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慢慢散去, 凝渊抬脚向前,走入黑暗,风声呜咽伴着他离去, 就像是走进了无间地狱, 再也无法回头。

  渐行渐远,黑暗妖魔把人吞没, 墨子弦猛的反应过来,心像是被谁掏了去, 抬手摸了摸脸, 湿了一片,他不懂,为什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就因为凤凰蛋液这点小事?他不想喝他又不会逼他,凡事不能好好说吗?

  “你给我回来。”墨子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喊出了这句话, 声音很大, 用尽了胸腔的力量。

  喊过之后又后悔起来, 理智不停的说后悔, 但脚步却丝毫未动, 视线遥望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只是很久很久, 都没看到折回来的那道身影。

  黑夜笼罩大地,墨子弦无力的坐在地上, 望着凝渊离去的小路失神, 他其实不是那样认为的,他没有那样想凝渊。

  他是真的喜欢凝渊, 他就是被他眼中的恨意气昏了头, 自己疼了, 就想让他也疼,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

  此时回想刚才的话,气的打着自己的头,在黑暗中呜咽哭泣。

  月亮走到夜幕正中,他才失魂落魄的走回学院,袁度三人担心他们,急的团团转,此时看到他哭过的眼吓了一跳。

  尹无用:“发生了什么事?凝渊没找到吗?”

  墨子弦靴子未脱,倒在床上,望着房梁:“死了,以后不要再说他。”

  死这个字吓到了三人,忙站起来打算问问怎么回事,墨子弦就扯过被子蒙着头,哪怕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痛苦悲伤。

  嘴里的话都咽了下去,他们和凝渊相熟不过几日,惋惜难过是有,但痛苦倒不至于。

  互相对视一眼,一起走出门,把房间留给墨子弦。

  在黑暗中,墨子弦眼泪无声的流,心里第一次这么难受,骂凝渊渣,不是人,骂自己上杆子,对人太过掏心掏肺。

  哭到哽咽,又后悔自己说过的话,想到自己的脖子,掀开被子找了个铜镜,微微抬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原本以为会是一条人工红项圈,谁知竟看到洁白一片,连个红印都没有。

  不由的坐在床上愣神,他最恨的地方,就是凝渊掐他脖子,那眼神他过目不忘,是恨,可是那恨又像是透过他看向别人。

  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凝渊当时是想杀他的吗?低头回想,指尖一颤,那气恨后面好似有无穷的痛苦。

  卜家飞梭行程过半,家主急匆匆的敲响老祖的房门。

  “进来。”

  家族推开门,说道:“老祖宗,刚有人来禀告,说有些人离开天机阁后,就被人杀了,刀锋狠厉如出一辙,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卜家老祖眼露精光,微微一笑:“让人回来,不用去查。”

  卜家主并非愚笨之人,见老祖舒畅的表情,念头一闪,惊讶道:“莫不是那只凤凰所为?但是当时打了个两败俱伤,他受伤也不轻,竟然还敢杀个回马枪。”

  老祖理了理衣袍站起来:“要不然怎么说是凤帝呢!”

  卜家主:“老祖宗,孩儿不懂,我们谋划了这一番,牺牲了一个王家老祖,只让凤帝受了伤,是否得不偿失?”

  “足够了,凤帝不是我们能撼动的,哪怕我们九人拼了命,也无法让他彻底死亡。”

  “老祖宗在天机阁暗室说,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孩儿不懂这句话是何意。”人到中年,依旧一表人才的卜家主面露不解。

  老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笑的意味深长:“天道护着他,也禁着他,五百年涅槃就是一场考验,仇恨会让他生了心魔,会让他心生杀意,杀戮越多天道就会越不满,到时无需我们出手,天道就会把他给灭了。”

  卜家主突然打了个寒颤,心生冷意:“那老祖宗的意思是,无论凤帝遭遇了什么,都要一心向阳,无法反抗,只要心生恶意,就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若是如此,天道的喜欢,到底是恩赐,还是劫难,就拿今日来说,相熟的族人死在面前,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庞喊着杀,开了灵智的灵兽都会心生恨意,何况是一族之帝。

  老祖:“你如此说,倒是也没错,凤凰是祥瑞,本性良善,天下太平的象征,若是失去了原本意义,那天道自然容不下他。”

  随后笑道:“我倒是希望他大开杀戒,他今日杀的每一个人,那痛苦都会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卜家主恍然大悟:“所以老祖宗今日的安排,不是为了捉凤帝,只是想让他心生仇恨,滋养心魔。”

  让众人喊杀凤凰,卜家主之前不懂为何,毕竟那个场景,是个人都忍受不了,只会激怒凤帝,让自己这边损伤更重,现如今,倒是全明白了。

  老祖:“不错,不过,还不够,我推算出,他应该还会留在皇朝学院,所以我们要找到他,让他不停的滋生心魔,直到手上沾满了鲜血,再无回头路。”

  想到提前安放在每个房间的记音灵石,卜家主猜测道:“皇朝学院什么臭鱼烂虾都收,学生众多,老祖是想先从记音灵石中排查?”

  老祖:“不错,杀凤凰,非我族类,必杀之,喊的起劲的人,定不会是凤帝。”

  卜家主:“万一凤帝为了不引人怀疑,也跟着喊了呢?”

  老祖信誓旦旦道:“不会,凤凰骄傲无比,不要拿你的想法去猜测他,他不会惧怕别人的怀疑。”

  “是孩儿想多了,凤帝这实力,确实不惧别人怀疑。”心惊道:“现如今就如此厉害,涅槃后怕是很难再伤他。”

  卜家主沉默了片刻,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不解:“老祖宗,我们为何要让凤帝消亡。”

  飞梭穿过云层,老祖负手而立,神情如今日的云朵一般,变幻莫测:“你只要知道,我们和凤帝,此生不死不休。”

  “回去后,让汀嫣、汀雨隐了身份,去皇朝学院。”

  汀嫣、汀雨是旁支小辈,两人天资平平,修为不高,汀嫣姿容绝代,自小修习媚术,汀雨性子活泼爽利,长在兄弟堆里,最易和男生打成一片。

  当时老祖的安排众人都无法理解,现在回头看,好似这盘棋,许久之前就在下了。

  卜家主垂头应是:“孩儿回去就安排,让她们尽快找出凤帝。”

  老祖点头:“嗯,找出凤帝后,让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让凤帝对她们生情。”

  卜家主抬头看他,眼中诧异不已。

  老祖:“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们总要帮着凤帝体验一番才好,情伤最易入手。”

  “吃了凤凰肉,凤凰蛋壳的人,不要忘记给他们吃下修为丹。”

  卜家主:“是,孩儿不会忘记。”

  修为丹顾名思义,犹如拔苗助长,直接把人的修为提高到顶端,只是危害极大,会折了阳寿,元婴修为以下,更是没几年好活,卜家人自己不会服用,但用来让别人相信凤凰血肉的功效,还是足够的。

  大雨如注,遮住了一切的响声,黑夜如碳,隐藏了一切行踪,一棵百年老树下,一道人形歪着头倚靠在树干上,茂密的树枝遮不住瓢泼的大雨,砸满了全身。

  乌黑的睫毛垂下,像是已经了无生息了。

  在天机阁时,凝渊就已经遍体鳞伤,凤凰精血燃烧,带着邬君回了家,不停歇的找回了凤凰蛋壳,墨子弦的那番话,更是让他浑身都疼的厉害,额头冒出冷汗,脸色苍白如雪,透明似无形。

  冰冷的雨滴像是落到骨髓里,凝渊第一次感觉到冷意,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日墨子弦在雨水里泡了一夜。

  眼皮似有千斤重,放出一片梧桐树叶,把所有的灵力聚集在指尖,艰难书写着:过些时日回山,莫担心。

  手掌推出,梧桐树叶在朦胧的视线中消失,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爱干净的凤凰,此时长发尽是污泥,流畅的下颚线紧贴着地面,剑眉上染了水渍,直至半夜,人形才无意识的消散,老马识路般,去找寻那缕凤凰精魄。

  夜半听雨声,安静祥和,墨子弦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当时分开时,天色已经黑了,往前走没有村庄,没有城池,凝渊能宿在何处?

  转念又想到他有鸢羽伞,肯定淋不到,又狠狠的把被子蒙在头上。

  尹无用坐在窗前,点着一盏灯,慢慢翻着书,哪怕知道书无用,他也在继续看,人生总要找点希望,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修习术法吗?

  墨子弦的床上窸窸窣窣,他抬头看了看,随后又看了看空着的床铺,不由的想到那日凝渊扬着手,把乾坤袋抛给他的情景,狭长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扬,似是带了一抹笑,让冷硬的脸庞都柔和了不少。

  今日天机阁死的人不少,不曾想其中有个他,但想到他没有灵根,又不觉得意外,只是这份情,此生怕是还不了了。

  良久,袁度和郁夷睡的沉,墨子弦也睡了去,只是眉头始终没松开。

  尹无用继续伏案看书,烛光昏暗,不知哪里来的风,让烛火晃动了下,突听墨子弦唔的一声,似是痛苦。

  尹无用端着烛光靠近了些,见他无碍,又坐回桌前,只有窗外雨声陪伴。

  墨子弦无意识的裹着被子,冷的蜷缩着身子。

  布置的繁花似锦的灵海内,两个身躯紧紧相拥,不留一丝缝隙,一个被冻的想逃,一个死死抱着不放。

  凝渊的手指透明,呼吸似有似无,双眸闭紧,浓密的睫毛犹如落了雪,根根发白,怀里的人像是唯一的温度,哪怕用尽了全力,还是无法让这份温暖游走到心脏。

  身受重伤的人已经不知如何去思考,只知这样不够,不够。

  透明的手指无意识的游走,仿佛这样寒冷就少一些。

  墨子弦熟睡中,精魄被人拉了进来,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被冰冻在冰块里,无处可逃,那冰尖游过眉心,游过唇瓣,慌乱的剥着他的衣服,一层一层。

  梧桐树叶落下,两个相拥的人最后一片布料被人粗暴的撕碎扔出,冷热相贴,凝渊舒慰的滚动了下喉结,仿佛抱住了一匹上好的绸缎,丝滑细腻。

  墨子弦被身上的冰压的毫无反抗之力,不由的昂着头痛苦□□,灿若桃花的眸子紧紧闭着,如画的眉毛深深皱着,嘴唇被冻的煞白。

  伸手想要推离在身上乱蹭的冰块,却触到坚定如铁的柔软,弯曲的手臂被压在两人中间,手指无意识的点在凝渊胸膛,墨子弦只觉得紧实的好似不是冰。

  刺骨的冰冻终究不是一个拥抱可以抵消的,微风吹起,一旁的红色里衣翩翩起舞,落在凝渊腰间,他终于无师自通般,低头堵住了那沙哑惑人的□□。

  舌尖慢慢划过他的唇线,想要进去,却被墨子弦紧闭的牙关阻隔,不由的有些急,放在腰间的五指用力了些。

  “唔~~~”墨子弦猛的一疼,昂着头猛吸了口冷气,不过一瞬间,那张开的嘴就再也合不上。

  牙关被人惩罚性的清扫,口中的舌头退无可退,被人缠着捉弄,带来阵阵心悸。

  不知何时,寒冷褪去了些,只是那份缠绵却久久未散,墨子弦觉得自己像个带鱼,被人翻来覆去的煎着,然后撕咬入骨。

  墨子弦声音哭的软弱无力,抽泣不止,精致俊美的脸上,鼻头哭的发红,那块冰仿佛随着动作进入了骨头缝里,冷的难受,又不那么难受。

  手臂抱着修长的脖颈,求着说慢一些。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床上的墨子弦还是未醒,袁度,尹无用,郁夷三人站在他床前。

  袁度不太确定问:“他这是还没睡醒吧?”

  尹无用弯腰推了推墨子弦:“醒一醒。”

  “墨子弦,醒一醒。”

  睡着的人毫无反应。

  “这不太正常,还是要请个丹医。”

  尹无用话刚说完,郁夷就一边跑一边说:“我去请丹医。”

  丹医来的很快,原以为不过是一颗丹药的事,谁知道给他把过脉却怔楞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这副模样吓到了袁度几个人 ,忙追问:“丹医,他怎么了?他都引气入体,进入练气期了,按理来说不会再生凡病。”

  墨子弦安静沉睡,如画的眉眼显得有些冷锐,丹医刚才随意的姿势瞬间变的认真,弯曲的后背挺直起来:“别吵我,我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