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帝王一脸荒淫, 裸露着胸膛,倚靠在白玉池中,离得近的几个女子身披薄纱, 端着酒杯, 巧笑连连,往他嘴边送。

  那帝王来者不拒, 哈哈大笑,嘴里叫着美人, 像是醉到了极致, 揪着身边叫不上名字的美人青丝,猛的溺在酒池中。

  水花四溅,美人们四处躲闪,发出片片嬉笑:“再按狠一些呢!快让她死了吧!”

  帝王眼中似有万千深情,垂爱道:“好, 那听美人的。”

  水中的女子四肢挣扎, 凝渊眸子清冷, 犹豫片刻, 刚把玉笛拿入手中, 想救上一救,就察觉一道试探的神识冲自己而来。

  脸上闪过挣扎, 握着玉笛的手骨节泛白,片刻后放下玉笛。

  他隐了气息, 对方还能发现, 凝渊不敢冒险,这女子和邬君, 在他心中自是不能比, 更何况这女子是好是坏也不知。

  想的明白, 只是看着弱小女子在他面前渐渐没了气息,而他袖手旁观,胸腔像是布满了乌云。

  那帝王感受到手中的头颅不再晃动,才松了手,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身着薄纱的女子漂浮在水中,直到一群人在酒池中睡了去,才有几个太监轻手轻脚的过来收尸。

  凝渊隐着气息,跟上那太监。

  年长的老太监声音尖利,犹如鬼魅:“扔进去,给万骨狼加加餐。”

  趴卧着的万血狼身躯肥壮,慢悠悠的直起身,看了眼瘦小的尸体,幽绿的眼睛透出不满,鼻孔冷哼一声,吹动太监手中的纱灯。

  老太监忙哄道:“狼爷,别看她瘦,但是皮肤细白嫩滑,你定会满意的。”

  万骨狼用尖利的牙齿碰了下女主的脸皮,才满意的收了气息。

  那女子发间还在滴着水,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死亡让她没有了恐惧,黑夜像是对她起了怜悯,给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披了一层黑纱。

  凝渊站在月光无法顾及的角落,看她那被万骨狼鼻息吹动的衣角。

  被鲜血滋养,是灵兽还是妖兽,已然分不清。

  牙齿触碰到白皙的脖颈,凝渊腰间玉笛犹如利剑飞出,斩断万骨狼嘴外的尖牙。

  头被玉笛狠狠撞击,万骨狼身子摇晃,仰头哀嚎,四周的守卫闻风而动,凝渊不想多做纠缠,抄起地上的女子,脚尖轻点地面,不过片刻便没了踪影。

  那酒池肉林的殿中,殿门被人一把推开,吵醒躺在玉道上沉醉的帝王。

  来人脚步匆匆,面露急色:“父皇,刚才宫里进了刺客。”

  说完才看这里狼藉一片,无力的闭上眼,不想再看。

  殷帝用池中酒洗了把脸,双眼浑浊无神:“进了刺客又如何,哪一日不进刺客,连那个什么仙盟的试炼任务,不都是从我寝殿中取一物吗?”

  站着的少年双手握拳,耻辱万分:“父皇,既然你都明白,为何不精心政务,日日沉浸在酒色中,我们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趴在玉阶上的美人悠悠醒来,殷帝眼中戾气横生,抄起一旁的鞭子,一鞭子甩了过去:“逆子,想让朕禅位给你吗?你不过是一个卑贱宫女所生,还敢望向王朝帝位。”

  少年猛的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疼到痉挛:“父皇,儿臣没有。”

  殷帝像是对这一幕满意极了,乐的哈哈大笑,扔下鞭子,厌恶万分:“滚。”

  少年忍着疼站起来,拱手告退。

  “等一下,你是多大了?”殷帝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一遭,揉着眉心,开口问自己的儿子。

  少年停住脚步,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回父皇,儿臣叫殷无用,今年十九。”

  殷帝:“什么修为来着?”

  殷无用低眉回:“父皇不准儿臣修习法术,儿臣现在无修为。”

  殷帝抓起鞭子又抽了过去,满目怒色:“当真是无用。”

  殷无用额头冷汗低落,身子晃动,咬着牙回:“儿臣知错。”

  殷帝爬出池子,锦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怒其不争道: “十九岁连个金丹都不是,朕恨不得抽死你,来人,把他给朕丢到皇朝学院,没有金丹修为不准回宫。”

  说完脚步踉跄的往寝宫走,一旁的太监忙上前扶住。

  殷无用脚步虚浮的走出殿,身边连个伺候的太监都无,侍卫冷冷道:“三皇子,请吧!卑职这就送你去皇朝学院。”

  言语毫无恭敬可言,皇朝三位皇子,储君单灵根,在世家求学,二皇子单灵根,在仙盟求学,只有三皇子是废灵根,被殷帝自小放养。

  殷无用喉咙腥甜,牙关锁不住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自小不受父皇喜爱,照顾的人不精心,养成这副虚弱的身子。

  嫣红的唇泛起一抹苦笑,皇朝学院,最高修为的师父,也只有金丹修为,存在就是个笑话,父皇这是嫌自己多管闲事,想把他打发的远远的。

  另一边,凝渊抱着女子出了皇城,选了处荒山葬了。

  走在如水的月色中,觉得这人间四处泛着寒凉,坐在黑夜的树林中,取出灵泉酒慢慢喝着。

  眸光与夜色融为一体。

  “系统,系统,在不在?”

  思绪被打断,凝渊揉了揉眉心,分出心神去看墨子弦那边的情况。

  墨子弦为了赶路,歇在了城外,此时正在双手并用的赶蚊子,叫系统没反应,又开始拿出书拍打,不抱希望的叫:“书仙,书仙。”

  “嗯。”

  微醺的声音响在耳边,骂了半个月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墨子弦惊喜无比。

  自作多情的想,他肯定是隐身了一直跟着,害,这巧合的两情相悦。

  看不到人只能从语气判断他的心情,墨子弦轻声问:“你又喝酒了?”

  凝渊:“嗯。”

  墨子弦:“心情不好?”

  凝渊:“嗯。”

  墨子弦:“为什么?”

  为什么呢?凝渊胳膊搭在膝盖上,转着瓷白的酒壶。

  未来男朋友心情低落,正是攻略的好时机,墨子弦往他那边靠了靠:“你和我说说,有事不能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他的额头快碰到凝渊的侧脸,凝渊伸手把他往一旁推了下:“离我远一些。”

  他是凝渊,墨子弦就不怕他,一把抓住凝渊的手,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占便宜的捏了捏肩头:“你帮过我,你不开心,我有责任开解你,这叫有来有往。”

  凝渊转头看向那不老实的手,直接气笑了:“我的肩膀好捏吗?”

  墨子弦只顾着提前行使自己男朋友的权益,没听出他话里的危险,又捏了两下点头:“手感很好,特别紧实。”

  凝渊此时不想和他闹,忽略自己肩上的手:“唤我有何事?引气入体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太笨,教不了。”

  墨子弦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要是不想说,那我的肩膀就借你靠靠。”

  夜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凝渊挥掉肩头的手,仰头喝了口酒说:“我只是有些看不清,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命真的如草芥。”

  凝渊活的久,四百五十岁了,却是第一次遇见杀生,谁好谁坏他不去分辨,但那帝王杀人时,如喝水一般的随意,让他印在了脑海。

  “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不同,或许你是对的。”

  低沉的嗓音伴着蝉鸣,墨子弦的心安定下来,收了哪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陪他静静的坐着:“我什么是对的?”

  凝渊:“活着,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尊严,是不值一提。”

  头靠在树上,想起那本书的内容,当时初来乍到的墨子弦,自己孤身一人求生,进了凌云宗那个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地方,要是要了尊严,怕是没了命。

  眼前的路像是通往了黑暗深渊,他看着那个墨子弦,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最后和他在亦初山相见,自己输的一败涂地。

  这一刻,凝渊心里的结,突然就散了去,原谅了那个书中的墨子弦,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心疼那个爱哭,最后却阴狠无比的他。

  墨子弦盘腿坐着,他看不到身旁的凝渊,却依旧转头认真的回他:“你是对的,只是这个对,需要付出代价,像我这样的人,会选择弯路,躲开这些代价。”

  “你比我骄傲,也比我正直有仁心。”

  听到仁心,凝渊讥讽的笑了笑,他要是真有仁心,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被溺死,自己为什么没救人呢?

  凝渊想,他一开始对人类的善意,好像在慢慢消失不见。

  他今日要是不去,那女子也是死,只是凑巧被他碰到了而已,他是去打探消息的,最重要的是救邬君,不易打草惊蛇。

  想的明白,但那女子漂浮在酒池的画面,却在脑中挥之不去,伴随着酒意,凝渊手掌捂着额头,难受出声。

  墨子弦心揪成一团,伸手对着空气一通乱抓,直到把温热的手握在掌心,才心疼问:“怎么了?你和我说说。”

  凝渊声音细不可闻:“我刚才埋了个人,可是,我是有能力救她的。”

  这事,墨子弦急掉头发也不知如何去劝,凝渊这人吧!不笑的时候显得拒人千里之外,冷漠无情,但接触下来,就知他心里像是装满了光。

  一直说自己得罪过他,以后会杀了他,但望着凝渊的眼睛,墨子弦就知道,他不会,无论想不想,凝渊都做不到抬手滥杀,这也是墨子弦不怕他的原因,他和阴鸷的墨封不同。

  就像是战士上了战场,兵器第一次见了血,凝渊要是真把他杀了,怕是需要一段时日才能走的出来。

  “人不是你杀的,你还替她收了尸,你是做了好事的,至于你说的没救她,我想你一定是有自己的思量,这个谈不上对错。”

  “就像是我手握木棍,在山里遇到了饿狼咬人,我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可能会救,可能不会救,无论怎么选择,都没错。”

  墨子弦知道自己的劝说很糟糕,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抓着的手却还在,他知道凝渊没走。

  许久后,风吹散酒意,凝渊闷笑出声:“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话题跳的突然,墨子弦啊了一声:“什么是你?”

  怔楞的呆呆傻傻,凝渊伸手拧了下他的脸,没有解释,活着的对错,他和墨子弦争论过,却不是用书仙的这个身份。

  刚才墨子弦接话接的顺畅,怕是早知道他是凝渊了。

  “无事,引气入体如何了?”

  墨子弦倒是还想装,但再装下去,就显得自己太过蠢笨:“当然是成功了,可惜你没有灵根,要不然以后能给你看看我的丹田。”

  凝渊一巴掌拍他头上:“丹田是能随便给人看的?”

  墨子弦揉了揉头,见他恢复了过来,心里轻松了不少,悄悄的又摸到他温热的手,刚碰到,凝渊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又添了怪癖,动手动脚的毛病哪里来的?”

  墨子弦狡辩道:“谁动手动脚了,我刚才是安慰你才搂你肩膀的。”

  凝渊挑眉:“那硬把自己的手往我手里塞呢?也是安慰我?”

  墨子弦:......等追到手,虐死他。

  “牵手是因为....”

  脑中生了急智,想到刚才摸到的东西,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想看看你手上戴的什么东西。”

  说完自己觉得颇有道理,直接把手拉了过来,五根修长的手指摸了个遍,找到中指上的戒指,明知故问:“你这是什么?”

  凝渊把手显现出来,把墨子弦乱动的手攥在掌中:“看到了?眼熟吗?”

  墨子弦当然眼熟,他天天带着,不想拆穿彼此,故意装傻:“有点,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手上也有一枚差不多的戒指。”

  凝渊心里发笑,还挺能装。

  那戒指银白朴素,戴在凝渊的手上异常好看,墨子弦眼馋:“你什么时候送我一个?”

  凝渊松开他的手,表明他想的太美了:“家传,另外一枚要娶妻时送给新娘。”

  原本墨子弦就是说说,现在听着解释,斗志被激起,那枚戒指他要定了,把他掰弯了还想娶新娘,娶个屁。

  在墨子弦面前露了软弱,像是两人亲近了些,凝渊站起身,语气温和了不少:“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说着进了墨子弦灵海,墨子弦不舍挽留:“哎,哎,继续聊聊啊!”

  “还真走啊!我一个人怕黑啊!”

  “这里好多蚊子,我睡不着。”

  “咦,刚才你在居然没有蚊子。”

  “书仙,书仙,书仙,书仙,书仙......”

  墨子弦念经一般,吵的凝渊头疼,无奈又出来:“闭嘴。”

  墨子弦心里偷笑,他居然真的还在。

  不知道凝渊有没有坐下来,墨子弦转身乱摸起来。

  凝渊拍掉他的手:“老实点。”

  墨子弦撇撇嘴,老实追不上男朋友,刚才摸到了凝渊的双腿,墨子弦屁股往后挪了挪,侧身躺了下来,头刚好枕在凝渊的大腿上。

  打了个哈欠:“好困啊!相识一场,腿借我用用。”

  说完也不管凝渊同意不同意,直接闭上眼睡觉。

  凝渊在把他丢出去,还是丢出去的选择中,走了第三条路,放纵了墨子弦的靠近。

  墨子弦心里比了个耶,觉得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夜里寒凉,凝渊赶了蚊虫,替墨子弦盖了张羽毯,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若是有可能,他希望以后不要和墨子弦刀兵相见。

  当个好友,自己出山时,和他聚一聚聊聊天,斗斗嘴。

  周顺柏三人,是他替自己选的三个朋友,他也无不满,但相处下来,总觉得没有墨子弦入心。

  墨子弦这人......凝渊低头轻笑,方方面面都不合他的要求,却又方方面面都合心意。

  赶路的日子,无论凝渊在不在,墨子弦都觉得他在,少了忐忑,多了快意。

  凝渊又去了几趟皇朝宫殿,前两次小心翼翼,后面却发现,除了那一日的强大神识,整个皇宫别说没有隐藏在暗处的修士守卫,连巡防的普通武者都懈怠不已。

  把各处的宫殿翻了个遍,密道找到不少,其他的再无其他。

  墨子弦快到缥缈城时,凝渊也回到了缥缈城,再次来到院中,阿嫫开门把他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凝渊笑着说没事,走进来关上门:“阿嫫放下,我知道小心的。”

  一日不回山,阿嫫就一日放心不下:“你去了哪里?”

  凝渊:“人间宣扬说是天澜皇朝抓了邬君,我去皇朝宫殿探查了一番。”

  阿嫫气的一棍子打在他身上:“不是说不让你冒险,不让你擅作主张,你一个人跑到皇朝宫殿,万一又有了陷阱可如何是好。”

  “阿嫫,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凝渊无奈笑道,他是一颗蛋时,阿嫫就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如今他长大了,她也老了,还是如此性格。

  阿嫫苍老的脸气呼呼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满脸写明了:少帝不听话,我很生气。

  桑榆和凝渊把人哄好,才开始说正事。

  桑榆:“皇朝宫殿内有何异样吗?”

  凝渊面色凝重:“没有,唯一的异样,就是殷帝昏庸,但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邬君应当不是他抓的。”

  “我明日入皇朝学院,想个法子光明正大的进去,等见到邬君,就带着她冲出天机阁,那杀阵我见过,从内而外破阵,会容易些,你们进不去,就在外接应。”

  “不行,太过危险。”阿嫫和桑榆同时拒绝道。

  凝渊:“那阿嫫和桑榆还有其他的法子吗?一同进去,到时候让他们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硬闯,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许久后,阿嫫和桑榆才点了头,一再告诫他以自身安危为主,只是这话不过是安慰自己,处在风暴中,如何才能以自身安危为主。

  浅蓝色的天幕,白云朵朵,墨子弦牵着马高兴的入了缥缈城。

  走到旁边卖布的摊位钱,眉开眼笑问:“大姐,你知道皇朝学院怎么走吗?”

  那大姐乐道:“好俊俏的小子。”

  侧身指了指:“看到那塔楼了吗?皇朝学院就在哪里,塔楼就是皇朝学院的藏书阁。”

  墨子弦诧异了下:“这么高。”

  看来皇朝学院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差。

  “谢谢大姐,那我去办入学了。”

  墨子弦牵着马往前走,大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哎,多好的孩子,又要废了。”

  凝渊是墨子弦随从的身份,墨子弦不到,他无法入学,此时提前在皇朝学院门口等着。

  墨子弦远远就见到熟悉的身影,一身蓝色的长袍勾勒着身形,气质出挑,不是他男朋友是谁。

  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拽着马往前跑:“凝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