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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酒店后,许闻意睡了沉沉的一觉,他卷在被子中间,整个人捂的都是汗。
午睡总容易做梦,许闻意梦见爹死了,他如临其境,身影在梦中穿梭,脚步慌乱,不停在说话。
然而没有人看得见他,所有人经过他路过他,甚至穿过他。
在梦中,许闻意清晰地知道自己死了。
他死了,爹也死了,两个死了的人却没法如愿在人间地府见上面。
“爹,爹——”许闻意满院子找人,那么迫切地想要和很久没在梦里见到的人见上一面。
但似乎他越急,梦境崩塌就越快。
面前所有的身影迅速离去,场景如纸屑般散落作一块一块,却又重如精铁,朝他砸过来。
许闻意猛然惊醒:“爹!”
身体躺在酒店白洁的床上,面前是贺峥近在咫尺的脸,和梦境毫不相关的暖色夕阳透过玻璃窗直射进来,许闻意沉沉地呼了口气。
贺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朝着许闻意侧躺着,闭上眼睡得很熟。
他那么安静美好地躺在许闻意身边,许闻意又有些想哭。
不管贺峥醒没醒,不讲道理地抱着他,贴得很紧。
许闻意很小声地叫贺峥,这个名字从他知道那天开始,就一直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让许闻意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教他生存,给他一个家、
“贺峥。”许闻意轻声叫他,眷恋的,依赖的,并不需要回应。
所有一切并不需要贺峥去在意的事情,因为许闻意,贺峥都去做了。
贺峥在天黑前做完所有的事,按时归家,陪在许闻意身边。
“贺峥。”许闻意在心里叫贺峥的名字,小心翼翼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然后贺峥就醒了,他睁开眼,似乎没半点困顿,又耍赖,埋在许闻意颈间蹭了蹭。
“什么时候醒的。”许闻意揉着他的头发问。
贺峥声音有些哑,像是累的:“没睡。”
“和杨老师忙了一下午?”
“差不多,又干回了老本行。”
“要在这边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杨老师没说。”
他们过来是寻求一个真相的,真相被找到,贺峥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项目,而他们离开E市已经够久了。
又怕许闻意想留下,这毕竟是他爹的墓。
许闻意当初不愿意见有关自己的一切,后来后悔了,如今想留下来等一个结果也无可厚非。
贺峥问:“你想留下来吗,等到这边结束?”
不知是思考过的,还是那一刻许闻意的本能,他回答:“不要。”
贺峥没问,但他静静地等,知道许闻意会说下去。
“现场考古挖掘不是我的工作,我曾经好奇,但是已经经历过了。”
“和肖老师只请了三天的假,我该回去上班了,过我该过的日子。”
“盛初和想他的爹已经见过面了。贺峥,从今以后我是许闻意,我还有我们的日子要过。”
每句话许闻意都是说的很慢,但他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和贺峥表述自己的想法,说出他的决定。
这次是成熟的,不会后悔的决定。
贺峥尊重他的决定。
“但是。”许闻意说着坐起来,转身把贺峥也拉起来,“我现在要做一件事,你要陪我。”
贺峥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许闻意骗走了,他坐上车,看着沿途风景越来越熟悉,才发现不对劲,问的时候已经晚了:“要去哪?”
许闻意面不改色:“去见我爹。”
夜半三更,荒郊野岭,一座横了十几个古棺的坟墓,空气中都带着惊悚渗人的气息。
下车后,贺峥才发觉上当受骗。
挖掘工作向来是白天进行,晚上休息,夜里现场有相关人员看管,需要确认不会有盗墓贼或者其他好奇心的人员接近。
许闻意白天才来就走了,是贺峥在和现场的考古人员交涉。意思是许闻意进不去,他带贺峥来,贺峥就是那把钥匙。
许闻意在一旁乖巧地站着,听着贺峥在和现场安保人员以及白天的考古人员联系,大概沟通了五分钟左右,他俩被放行了。
“早点出来啊。”那人朝他俩使了个眼神,“大晚上的,这个地方......”
贺峥点头表示理解。
做考古的人不信灵异鬼怪,这是基本,他们虽然心怀敬畏,但不会也不允许自己相信这些。
现场的安保人员大多都是周围的村民,他们文化程度不高,对这些事讳莫如深。
走远后,许闻意才问:“这么几个人收得住这块地吗?”
这一块家族墓葬和盛初的墓不同,盛初的墓当初是因为墓道坍塌,提前结束了挖掘工作,需要守住的只有墓道口。
当然他们害怕有盗墓者趁着夜色挖盗洞,还是在各处都找了人手守夜。
盛初爹的墓不太一样,墓是自上而下打开的,被挖掘过后的墓葬像个巨大的土坑,木棺凌乱,稍微不注意,很可能错过什么。
“不会。”贺峥说,“这里不止有人看守,还有监控在上面,想要挖东西动静不小,何况现代社会做什么都会留下证据,没人会在监控底下找自己麻烦,他们甚至不可能走得出这个县城。”
许闻意表示知道了,抬头往四处看看,他那眼神真不清白,像极了打劫银行前提前踩点的小偷。
“你要干吗?”贺峥很怕许闻意年少气盛走弯路,他爹的人带不走,带两件他爹的随葬品回去留作纪念。
许闻意猥琐发育:“你快帮我找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贺峥,“你这样不行。”
许闻意稳住不浪,让贺峥来:“要在我爹的墓旁边。”
“?”贺峥,“有没有可能我这样也不行?”
许闻意根本没听见贺峥在说什么,转头看见他还没点动静,忍不住催促:“我想给我爹磕个头,帮帮我。”
贺峥:“......”
小丑竟是我自己。
贺峥心里愧疚,老老实实给许闻意找位置,在摄像头看不见的死角,在他爹的棺材旁边,有一块很小的阴影处。
“这里行不行。”
许闻意跟过去看了看,位置还行,就是正对面还有个棺,容易一拜拜俩。
“对面是谁?”许闻意问。
贺峥白天的时候看过,大只跟着棺木材质类型的不同,分出了里边人的身份,夜里光线暗,一时有些方向错位。
试图让许闻意少吃亏了,但是没能成功。
“不知道。”贺峥晓之以情道,“不是你后妈就是你继弟,横竖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你还活着。”
许闻意:“?”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可是从尊卑有别的古代穿越过来的,怎么也轮不到跪这些过去他瞧不上眼的人。
“那怎么办?”贺峥为难,他个人是不在意这些事的,认为活人拜死人理所应当,何况现代演员拍戏,年长的拜年轻,也是常有的事,“我总不能给你当场移棺吧。”
许闻意慷慨激昂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不过。”他话音一转,弯弯绕绕,听起来就像憋着坏,“这就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道理,反正又不是我的父母。”
贺峥:“?”
“那就跪吧。”说着他扑腾一声,一点犹豫也无,直接跪了下去。
贺峥在许闻意身上发现了另一种可爱,这和从前他什么都不懂的懵懂的可爱不同。
这是已经懂得世事的许闻意自然而然流露出地他性格本身阔达的可爱。
那一刻,贺峥更爱他了。
紧接着手臂一重,贺峥被许闻意一块拉了下去:“跪,我爹就是你爹。”
许闻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了,他生疏却因为敬畏仍然习惯着。
对着棺材利索地拜了三拜,每一下,额头都重重地点在埋葬着这副棺材六百年的黄土上。
贺峥跟着照做,此时此刻,是他被许闻意带着走。
“爹,我来了。”许闻意开了个很庸俗的头,“还带来了......”想称呼时,他犹豫了,低着头笑了下,“叫什么都行,就当是我相好吧,过一辈子的那种相好,一辈子只要他的那种相好。”
“爹,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活在六百年以后,还能给你磕个头。”
“爹,对不起,是孩儿不孝,没能活的久一点,替你养老送终,反倒让你惦记我大半辈子,不知道你有没有郁郁而终。”
前几句话,贺峥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听到这发现许闻意又开始不正经。
转头去看,想调笑他,才发现月光照在身旁人的脸上,映出了他脸上肆无忌惮淌着的泪。
“我有时候以为上辈子是假的,我就是许闻意,不小心挖了盛初的坟,做了个荒诞的梦,实际上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能证明我是我的东西。但是爹,我还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你说最爱娘和我,你说不思量自难忘。”
他们一家人的墓,隔了千山万水远。
许闻意以为没人想他,所以他也不想。但是难过不是假的,得知上辈子都是真实发生时的悲痛和内疚也不是假的。
许闻意跪在那很久,在春夜月色笼罩的夜里,时隔六百年,静静和他爹诉说着这两年还有曾经十几年的事,他没说出口的话,后知后觉明白的道理。
离开时,他裤子的膝盖上有两个很深的印,光线很暗,没人看清楚那是什么。
回到酒店,许闻意先去洗漱,他冲去一生漂泊的尘埃,灵魂终于落了地。
贺峥换下他去了浴室,水雾透过门缝蔓延开,模糊的身影在里面动作,许闻意望着,渐渐眯起了眼。
直到贺峥出来,许闻意仍然摆着一副色胚姿态,眼神侵略暧昧,在贺峥只围了浴巾的身上打量,自上而下。
贺峥挑了下眉,带着足以接受任何挑战的自信:“看什么。”
“看你。”
“我好看?”
“好看。”
“那你多看看。”
许闻意不看,不吃这套,他走务实路线,直接伸手去摸贺峥腰上的腹肌:“之前还没这么明显。”
贺峥走近了让他摸:“你下地两个月试试。”
许闻意煞有介事地点头,手开始不老实,贺峥猛地抓住他,用力过猛,手腕都被抓白了:“别乱动。”
许闻意说:“明天回去。”
贺峥问:“所以?”
许闻意:“可以晚点回去。”
贺峥:“你想做什么?”
“我们拜过高堂了。”许闻意说,“可以进洞房了。”
贺峥:“......”
“你们古代的成亲这么简单?”
他本意是调侃,结果许闻意认真思考了下,拽着裸.着上半身的贺峥跪在床上,对着窗户磕了个头,然后许闻意不管不顾扒了贺峥的浴巾,强硬地把他脑袋按下去,和他来了个夫妻对拜。
这顺序不太对,贺峥没来得及说。
时机却刚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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