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风领着老婆孩子回来的时候, 感觉家里气氛都怪怪的,除了赵亭松,一个个的眼睛都红得不行。
他问沈红英是怎么回事, 沈红英没解释什么, 只道:“小满和小林在一起了,以后你和金枝都对小林好点。”
赵春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对小林从来都不差啊, 怎么突然这么说。
谢金枝敏锐一些, 唯恐自己理解错误, 有点不可思议, 很小心的问道:“妈,你说的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啊?”
“在一起就是在一起, 哪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就将赵春风手上的娃接了过来, 亲昵的和孩子贴了贴脸:“奶奶的乖孙终于回来了, 奶奶真是想死你了, 走,奶奶带你去吃好吃的。”
半大的小孩咯咯咯的笑,奶声奶气的地说:“奶奶我也想你。”
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 谢金枝呆若木鸡:“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赵春风也不敢相信,自己不过就是回了趟老丈人家, 竟然就错过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他道:“自信一点,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金枝神情有些复杂:“你弟都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赵春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淡定不行啊, 瞧咱妈那样, 这事他们肯定同意了, 他们都同意了, 我哪还能有什么意见。”
沈红英和赵保国从来没说,但是赵春风自己明白,父母对他和小满的期望完全不一样。
只要小满身体健康,不作奸犯科,家里人是不会太管他的。
赵春风也一样,他就希望自己的弟弟好,只要他开心,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
何况林知青又那么好。
谢金枝没他这么淡定,她太震惊了,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
除了震惊,倒也没其他的什么感觉,回想起过去种种,她马后炮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他俩有问题。”
她嫁过来也有几年了,对这小叔子最大的印象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怪”。
言行举止,哪哪都怪,在外面不爱说话就算了,一家人在一起,也很少听他说什么。
自从林知青到他们家后,赵亭松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现在他往外一站,说他是傻子,肯定没几个人相信。
而且赵亭松对林知青比赵春风对她还要黏糊,明显是对林知青有其他想法。
谢金枝越说越来劲,跟福尔摩斯一样回忆着两人在一起的蛛丝马迹,听得赵春风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虽然对弟弟和林知青处对象这事没什么意见,但是这不代表他想听这两个人的八卦。
“行了,别说了,当着小林的面你可别这样,怪让人尴尬的,当嫂子的就拿出点嫂子的样来。”
谢金枝最烦他这种口气,拧了拧他的胳膊:“要你说。”
这下林砚池和赵亭松的事算是一家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尽量克制着,当做稀松平常的样子,就怕哪没做好,让他们心里有疙瘩。
哪知越是这样,心里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农村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平时一家人在桌上肯定都要各种聊天,今天却没一个人说一句话。
林砚池伸筷子夹菜的时候,不小心和赵春风夹了同一道菜,赵春风立马把筷子收了回去,忙道:“你先,你先。”
大白菜里加了一点点肉沫,哪次不是刚上桌就被人挑光,这次都没人动,谢金枝拿了双干净筷子把肉沫拨到林砚池面前:“小林吃肉,小林吃肉。”
林砚池维持着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谢谢。”
赵保国两条眉毛拧在一块,放下筷子生气的说道:“你两口子抽啥疯呢,还让不让小林吃饭了?”
谢金枝缩了缩脖子,随后又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妈说的吗,让咱对小林好点,我们能不听吗?”
赵保国听得胃疼,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笨。
林砚池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是我太难为情了,都是一家人,大哥大嫂你们别客气。”
桌子下的腿往赵亭松那边蹭了蹭,想让他出来说两句。
正在干饭的赵亭松歪头看了他一眼,就见林砚池在跟他抛媚眼,他有些疑惑,小腿又被人蹭了蹭。
赵亭松顿了顿,随即一脸明了的对着林砚池点了点头,当着大家的面把菜里的肉沫都挑到了林砚池碗里。
然后挺了挺胸膛对着他笑了笑,满脸写着求表扬。
林砚池表情石化,赵春风想捂脸,赵保国唉声叹气直摇头,沈红英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唯有谢金枝满脸感慨。
“小满还真会疼媳妇。”
林砚池满脸爆红,捧着碗一个劲往自己嘴里炫饭,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脸都埋进碗里。
他想过很多次,若是他和赵亭松的事情被发现,家里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设想过很多场景,独独没想到会这样。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就记得离开的时候,沈红英正在训人。
赵亭松见他走得很快也没等自己,追在后面问他:“好端端,你怎么又生气了?”
他一脸无辜,似乎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砚池看着他就来气,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这么尴尬过。
这是家里人承认他们关系后的第一顿饭,林砚池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心里还是挺重视的。
赵亭松倒好,除了干饭啥也不操心,还当着大家的面把肉都挑到自己碗里,多没礼貌啊。
赵亭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听到林砚池的抱怨,他嘿嘿一笑:“我疼媳妇,爸妈不会说什么的。”
林砚池脸上红晕未退,白了他一眼。
他在赵亭松面前,脸皮倒是没那么薄,听到这话,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赵亭松一眼。
赵亭松有些莫名其妙,不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林砚池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开始翻旧账。
“记得我以前摸了某个人的头,某个人特别生气的不让我摸,还要吼我呢。”
赵亭松记性也不差,一听他说就想起了那个画面。
他特别认真的说道:“我当时要是知道咱俩现在这样,肯定不会阻止你。”
林砚池哼了一声,又见他略带羞涩的说道:“别说摸头,现在你想摸哪都可以。”
林砚池脸上的热度又起来了,这臭流氓,为数不多的那点聪明劲全都用在了调戏他身上。
……
成功在家人面前出柜之后,林砚池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除了最开始那几天和赵亭松家里人相处有些尴尬外,后面又恢复原状,再没一点隔阂。
赵保国上次带他们去牛棚,也给林砚池和赵亭松敲了警钟,两人在外面没刻意保持距离,赵亭松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便和他勾肩搭背了。
以前他做什么都懵懵懂懂,现在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自然不会再这样。
说了不会连累林砚池进牛棚那就一定不会。
他还是有分寸的。
时间过得很快,开春之后,村里人就要忙春耕了。
今年村里除了种粮食,还要收地里的草药。
现在还不到收割的时候,赵亭松知道林砚池对这些草药的重视,天刚亮就扛着锄头去地里,又是除草又是打药除虫。
每次除完虫,他还会拿个小本本记上,这样下次什么虫该用什么药就不用试了。
本来这些东西有其他人做,但因为种的不是粮食,肯定也有怠慢的时候。
赵亭松没事就去地里查漏补缺,日复一日的,也不嫌烦。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做任何事情都会特别认真专注。
哪怕每天重复做一件事,他也不会觉得枯燥,虽然有点累,可只要一想到这些草药开花后,林砚池高兴的模样,他也就不觉得苦了。
他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对药材种植方面却是一窍不通,不是林砚池,他甚至连草药都没办法分辨。
但他记性好,林砚池说的注意事项,他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
别说,这些草药在他的打理下还真的有模有样的。
林砚池去地里检查的时候,也很意外,第一年还只是尝试,他也没指望能种得多好。
他理论知识丰富,但这方面也没太多的实验经验,没想到赵亭松倒是和他互补了。
他早就知道赵亭松是块璞玉,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一定能够发光的。
春分过后,公社黄书记到各个村里查看春播情况,到林岗村时,他身后还跟着陈牧安。
林岗村种药草的事情,黄书记早就听说了,因为种植面积小,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和陈牧安是老相识,这次陈牧安到公社找他,说他一起来林岗村看看,他心里还挺纳闷的。
他一个医药局的,来这么个小村子干嘛?
后来就听陈牧安说了他要在林岗村收购药材的事。
都是千年的狐狸,黄书记一听就明白了,陈牧安不知道怎么就和林岗村的人联系上了,现在把事情告诉他,就是专门找他这个书记背书的。
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算是过了明路。
赵保国听说他要视察草药田的时候,心里还挺紧张的,现在倡导的都是以粮食种植为主,他们村自作主张种了草药,也不知道书记会不会生气。
黄书记的眼光自然比他这个村支书更长远,看着长势较好的草药田,点了点头道:“若是你们村真能解决草药紧缺这事,也算是为我们这地方的人民干了好事。不过也不要声张,我们公社还有那么多村子,难保他们会有其他的想法。”
这话是提醒也是警示,想赚钱,就要低调。
看完药田,书记又去看了看村里播种的情况,留下陈牧安在这里和林砚池说话。
不远处一群男知青站在一起,小声低语。
“那是谁啊,怎么下乡了还穿成这样。”
“啧啧啧,妥妥的小资做派,打倒资本主义路上的漏网之鱼。”
徐东看一眼就被迷住了:“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声音虽小,仍不可避免漏了几声到陈牧安嘴里。
看到林砚池眼神里的微妙,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叹气。
“这丫头不听话,非要跟着我来,让你们看笑话了。”
陈雅云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和她看中的小白脸分了手,这阵子心情一直不好,甚至还冷战不和他们夫妻俩说话。
今天她主动提出来要跟陈牧安一起下乡,把陈牧安高兴了好久。
明知道她爱闯祸,还是她带了过来。
陈雅云听到那群知青的话厌恶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自己穷就见不得别人好,穿得比你们干净就是小资做派,我呸。”
她从来没来过农村,还以为这边会有什么好玩的,哪曾想到竟是这样的穷乡僻壤,来了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
越想越气,也不管陈牧安还在谈事情,就扭着步子走了。
她穿了条灯芯绒的裙子,脚上踩着小皮鞋,头上带着顶漂亮的小帽,这穿着在城里没什么,在乡下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陈牧安看着她:“事还没完,你上哪去?”
陈雅云头也没回:“你管我。”
徐东自告奋勇上前:“你们好好聊着,我去帮你看着她。”
陆学林在一旁黑了脸,干活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积极。
“我也去。”
陈牧安还有些担心,林砚池道:“我这边的情况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村里未婚的小伙子还多得很,陈雅云来这一遭还不知道要扰乱多少人的春心。
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妙了。
陈牧安也担心这个情况,他有些歉意的说道:“那下回再聊,你放心,草药的事我不会亏着你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砚池带着他去村里找陈雅云的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溺爱这个孩子。
陈雅云的母亲当初跟着陈牧安吃了不少苦,那时候他过的都刀尖舔血的日子,很难安定。
生孩子那年,陈牧安在外面惹了祸,有了仇家,他没办法,只得把陈雅云的母亲送到了乡下暂避风头。
当时正是他事业的关键时期,不能时刻陪在老婆身边,把人送到乡下后,他前脚刚走,老婆后脚就早产,等他回来的时候,闺女早就出生了。
陈雅云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生产的时候条件恶劣,伤了她的根本,导致再也不能怀孕。
就因为这事,陈牧安对她很愧疚,这些年加倍的补偿她不说,还爱屋及乌,对陈雅云也特别宠溺,陈雅云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格自是骄纵了些。
别人家的家事,林砚池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不影响到两人的合作,陈雅云怎么样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提起往事,陈牧安有些激动,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陈牧安把人扶起:“同志,你没事吧?真是对不起,我刚没注意看路。”
黄秋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说着她又冲林砚池点了点头,很快就走了。
陈牧安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林砚池问他:“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陈牧安摇了摇头:“没有。”
走了老远的黄秋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她有点印象,这人好像就是上回她在村口看见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
刚才她还遇见了个年轻的小姑娘,穿得跟天仙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她被那姑娘眼里的鄙夷烫了烫。
城里人和她们这些乡下的真不一样,多看一眼人家都觉得是冲撞。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