金豆豆。”

  要不是他在开车,谨宁真的能把他踹下去,让他自己走路回家,谁让梁之庭说得好像他哭了一样。

  到家时,屋子里的灯亮着。晋允榕有优秀的早睡早起意识,已经睡了;球球等在客厅,谨宁一开门,它就走过来帮忙拿东西。

  “我今天好累啊。”

  谨宁说累,球球本伸出去拿梁之庭手里夜宵的手,转而去抱谨宁。

  “我去,在我面前秀什么秀,我又不羡慕。”梁之庭气极,从他们之间挤进去,分开谨宁和球球。

  因为梁之庭身高最矮,三个人的站位与一家三口类似。自感成了儿子的梁之庭又走开了,他可是谨宁的干舅舅,当然也是球球的干舅舅,才不和他们这些小辈混在一起玩。

  没了障碍物,球球又抱住谨宁。谨宁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分开了,但球球一反常态没有放手,全神贯注地盯着谨宁的左胸口。

  谨宁说:“我今天心跳有些快。”

  球球把手放到谨宁的心脏处,隔了一会儿去拉他的领口,想要脱掉他的上衣。

  梁之庭在不远处,谨宁按住球球的手,把它拉进最近的房间。

  复制体没有被设定什么特别的生理需求,它为什么想脱别人的衣服?

  谨宁奇怪地看着球球的行为,直到他上身裸出来,他才发现,可能奇怪的是他自己。

  他的左胸口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图案,像播放器的暂停按钮。

  谨宁又好奇又害怕地摸了一下,暂停按钮不可思议地变成了播放状,同时,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一个电音男声说:“今天全场消费由叶公子买单!”

  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填进谨宁的大脑,他努力想找个词语形容,找来找去,最贴切的,貌似是——醉酒。

  谨宁再摸一遍按钮,异样的感觉都消失了,尤其是音乐声。

  他和球球面面相觑:“呃……球球,我也变成仿生人了吗?”

  球球不会回答,谨宁托着下巴思考,从房间里出来准备送梁之庭走。

  梁之庭在检查药盒,眉头紧皱:“你的药,这个多久没吃了?这个又快吃完了,怎么没人给你补上?”

  不爱吃药·谨宁被抓包了,微笑道:“忘了,球球会帮我买的吧。”

  梁之庭抽抽嘴角,发出干干的笑声,把药盒关上,说:“我觉得,你不必只守着那个傻子,你真的需要一个智力健全的人。家里的事,公司的事,都得要个正常人帮你。像你今天心率快,明天晕在家里,傻子叶会打120吗?”

  谨宁不能告诉他晕在家里,球球会变出翅膀送他去医院,只好岔开话题,问:“你今天配给我的两个保镖发消息给你了吗?我晚上有事情交给他们。”

  “你别转移话题,你至少也找个住家阿姨照顾你们的生活吧?”梁之庭难得如同一个大人教谨宁做事,看到谨宁被他教训后的委屈眼神,停顿一下,说,“等着,我问问他们。”

  两个保镖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被问话。第一个先说:“出酒庄后被他发现了,然后就跟丢了。但那一块都是酒吧,应该是进其中一家酒吧了。”

  第二个说:“没在正门的监控看到全身黑的人,但从后山那边的监控看到他了。问了酒庄的人,他们都不知道那边有条路可以上来。监控有拍到他的脸,我发给您看。”

  图片先发到梁之庭的手机上,加载出来的那一刻,梁之庭眼睛瞪大了,他不敢置信地把图片拿给谨宁看,结巴了:“这这这……叶近秋?”

  不是没有人整成叶近秋的样子来靠近谨宁过,但大多只能做到像,而不是像这个监控截图里的一模一样。

  梁之庭去看谨宁的表情,很平静,他再听谨宁说:“你辛苦一下,多找一点人,找到他,能不让他进瑞城就别让他进。拦不住的话,把他挡在澜汀区外面,我不想看见他。”

  这哪里是很平静啊?梁之庭比个OK。

  谨宁找出几张银行卡给梁之庭:“想办法把这几张卡冻结了。”

  梁之庭疑惑:“咋了?这花里胡哨的卡面,是傻子叶的吧?”

  谨宁气笑了:“别问那么多,你可以走了。”

  梁之庭关门还在想:我哪里惹到谨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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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叶回来第一天:借酒浇愁,被逐出城

  小叶: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