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珹睁开眼睛时是一个夜晚,漆黑一片的夜色恍惚了他的记忆,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一只温软的手掌。

  “雄主……”

  从战珹的气息出现变化开始,越就在屏声静气地看着他了。

  越已经在这守了三十五天了,距离医生所预估的恢复期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无望地等待着,时刻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越不敢睡觉,一闭眼就会梦见战珹的数据监测仪发出心跳归零的警报。他像一根紧绷的弦,随着时间的推移,俞拉俞细。

  现下,战珹睁开眼睛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脆弱易碎的幻觉。越不敢大声说话怕惊醒这场美梦,又贪恋着手背上雄虫温热的体温,嗓音沙哑颤抖:“您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战珹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一丝慰藉,他轻轻拉了一下雌虫的手,越十分配合地顺着他的力道靠了过来,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战珹:“越,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发生了战争,梦见你被敌军重伤,梦里我像是被隔在一个玻璃板后面,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战珹的精神力刚刚恢复波动,脑海里很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能收紧手臂向雌虫寻求安慰:“还好是梦,还好你没事,明天是军部模拟赛日,你是不是可以待在家陪我呀?”

  战珹一如既往的温柔让越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痛楚,汹涌的情绪将他裹挟,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察觉到怀中雌虫的反常,战珹从朦胧睡意中惊醒,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越的脸。

  一片湿滑。

  战珹:“怎么了?越?发生什么事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虫欺负你了?”

  怀中的雌虫哽咽地摇了摇头,战珹立刻拉开距离,看着他,语气俞发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了,越,你不要害怕,跟我说说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总会解决的。”

  战珹的脑中转得飞快,无数雄虫的脸在他脑内闪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交流会的那帮虫又来骚扰越了,早知道就该把所有去过交流会的雄虫统统杀掉,以绝后患……

  雌虫超强的夜间视力让越清楚地看到了战珹眼中的担忧与焦急。越无助地摇着头,在战珹的追问下,牙关颤抖地坦白道:“对不起,雄主……模拟赛已经过去三十五天了……那不是梦……确实……有战争……”

  瞬间,复苏的回忆涌进了战珹的脑海。硝烟,战火,尸块,蜂族……那些都不是前世的梦魇,那些都是已经确切发生的战争!

  战珹立刻起身,伸手在床头胡乱摸着打开了顶灯,刺眼的白光驱散了黑暗,光影交织间,越感觉一阵天翻地转,雄虫把他按在了病床上,急切地拉扯着他的衣服,解开纽扣的指尖都在颤抖。

  战珹解开越最上面的风纪扣,入目的颈间全是青紫的指痕,战珹抬眸看了一眼越,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胸口,湛蓝的眸间是淋漓的心痛。

  战珹:“对不起,越。”

  战珹想起来了,他想起了重伤的越,想起了那只万恶的雄峰。上一世越就丧命于他的手上,自己重来一世却依旧没能阻止他伤害越……自己真是没用。

  战珹愧疚地说道:“我来晚了……”

  瞬间,越脑内紧绷的弦砰地一声断裂,他崩溃地抱住战珹,终是哭出声来。

  只有战珹才会如此悲悯又温柔,谦卑又宽容,只有战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有战珹才会愿意原谅无用又卑鄙的自己……只有战珹。

  不是梦,是真的,真的是战珹,他真的醒来了。

  越:“您的波动归零了……精神力波……三十五天……归零了整整三十五天……”

  这段时间里,精神力科的雄虫医生对于战珹的恢复情况从胸有成竹到失去信心,一言一举都在拨动越脆弱的神经。他们一开始嘱咐越要时刻关注战珹的精神力变化态势,但战珹过了预测的时期还是不醒后,他们便一天天地失去了希望。从战珹昏迷第十天起,对战珹的日行检查就变成三天一次了,甚至最近已经变成了一周一次了。

  那些雄虫医生们每次来查房,看向越的眼神里都是赤/裸/裸的同情,好像在明目张胆地说着,别等了,你的雄主再也醒不过来了。

  越强迫自己无视这些眼神,不停地催眠自己他们不了解战珹,战珹的精神力是他见过最厚重坚韧的,他会醒来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万一呢……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越无法想象没有战珹的世界,他一刻都不愿活在那样的世界中。但,战珹的心脏还在跳跃,越就无法离开这个世间;但,战珹的双目紧闭,这便不是真正有战珹的世间。

  越像是一个被困在这天地夹缝中的囚徒一般,无望地挣扎祈祷,却仍旧无法阻止汹涌澎湃的恐惧将他撕扯得七零八落,又用一丝绝望的希望将他拼凑完整,继续在这炼狱般的世间煎熬。

  越失控地哭诉着自己的恐惧,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战珹的衣服,任由劫后重生的泪水将他淹没。

  他知道比起寻求战珹的安慰,他更应该做的是向战珹请罪,坦白自己的怀疑与武断,请求雄虫的惩罚与宽恕。

  但是,战珹曾经说过,他不会伤害自己也舍不得自己难过。

  他还说过,希望自己能更相信他。

  战珹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的说过的话,即便在生死一瞬也不妥协退缩,彻底击溃了越这数十年间构筑的全部心理防线。

  一只雄虫想要得到一只雌虫的身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若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则是煎水作冰。

  在雌雄地位极度不对等的环境下,社会对雌虫的规训让他们学会了臣服与认命,让他们对于雄虫所做的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应当,不论是殴打辱骂还是惩戒刑罚。

  毕竟,在如此失衡的关系下,一只雄虫要对一只雌虫做什么全在一念之间,要让雌虫去忍受很简单,但是要让雌虫去相信这只雄虫不会伤害自己,是几乎不可能的。

  但越会。他会学着去相信战珹,交付自己的一切信任,将自己层层铠甲包裹下的脆弱内核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战珹,不论战珹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都会永远信任他。

  他决定将全部的自己彻底交给战珹,只求能待在战珹的身边,生死相随。

  这是越虫生唯一的心愿了。

  希望能够得偿所愿。

  战珹轻抚着越银灰色的短发,感受着雌虫胸腔内沉重又响亮的心跳,柔声安抚到:“对不起,越,吓到你了吧,这段时间你过得很辛苦吧?我……”

  越:“雄主。”

  头一次,越头一次打断战珹的话,烟灰色的眸子里是决绝的执着与深沉的迷恋。

  他一秒也等不了了,他要告诉战珹,三十五天前就想对他说的话,在战珹清醒的时候,正大光明地告诉他:“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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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提前更新一下~祝贺小战和越拥有完整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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