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宫外的拓跋涟正好亲自来找楚灯青。
看见她在院中荡秋千, 脸上神情软乎乎的,拓跋涟心里也跟着软了些。本来隐隐的几分微怒也散了大半。
拓跋涟想:她毕竟还小呢,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比她大,应该包容她, 如果发脾气, 说不定小青更害怕,怕得跑得远远的, 再也不肯搭理他。
拓跋涟并不想对楚灯青做什么事, 起码现在不想。
他只是觉得她可爱, 想亲近她。
拓跋涟最近空闲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小家伙, 明明只见过一面,就是忘不掉。越想越觉得小家伙可爱,可爱到了拓跋涟忍不住想见她。
他也真的来见了。楚灯青远远瞧见他,脚耷拉下来滑过地面慢慢停了秋千。
楚灯青坐在秋千上,也不去见他,就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鞋, 花纹是粉色的,绣的莲, 瞧上去挺好看。
拓跋涟叫安吉去叫她, 安吉去了,好说歹说才把楚灯青请到门口。
楚灯青不知道拓跋涟到底想干什么,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就算太子殿下救了我, 我也没有能够报答的。”
拓跋涟笑了下:“没要你报答, 怕什么。”
楚灯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那你不要送东西来了。”
拓跋涟说:“吾又不是洪水猛兽, 不会吃了你。你怎么抬头都不敢?”
楚灯青听了犹豫会儿, 抬起头望着他:“你真的不会吃了我, 或者别的什么。”
拓跋涟其实生得很好,有股野气,又才十七岁,攻击性没那么强,楚灯青心里并不如何怕他。
拓跋涟道:“吾吃你干什么,吾要什么有什么,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家伙。”
楚灯青“哦”了声,问:“殿下来兰溪宫做什么?”
拓跋涟直白道:“来看看你。”
见着楚灯青微蹙了眉头,拓跋涟补了句:“看看你的伤。”
楚灯青说:“伤好了。”
拓跋涟说:“那就好。”
然后他该走了,楚灯青也是这么个意思,但拓跋涟就是不走,问:“要不要去骑马?”
楚灯青说:“我得闭门思过。”
拓跋涟说不用闭门思过,跟着他走不会受罚,而且新来的小马驹浑身雪白煞是好看,他特意叫人留下要送给楚灯青。
楚灯青有些意动,但还是不敢走。
拓跋涟笑了下,直接一把抱住她上了轿子。
楚灯青滚在轿子里,想下轿又被拓跋涟拉住。
楚灯青说:“等你爹回来了,我会倒霉的。”
拓跋涟不肯放手,道:“父皇的后妃够多了,等父皇回来吾可以找父皇讨要,让你做吾的侧妃。”
楚灯青还是很气:“我不要做侧妃。”
“难道你要做正妃?”拓跋涟有些苦恼,“你的身份最多做个侧妃,正妃很难的。”
“不是。”楚灯青打了下拓跋涟的手背,眼睛红红的,“我不要跟哥哥分开。”
“而且我们就见过一面,你这样做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楚灯青扭过头去不看拓跋涟。
拓跋涟安慰道:“吾没想对你做什么,就是觉得你整日呆在兰溪宫一定很闷,想带你骑骑马。”
“你哥哥已经……”拓跋涟没说下去,“你再念叨也没用了。嫁给吾不比嫁给父皇好?吾现在还没娶亲,你一人独大,以后爱怎么玩怎么玩。”
楚灯青听得有些意动:“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那倒也不是,”拓跋涟说,“太子侧妃不能干的事还是蛮多的。吾不能干的事也很多。”
楚灯青“哦”了声,没那么意动了。
“我现在还小,”楚灯青说,“我不想嫁人。”
拓跋涟不解:“汉人女子不是十五岁后就嫁人吗?”
“反正我就是还小。”楚灯青有些憋闷,“我不要嫁。”
“那咱们处处嘛,”拓跋涟说,“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就改主意了。”
楚灯青才不会改主意,而且她才不信拓跋昭会那么轻易放人。
但拓跋昭一看就是个变态,楚灯青也猜不准变态的心思。
如果非得二选一,还是拓跋涟好些。
虽然答应了哥哥要嫁给他,但如果实在没办法,楚灯青心道,她嫁两个丈夫也不是不行。
一个偷偷的,一个明面上的,只要她不说,别人不会知道。
反正拓跋涟一看也是要三妻四妾的,她只娶两个丈夫已经很够意思了。
楚灯青胡思乱想着,蓦然拍了下自己额头,她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尽是些不能干的坏事。
她还是很乖的,还是得守在哥哥身边才行。
拓跋涟捉住她手:“你打自己干什么?”
楚灯青没说话。
拓跋涟摸摸她额头:“都红了。”
楚灯青说话闷闷的:“不要你管。”
拓跋涟无奈松开手:“好,吾不管,你也不要生闷气。”
“我没生闷气。”楚灯青反驳着,然后默默挪到角落里谁也不搭理。
好不容易骑射场到了,楚灯青迫不及待下了轿子。
拓跋涟跟在后头,叫马夫把小白马牵来。
这匹马倒真是浑身雪白,好看得紧,只眉心处有一点黑,沾了墨渍似的。
楚灯青靠过去摸摸它的小黑点,它也没反抗,温顺得紧。
楚灯青很是喜欢,问:“这匹马有名字吗?”
拓跋涟道:“送给你,自是你取名。”
“那就叫雪墨吧,”楚灯青问,“是小母马?”
“是,温顺些,免得把你摔下来。”
楚灯青这时候不介意拓跋涟话里的调侃,她摸摸雪墨,笑得很柔。
雪墨竟也歪着头蹭了蹭楚灯青,楚灯青笑得更灿烂了。
“谢谢你呀,”楚灯青说,“我很喜欢。”
她一脚踩在马镫上了马,让马夫把马绳递给她。
马夫看向拓跋涟,拓跋涟点了头。
楚灯青骑着马缓缓向前走,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雪墨也懒洋洋的。
她好久没骑了,有些不熟练,也不敢加速,就慢悠悠晃荡。
拓跋涟骑上一匹大黑马很快追上她,问:“这样骑没意思,要不上吾的马,吾带着你不会摔。”
楚灯青可不愿,她自己慢慢骑挺好的。
但拓跋涟一手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而后猛甩了下马鞭叫大黑马狂奔起来。
拓跋涟嫌速度不够快,将马鞭甩得又重又急,大黑马跑得像不要命,把楚灯青吓得缩在拓跋涟怀里生怕摔下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栅栏,楚灯青闭上眼心想完了,英年早逝,但拓跋涟一拉缰绳大黑马直接跳了过去。
感受到楚灯青的慌乱,跳过了栅栏,拓跋涟慢慢降低了马速,大笑道:“怕什么,不会叫你死。”
楚灯青头发都乱了,眼眶也有湿意,她哽咽一声想下马,但拓跋涟不让。
拓跋涟抱着她安慰:“别怕,这不算快,不会伤着的。”
楚灯青听不进去,哽咽道:“我要下马。”
拓跋涟直接将她抱起来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呀,怎么还哭了。”
他抱孩子似的,觉得湿漉漉的楚灯青实在太可爱,想亲亲她湿哒哒的眼睛,被楚灯青躲开了:“你要干嘛?”
拓跋涟一时之间没忍住,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嗯,那个,刚没坐稳。对,没坐稳。”
楚灯青可不信拓跋涟的说辞,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了,楚灯青只想下马离他远远的。
但拓跋涟就是不肯松手,热乎乎的气息流传在两人狭窄的距离间,拓跋涟瞧着楚灯青,瞧着瞧着竟慢慢起了反应。
楚灯青被咯了下,以为是缰绳,拓跋涟脸却霎地红了,他往后一仰翻身下了马,然后叫安吉把楚灯青送回去。
期间拓跋涟一直背对着楚灯青,楚灯青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很讨厌,连忙上了轿子回去了。
拓跋涟在骑射场缓了好久才离开。
楚灯青这边回了兰溪宫,谢枕微已经醒了,并且知道了她跟着拓跋涟出去的事。
谢枕微没说什么,楚灯青以为这件事混过去了,谁知谢枕微只是给她留面子,等晚上睡觉的屋子没人了才折腾她。
谢枕微问她都出去做什么了。
楚灯青说是骑马。
谢枕微问拓跋涟对她做什么了。
楚灯青低着头说没做什么。
谢枕微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回答。
楚灯青咬咬牙,只好说实话:“他、嗯,他就抱了抱我。”
“就抱了抱你。”谢枕微勾起唇角,比初冬的冰凌还冷,楚灯青瑟缩了一下。
“真的,”楚灯青说,“没骗哥哥,就抱了一下。”
“你想嫁给他?”谢枕微问。
“没有,”楚灯青连忙说,“我陪着哥哥,哪也不去。”
谢枕微不信,神色冷淡得像月亮褪了色。他要她跪下。
楚灯青自然不肯跪,凭什么啊,他都不是太子了,还要自己跪。
但谢枕微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看着楚灯青就软了,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在床榻上,低声说自己错了。
谢枕微又要她亲他。
楚灯青听了有些烦,总觉得谢枕微要变成个疯子。
她胡乱亲了他两口,被谢枕微按住了后颈。
楚灯青突然就清醒了,她睁大眼颤抖着:“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出去。”
谢枕微不说话,只是摸着她后颈,力度时轻时重。
楚灯青这下子是真怕了,她慌乱地抱住谢枕微,凑到他怀里:“哥哥我错了,我知错了。”
谢枕微还是不说话,手上的力度更重。
楚灯青只好吻他,眉眼、鼻子、嘴唇都吻了个遍,可谢枕微还是不肯松手。
直到过去好久好久,楚灯青都吻得嘴唇发麻了,谢枕微才松开她,要她去把房内的蜡烛都吹熄。
楚灯青以为谢枕微这是放过自己了,就是把蜡烛都吹熄有点奇怪,谢枕微自从没了命根子,睡觉至少会留一根蜡烛的。
楚灯青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屋内黑黑的,楚灯青上了床就想睡觉,却被谢枕微叫住了。
他要她把衣服都脱光。
楚灯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枕微没有重复。
楚灯青微颤着问:“哥哥你刚说什么?”
谢枕微微叹一声:“都脱了罢。”
“我告诉过小青的,不听话就会受罚。”
“可我没有亲拓跋涟,”楚灯青说,“我真的没有。”
可谢枕微不信,或许不是不信,就是想罚楚灯青,让她记住跟别人出去的后果。
楚灯青啜泣着:“哥哥你相信我,小青真的没有。”
谢枕微不说话,楚灯青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了。
楚灯青又怕又惊,一边脱一边哭:“我知错了哥哥,我知错了。”
等脱光了她哭得停不下来,好冷:“哥哥,我脱光了,我知错了。”
“我好冷,我想睡觉。”楚灯青凑近谢枕微,裸着身子吻他,“哥哥,我想睡觉。”
谢枕微任由她吻着,并不回应。直到楚灯青受不了冷往他怀里挤,谢枕微才大发慈悲道:“睡吧。”
楚灯青啜泣着钻到被子里,谢枕微叫她把衣服穿好再睡。
楚灯青到处摸索,摸了好半天才胡乱穿好衣服。
她裹着被子睡到床角,能离谢枕微多远就离多远。她现在真觉得谢枕微有点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了狂要掐死她。
她还这么年轻,不想死的,但也不想谢枕微死,楚灯青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要是离开了谢枕微,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她再弄死自己,但要是不离开,谢枕微发疯肯定会折磨她。
她只是想吃好喝好玩好,不想被罚也不想读书。
谢枕微连个宝宝也生不出来,还要罚她还要管着她,楚灯青气得牙痒痒,直想找他肩膀咬上一口,叫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楚灯青不敢,她打小就在他的权威下长大,他宠着她时她什么都能干,但他要罚她,连齐国皇帝也拦不下来。
她一边迷恋他,一边又怕他得很。
楚灯青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楚灯青本以为自己或许会着凉,但没有,反而谢枕微的病情又加重了。
原来楚灯青昨天夜里把被子都抢走,谢枕微不知怎的也没叫她,独自在寒风中扛了一夜。
第二天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楚灯青慌乱地叫来太医,太医愁眉苦脸,本来都要好了,这下子又坏事了。
这哪是掳来伺候人的,简直比全宫里的娘娘都娇弱。
太医吹胡子瞪眼没办法又换了重药,皇帝陛下还在外,要回来看见自己的小玩意没了说不定怎样生气,太医可不想承受皇帝的怒火。
他只是个看病的,又不是神仙,哪能回回都把人救回来。
太医一瞬间真想不干了,但现在世道乱,他去别的地方要是碰到乱兵,只一刀脑袋就掉了。
太医想了想,还是算了,老老实实在皇宫里当值吧。
等太医走后,楚灯青没忍住掉了两滴泪。明明是谢枕微在罚她,怎么搞得像是她罚了谢枕微。
她知道他心里铁定不好受,所以故意地冻自己。但楚灯青都没骂他呢,他干嘛自己折磨自己。
楚灯青越想越难过,趴在床边哭了起来。
谢枕微可太别扭了,她真是不想伺候了。但她也真不想他死。
仪芳正送太医走呢,回来见小主子在哭,连忙上前安慰。
楚灯青扑到仪芳怀里,抱住她委屈道:“仪芳仪芳,哥哥不想活了。”
她掉着眼泪止不住:“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仪芳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擦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仪芳忙把她劝出了里屋。
看见于顺儿让赶快上菜,她则在一旁继续安慰。
饭菜来了,还有汤,仪芳舀了碗劝她吃了,叫别的婢女继续伺候着,然后才回里屋守着谢枕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