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 一缕阳光从窗缝中照射进屋内。窗外早已苏醒的林鸟叽叽喳喳,伴着院子里晨练老人们的闲聊声,隐约还有咿咿呀呀清悠婉丽的越剧唱腔, 一派热闹。
施慕程日常一周四个on call的职业生物钟,向来睡眠很浅,一丁点动静就转醒。
这一夜胡作非为, 拢共也没睡几个小时, 再加之昨晚喝了酒,此刻头像有千钧重,整个人昏昏沉沉。他想拿手机看看时间,才觉出束手束脚, 整个人都被圈在又紧又热的怀抱里。
柔光下是安静睡着的容颜, 抛开直男对GAY的偏见,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极具吸引力的脸。
哦对,吸引力,思绪凝滞住, 悠悠回转。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在脑海中走马灯似得闪现。不得不承认, 昨晚是他自己起的头,半推半就让一切都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好吧, 严格意义来说也算不上半推半就, 姑且算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
但, 二十多岁大小伙, 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在那样的情况下, 有点生理反应也还挺正常.......个鬼啊!让他有反应的对象可是个男人!
拍拍脸警醒自己, 清晨富丽的温柔瞬间梦碎。推开人的动作亦不再束手束脚, 睡醒翻脸,就真的很渣男。
僵硬着身体套上睡裤的动静,成功吵醒晏遂安,他眼皮轻阖着,说话声音像是累着了,“起这么早?”
施慕程不自然应一声,“嗯。”拐进卫生间想冲个澡醒醒神。
不大的卫生间地面上,是一摊湿透的睡衣和白色浴巾。疗养院人手一盒的雪花膏,东倒西歪在暗红色花岗岩台面上,已经快见了底,没有人知道盖子丢在哪里。
眼前这一切,都分明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所有细节,就……爽还是挺爽的吧。
打住打住!怎么还回起味了!
施慕程扶额,一样样收拾好残局。
特意冲过冷水澡的他,稍微神清气爽了些,尴尬归尴尬,事情还是要讲清楚。他可不想让人有为了躲车祸责任,而用一些下三滥手段补偿的误会。
施慕程走进卧室,倒了杯水,掩饰心虚地小口喝着,“咳,那个......都是成年人,气氛到了互相帮助,帮助完就该让它翻篇了。”
见床上的人没吭声,施慕程又补充道:“你懂我意思吧?昨晚是一个…意外......”
“意外?互相帮助?”晏遂安感光不甚敏感的眼眸沉了沉。
“对啊,不然呢?朋友之间这样也就还好吧。”施慕程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如此逾距的朋友关系。
“真行,朋友之间?昨晚亲我的时候可不像这么回事儿啊。”晏遂安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过来。”
明明眼疾未愈,却有种被目光烫到的错觉。
施慕程迟疑了下,“干…干嘛?”到底心虚,还是乖乖走到床沿边坐下来,“怎么了?”
“眼睛还是疼,昨晚一直到现在。”
我他妈,信了你的邪!别拿直男当傻子!施慕程简直无语,耳朵听出茧,“怎么个疼法啊?说我听听。”
晏遂安演都懒得演了,台词也省了:“就……疼。”
“那怎么能不疼啊?”也就随口一问,并没有要执行的意思。
晏遂安微微倾身凑近身体,下一秒就要吻上来,果然,他大言不惭道:“要不你亲我一下?”
“疼着吧,挺好的。”
37度的嘴唇,怎么能对一个眼疾病患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
晏遂安一把扯住施慕程睡衣前襟将人拉近,另只手扣着他的后脑勺,重重按向自己,唇瓣贴了上去。
在嘴上装定位追随导航了属于是?每次都这么准?
手掌顺着他后脑勺滑过修长的脖颈,带起一阵酥麻。
施慕程慌神的一瞬,舌尖肆无忌惮掠过。
这是跟昨晚截然不同的触碰,强势而充满着侵略性,像示威更像故意撩拨戏弄。
抚过一节节突起的脊椎,来回轻轻摩挲。
食髓知味的直男,身体感官的记忆还没完全消退,比昨晚更容易被点燃。
施慕程浑身变得滚烫,每一寸神经都紧绷着,僵硬着。他在晏遂安的逗弄下止不住颤栗。
他不会回应,也忘了抵抗。气息一声重过一声。终于情不自禁喉咙闷哼出声。
就在施慕程理智快要崩塌的边缘,亲吻和轻触都戛然而止。
晏遂安毫不留恋地松开手退开身,扬了扬眉,神色又欠又拽,“朋友之间,这样也是可以的吗?嗯?”
嘴硬不承认也无所谓了,无论他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身体反应足以证明他还是他的。
宛如刚从过山车最激励的急转弯上直接下车,施慕程整个人沉浸在游离状态中。
床旁边的玻璃窗在这时被拍响,噼里啪啦,“你俩起床没?开饭了啊。”
晏遂安神色如常地替他回答:“起了,马上出来。”
别别扭扭吃早餐时,施慕程收到来自冯唐的一条信息。
「Feng:昨晚打你电话一直没接,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威尔玛眼科的师兄回复了,对你发我的病例很感兴趣。我马上要跟主任大查房,回头电话联系。」
施慕程立马放下喝到一半的豆浆,回:「不胜感激,回头请吃饭当面谢。」
对方几乎秒回:「不必如此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一会具体聊,先忙了。拍手欢呼Jpg.」高兴劲快顺着屏幕溢出来了,因为施慕程从没对他如此热切过。
先前别扭的气氛顿时被冲淡许多,如果顺利最好可以网络会诊,实在不行就去一趟s国,不管需要多少诊费治疗费,总归比之前毫无头绪、遥遥无期强。
治好晏遂安的眼睛,就等于不用再跟他有瓜葛,等于不用再为他们之间越来越复杂的关系忧心纠结。思及至此,施慕程三两下塞完生煎,干了豆浆,整个人满血复活。
连对晏遂安的语气都和善了起来:“你慢慢吃,我去跟婆婆说一声,我们回去。”
晏遂安问:“早上就回?”
“嗯,有急事。”更多的电子病例和施慕程这段时间收集的资料,都在家里的电脑上,他归心似箭。
婆婆吃过早饭,隔着葡萄架在晒二道太阳。她今天状态没有昨天好,记忆仿佛错乱在过去某一段时间里。
当施慕程喊她告诉她自己要走时,她只是应一声,然后急忙从外套口袋摸出块叠在一起的手帕,捏着四角在掌心舒展开,漏出里面红红绿绿的各种面额纸币,有新有旧。
婆婆取出一张崭新的面额最大的,口中喃喃念道:“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不要省,咱有钱。你跟其他同学,你们是一样的。”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施慕程的十六岁,一个乏善可陈普通返校日的下午。婆婆也是这般,硬塞给他一张口袋里最大面额的纸币。告诉他不要舍不得买东西,让他体会到哪怕是被分成许多份的关爱。
施慕程蹲在婆婆轮椅前,柔声道:“婆婆,我长大了,有钱。你自己留着花吧。”
“再长大都得叫我婆婆,在我这也是小孩子。”婆婆抿抿嘴,有些松弛的皮肤上,皱起许多岁月雕刻的细小褶子,俏皮可爱。
递过来一张崭新的粉色纸币,笑得和善慈祥,“呐,这张钱新,那个什么菌也少一点,特意留给你的。”
施慕程从小有洁癖,脏的玩具宁愿不玩,说旧纸币的细菌病毒比马路面上还要多。
原来婆婆都还记得。鼻子不争气地跟着发酸,即使因为疾病忘了往后十多年的记忆,而一些烙印在生活洪流中的细枝末节,仍能如数家珍。
晏遂安不知何时靠在一旁,劝道:“拿着吧,还不快谢谢婆婆。”
施慕程笑着摇摇头,无奈地配合,“谢谢婆婆。”
婆婆反应慢,这时才侧耳,问:“是谁?谁在说话?”
施慕程抢答:“是安安~”故意拖长音,好像皮一下就能出了早上的气似得。
婆婆拍大腿:“安安啊,这不是你小媳妇嘛。”
薄薄的晨曦在葡萄藤架下晕成七彩斑斓的光弧,三人一坐一蹲一站,隔着十年光阴的记忆,笑声朗朗。
没有比这更温情的瞬间。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施慕程嘴角尽数未收敛的笑意,在看到屏幕显示的时候脸瞬间冷了下来,对婆婆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出足足有十几米,确保对话不会被葡萄藤架另一头的人听到时才接起。
“院长,您好……复职?您没说错吧?……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好,谢谢,再见。”
惊喜来的措手不及,施慕程几乎小跑着回到婆婆身边,俯身抱了抱她,“婆婆,我走了啊,明天要上班。”
抱完婆婆仍觉得不够尽兴,难以抑制地起身,手臂环抱晏遂安。
抱住后又觉得不妥,迅速撤回手退后一步。
心里天人交战,就顺手这么一抱,如果此时这里站得是别人,他也会抱吧?这没什么吧?踢个足球进球了也会抱一抱吧?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怎么这么高兴?”晏遂安语气调侃意味明显,“还是朋友之间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似曾相识,很熟悉。别误会,不是碰瓷你。嗐,说不清。”施慕程说得颠三倒四,烦躁地抓了抓额发,“就是想抱一下你。怎么?不行啊?”
晏遂安伸开双臂:“行,当然行,一次不够就两次,抱几次都行,抱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