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沭火速下线, 关闭手机、投屏和一切与游戏有关的东西,来到楼下大客厅。

  贺兰打开微博,到处都是对边琸不怀好意的嘲笑。

  笑他混日子混到沟里, 连个小主播都拿不下。

  笑他逃避现实,玩游戏玩到脑子有病。

  笑他堕落、无能、二十登顶,三十而终。

  人啊, 如果一辈子都在做别人认为对的事情, 偶有随心所欲的差池,便是原形毕露,过往那些赞美与倾慕, 犹如耳边响屁。

  贺兰是很善良的孩子,看得心惊肉跳:“你、你不用跟他说一声?”

  他并不讨厌边琸,甚至有点可怜他, 因为庄沭对他莫得一点感情啊。

  “说什么?”庄沭抱臂歪头,“不要随便给人虚无的希望。”

  贺兰试着去理解边琸:“我感觉他就是个笨蛋, 他好像只是想接近你。”

  “他想什么不重要。”庄沭喝口水, 冷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贺兰觉得有点冷,磕磕巴巴问:“那……那个,如果、如果今天是老贺呢?”

  “你哪儿来那么多如果?”庄沭突然想到“无我”, 刚刚他鬼使神差看了眼竹林方向。

  贺兰怕挨揍, 直接蹿到与他对角线的沙发上:“我就问问, 你怎么还急眼呢?”

  “如果是老贺,我就砍死他!”庄沭对着他做了个手起刀落。

  贺正满身疲惫, 推门进来就听见老婆要砍死自己, 眼前一黑。

  “老贺!”贺兰站在沙发上大呼小叫。

  贺正把西装递给费芦雪, 仍旧一丝不苟地走进来:“坐好了再说话。”

  贺兰看一眼庄沭,后者心虚捂脸。

  “我们刚刚在说游戏,你别误会。”庄沭满脸无辜地解释。

  “我知道。”贺正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好似要开会,“贺兰,上楼去写作业。”

  贺兰不服气:“我都写完了。”

  “那就再写会儿。”说话的是庄沭,他看出贺正有事讲。

  贺兰:“……”

  行,你们了不起!

  小藏獒甩着拖鞋,噼里啪啦上楼。

  那动静听得老贺直皱眉。

  待到拖鞋声逐渐远去,贺正率先开口:“需要帮忙吗?”

  边琸游戏求婚这件事,全网沸腾,他没必要装作一无所知。

  “哈?”庄沭没明白。

  “我是说,如果外界声音让你觉得困扰,”贺正的语气永远是公事公办,“可以叫陶微去办。”

  庄沭了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倒是没啥,就是有点意外。那个……没有打扰到你吧?”

  “不会。”男人斩钉截铁。

  庄沭差点被噎死,这就是爱上星辰大海的男人啊,牛逼!

  “边琸和陈总那边都会有行动,外界声音不会太久。”像是安慰他一样,贺正补充。

  庄沭微妙扑捉到“陈总”两个字?

  “陈总是谁?”他疑惑不已。

  贺正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不觉卸下防备,居然说漏嘴了。

  “没什么。”他脸色如常,“既然没事,那就好。晚安。”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留下庄沭风中凌乱:“他、他这是,这是跑了吗?”

  “边琸、陈总?边琸和陈总?”手指点着唇尖,他自言自语。

  想要压住这件事的,现在有三伙人,边琸公司、游戏公司、其他品牌方,最急的是前两者。

  “陈总代表游戏公司……”庄沭眼神一暗,“贺正认识游戏公司的人?”

  贺正不会在家提及工作的人和事,只能说这个陈总是私交,并且很熟。

  他的眼神远远落在展柜里的胖“无我”身上:“你可千万别让我逮到!”

  贺正压住脚步,保持平常节奏上楼、关门,却长呼一口气。

  洗完澡,他完穿着浴袍在露台抽烟,夜晚起了风,吹得烟燃起橘光,明明灭灭。

  没有月亮,星星在夜空里游荡,庄沭房间的灯也还没灭。

  贺正不知在看哪一片光。

  长久凝视,直到指尖香烟燃到底,变成长长的青色烟灰。

  隔壁的灯灭了,他也终于做出决定。

  ……

  第二天早上,贺正没有去上班。

  庄沭和贺兰刚吃完早饭,祝修来了。

  “祝叔叔好。”贺兰打完招呼,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时间掐得刚刚好,贺正西装领带穿戴整齐地走下楼梯:“正好顺路,送你去学校。”

  “老贺,你要去哪儿啊?”贺兰微愣。

  学校和贺正公司是两个方向,和南郊机场是一个方向。

  “早。”贺正先跟庄沭问好,再回答他的问题,“回香港。”

  他用了一个回字,显示在此只是暂时停留。

  “现在就走?”庄沭不意外,书中贺正就不常回家。

  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决定,好似临时做出的,有着浓浓的逃避意味。

  “香港、香港、香港!香港到底有什么?!”贺兰先炸了。



  贺正整理袖口,眼皮都没抬:“有工作。”

  祝修赶紧站出来拉走贺兰:“少爷,我们先去地库等吧。”

  贺兰见老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给庄沭使个眼色:快上!不能放跑他,放跑一次小半年不回家!

  庄沭:“……”

  祝修带着贺兰出门等电梯,面上是职业性的淡定,心里面感慨万千。

  大半夜接到老板要回香港的电话,还是头一回。

  贺正虽然是个工作狂,但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晚上折腾人。

  他这位老板,礼仪教养挑不出毛病,是守着方圆规矩做道场的人。

  这次走得特别匆忙,文件、衣物、人员都没准备,只身逃难似的。

  “抱歉,突然有工作。”贺正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如果有人对不需要解释的事情过多关注,那只能证明他心虚。

  庄沭不知说什么好:“没事,你、你忙你的。”

  作为一个摆设,贺正完全不必要解释,气氛尴尬得叫人脚趾抠地。

  贺正站在玄关处,穿衣镜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对镜双影,孑然一身。

  “谢谢。”他声音低沉动人,总是不紧不慢的,“贺兰不懂事,还要你多费心。”

  “不客气,你放心吧。”庄沭回应。

  事发突然,他手里还拿着水杯,清晨温柔光线打在他背后,柔和又美好。

  贺正看着他,眼神逐渐起了侵略性,又及时避开:“好,那我走了。”

  “等等!”庄沭叫住他,飞快从客厅柜子上取下胖“无我”,再返回来。

  他们保持着极其礼貌的距离,庄沭将“无我”递给贺正:“送你了。”

  贺正接过来,有意错开他的指尖,不碰分毫。

  “无我”只有他掌心大小,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眼角下一颗泪痣,还有娇俏起飞的发梢。

  “很好看,谢谢。”男人高大英俊,气质成熟稳重,手里握着个娃娃,确实有点可笑。

  庄沭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爱吃橘子,你呢?”

  他明显看到贺正脸色未变,胸口却有不同寻常的起伏。

  “我不吃。”贺正一本正经回答。

  庄沭一瞬不瞬盯着他,一根手指找到贺正手指的空隙,虚搭在“无我”身上:“收好了,他会保佑你的。”

  “好。”字出口的同时,贺正决然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大门。

  庄沭的手指在阳光下落空,划下一道金色的线。

  贺正关上大门,用力闭了闭眼,才发现下颚绷成一条线。

  他紧了紧领带,沉默收拾情绪,再摁下电梯按钮。

  逃避可耻,但有用。

  地库里贺兰已经等的不耐烦,祝修快哄不住时,贺正终于出现。

  黑色的宾利慕尚缓缓驶出,阳光洒进车内,贺兰微眯起眼。

  “老贺,你喜欢庄沭吗?”他突然问道。

  祝修在副驾慌忙升起前后座隔板。

  贺正把问题抛回去:“你呢?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贺兰坐没坐相,胳膊搭在车窗上。

  贺正眼神温柔下来,拍了拍他的脸,故意模糊问题:“你喜欢,就是我喜欢。”

  这问题算是白问了,老贺狡猾狡猾滴!

  “老贺,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贺兰皱眉,脸上已经有了帅气逼人的模样。

  贺正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操心?”

  贺兰的变化很大,虽然还有刺,却是软软的小刺,顺毛撸一撸,就可爱起来。

  十六中离轩玺很近,笔直道路尽头,已能看到崭新的教学楼。

  “祝叔,给我停路边,我走过去。”贺兰提起书包。

  车缓缓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认真又严肃地对贺正说:“你认真考虑考虑吧,庄沭挺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贺正被说得一愣一愣。

  贺兰背起书包:“唉,我也是为你好。”

  “那我先谢谢你。”贺正关上车门,眼不见心不烦。

  车子再次启动,贺正看着贺兰变成街边的一个小点,才收回视线。

  “是挺好的……”他看着手心里的“无我”,清浅地笑了笑。

  ……

  影帝游戏求婚事件,像是一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如贺正所言,一天半后销声匿迹。

  没过两天,有人在机场拍到边琸过vip的照片,说是出国散心。

  而他的游戏名,也从“边琸已退休”改成“边琸已退游”,同时传出几位流量大咖争抢《武战》代言合作的消息。

  庄沭看着手机信息推荐,摇头感叹,一个莫名其妙的求婚,搞跑两个男人,无敌是多么寂寞。

  生活似乎又迎来平静无波,连老贺都销声匿迹,视频都不发一个。

  庄沭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种微妙的波动从未有过。

  今年初夏来的猛烈,毫无过渡气温直接冲上三十多。

  贺兰这种火气旺盛的半大小子,热得恨不得像哈士奇一样去剃个毛!

  周边消暑古镇游热火朝天,被热浪逼得好久没出门的庄沭,决定带上贺兰、丁姗姗和周琳,周末也去凉快凉快。

  一来是为感谢丁姗姗,在贺兰被污蔑的时候仗义相救,不是每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都能做出这种壮举。

  二来是谢谢周琳发现卷子答案有问题,还有她时常帮贺兰讲题。

  庄沭大可拿钱赠予她们,但那是亵渎孩子们的友谊和感情,一起出去玩,顺便准备些小礼物更好些。

  于是周六早上八点,庄沭开车带着大家向吉龙古镇出发!

  吉龙古镇是古老的水路渡口,已荒废多年,最近两年被开发成环水路生态游项目。

  周边原本破败的街道,被修缮一新,临水遍布楼台轩榭,十步一喷泉,五步一潭景。

  是夏日休闲避暑的好去处。

  只是通往古镇的路还未修完,有段地方坑洼颠簸,尘土飞扬。

  “贺兰,脑袋收回来,窗户关上!”庄沭戴着墨镜开车,余光瞥见小藏獒趴车窗边眯着眼吹风。

  贺兰慢吞吞关上车窗,呸呸嘴里土腥味:“这破路可真够呛。”

  “贺兰喝水。”周琳从后面递给他矿泉水。

  庄沭嘲笑他:“吃点土,来点水,和成稀泥咽下去。”

  贺兰砸吧一下嘴里的味儿,当场yue了一嗓子。

  惹得后座周琳、丁姗姗笑得咯咯咯,像两只快乐的小母鸡。

  过了路况不好的地方,就能看见古镇的迎客牌坊,高大的石门牌,套着色彩斑斓的仿古木门牌,周边山清水秀,一路开过去心旷神怡。

  贺兰举起手机拍摄视频,然后发给老贺。

  爷俩终于互通微信,这是贺兰发给他爹的第一条信息。

  贺正早上有个早餐会,是香港商业的慈善活动,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他很快回了信息,一个古董笑脸表情。

  贺兰摇头,这只爹还是别要了吧!真没意思!

  他突然想到什么,黑亮眼珠骨碌骨碌转,举起手机又拍了段庄沭开车的视频,发过去。

  想了想又补句话:漂亮吗?

  贺正被人围在早餐会中间排队寒暄,突然手机震动,出于礼貌没管,继续和其他人说话。

  贺兰等半天,车都开进镇子里了,老贺那边全无动静。

  他垂头捂脸低吟:“老贺……不会想出家吧?”

  他不死心又发了条过去:有没有想你老婆?

  贺正总算从人群里脱身,走到露台才掏出手机,然后愣住了。

  那是段很短的视频,视频里庄沭戴着墨镜,目不斜视地开车。

  雪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黑色皮质方向盘上,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带着一股力量,能看到指尖紧绷,骨节处有着生动的粉色。

  阳光很好,照在他脸上好像落了层金色的雪绒,冷峻里的俏皮。

  贺正握拳掩嘴,不知是在掩盖什么样的情绪。

  他回复贺兰:嗯。

  贺兰正准备下车,听见手机响,连忙把衬衣系腰上,拿起来一看懵逼。

  “嗯?嗯!嗯……”他咬着后槽牙指导他爹。

  贺兰:删了重发,说非常漂亮!我拿给庄沭看!

  手机屏幕都没灭,贺正就又收到消息。

  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晨光里,长久注视着手机,哭笑不得。

  庄沭漂不漂亮不用别人说,贺正知道,深埋于心。

  他回复儿子:玩得愉快,注意安全,谢谢庄沭。

  礼貌的疏离感,永远是他的保护色,在此之内所向无敌。

  贺兰站在车前摇头:“老贺啊老贺,你会后悔的。”

  “干嘛呢?”庄沭手搭在他肩膀上,两人几乎一般高。

  贺兰“啪”得关掉手机,有点沧桑地说:“没啥,这周围环境挺好,看能不能给老贺找个出家的地儿。”

  庄沭:“……”

  “丁姗姗、琳琳姐,等等我啊!”没沧桑够一秒,贺兰原形毕露,冲着水车奔过去。

  庄沭望着他屁颠屁颠的背影,感慨:“小崽子,可真孝顺啊!”

  ……

  白加道别墅里,慈善早餐会正热闹,而炙手可热的贺正,却在露台花园躲懒,时不时翻看手机。

  祝修站在不远处,阻挡了几波想要上前的陌生面孔。

  贺先生看起来心情很好,没必要的人和事最好不要打扰。

  岑乐心被众人拥簇着走过来,一眼便看见贺正的背影,孤傲的灰色,生人勿近。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高大深沉里有些许放纵的自我。

  这个男人他看了十六年,至今还深深地吸引着他。

  岑乐心起了个稍等的手势,头都没回说道:“改天再聊吧。”

  周围都是人精,纷纷作鸟兽散。

  岑家在香港的地位不低,攀附者无数,岑乐心作为岑家二少,风光多年,却至今未婚。

  他走进的时候,祝修抬眼看了看。

  岑乐心敏感停住脚步,问道:“怎么?连我也不能过去吗?”

  “哪里,二少请。”祝修声音微微提高,正好是贺正能听到的,算是提醒。

  贺正的背影陡然挺直,为数不多的轻松感瞬间弥散殆尽,又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岑乐心瞥祝修一下,不便发作,径直走过去。

  “听说你结婚了。”他与贺正少年相识,说话非常随意。

  贺正收起手机,表情冷淡:“是。”

  “闪婚?”岑乐心看他,疑惑里透着些许不清白的质问。

  贺正站得笔直,如一杆钢枪:“是。”

  岑乐心眼神复杂起来,张了张嘴,想到对方的脾气,不爽的话转个圈又吞下去。

  知道贺正中意同性后,他就是贺家老头子联姻名单上的翘楚。

  为此,岑乐心在内地住过一年多,甚至部分生意都跟过去。

  奈何贺老头儿指东,贺正打西,贺老头儿要城门楼子,贺正送他胯巴轴子。

  岑乐心在香港要风得风要雨,追他的男人能从弥敦道排到蒲台岛,而且各个身份显赫。

  他毕生受过的委屈,全在贺正身上!

  他是个生意人,这么高的沉没成本,哪有说丢掉就丢掉的。

  “也没见你带过来。”岑乐心把玩着金属点烟器,“就这么见不得人?”

  祝修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不自觉转到贺正脸上。

  贺正并无表情,或者说他不在意这个问题:“没必要。”

  “也是。”岑乐心低头笑了,“反正……我不在意。”

  他的话模棱两可,既是不在意贺正带人来港,又是不在意贺正已婚。

  结婚嘛,又没规定一人只许一次,岑乐心的父亲、大哥都是三婚,不要太快活。

  “收购的事情还顺利吗?”笃定贺正的婚姻不过形式而已,岑乐心心思又活络起来,“FXV那边我大哥有熟人,改天我同他讲。”

  岑乐心仰头瞧着男人俊美无俦的侧脸,越发欣喜:“其实我建议,你不如跟我回家,见见我大哥,没准有更好的思路呢……”

  “抱歉。”贺正根本没在听,掏出手机背过身走向远处。

  是贺兰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背景是古镇简易开放的宠物乐园,里面有许多可爱的小动物。

  庄沭和贺兰一人抱着一只睿智的哈士奇,开心合影。

  阳光明媚,哈士奇热得耷拉着舌头,有一只还是对眼。

  庄沭可能是晒的,也可能是刚运动过,摘掉墨镜脸颊微微泛红,健康又可爱。

  贺正骨节分明的手指,遮挡住贺兰的部分,又看了看,这才回复信息。

  贺正:和小动物玩完要洗手,提醒你爸喷防晒。

  岑乐心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吃惊,贺正居然会发信息?

  印象里男人掏手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更像一台没有隐私的机器,家里什么问题都可以丢给助理处理。

  像这样在公开场合,低下头颅,满脸认真地手机打字?

  岑乐心没有见过!

  “他在给谁发信息?”岑乐心扭头问祝修,一点不觉得自己越界。

  祝修心里苦啊!

  “二少……这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贺正的助理,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很少见这种刁难。

  岑乐心脸瞬间垮下来,阴恻恻的,而当贺正转身瞬间,他又挂上一副好面孔。

  祝修将一切收在眼中,非常理解贺正冷落庄沭的选择,无论是贺家还是香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有些人的感情沉重不堪,命格太轻压不住。

  “心情不错,亲自发信息啊?”岑乐心用调侃来试探。

  贺正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回到收购话题上:“FXV的事,找了华盛顿的游说律师团,问题不大。”

  “那就好。”岑乐心有些尴尬。

  不知不觉贺正已今非昔比,他哥的那点交情,放在这连个添头儿都不算。

  而贺正之所以愿意向他透露这种消息,不过是想岔开私人话题。

  岑乐心的成本又一次沉没了。

  “听说你前阵子回家了?”他堵着贺正又起了话头。

  贺正像个机器人,不肯给他一点情绪:“是。”

  “怎么没有回老宅啊?”岑乐心不爽他的敷衍,估计刺他。

  贺正似乎心情不错,居然笑了:“你的消息比我助理都灵通。”

  他的笑映在岑乐心眼中,变成浓浓的嘲笑,嘲笑他看不清贺家的势,还妄想老头子赐他一个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

  “我没这意思,只是关心你。”岑乐心嘴硬。

  贺正准备离开,与他错身而过时停下脚步:“内地如今变化很大,有空去看看新鲜的东西,待在香港过于封建了。”

  说罢,男人迈开长腿,大厅立时骚动起来,簇拥而上,新贵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岑乐心心情复杂,他憎恨贺正对他的刻薄,又真心仰慕男人的一切。

  他极度慕强,只有强者才能让他奉出真心。

  “去找人查一查,贺正在海京藏着掖着什么宝贝了。”岑乐心对助理吩咐。

  ……

  老贺那边一顿早餐吃得硝烟滚滚,庄沭、贺兰在吉龙古镇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玩了宠物乐园,看了接龙王、水上迎亲表演,在大水车玩过水,四个人累得不行,准备找地儿歇歇,顺便吃点小吃。

  吉龙古镇有一点设计不好,为了保护水路环境,临水街道没有吃饭的地方,顶多有几个连锁便利店,都是成品加工太难吃。

  庄沭看地图,带大家往里面专门的美食街走。

  “庄沭!我闻到饭味儿了!”贺兰皱着鼻子,在空气里扑捉香味,“好香好香的!”

  庄沭低头一查,果然快到了:“狗鼻子!”

  “来,我给你们带路!”贺兰寻找味儿往前跑,后面跟着周琳和丁姗姗。

  庄沭在来往人群中牢牢盯着他们,这里人太多了。

  很快他们来到美食城,这里各色小吃、饮料应有尽有。

  贺兰像掉进蜜窝里的小狗熊,口水滴答,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尝。

  庄沭先给女孩子找好位置,问了她们想吃的东西,便和贺兰一起去买。

  美食城有家冷锅串串,味道相当正宗,很快排起长龙。

  庄沭抓着小藏獒扫码点单。

  “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贺兰兴奋,“土豆、土豆要两份,无骨鸡爪也要两份!”

  庄沭像个无情的点菜机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可真能吃啊!你吃一顿,丁姗姗能吃一天!”

  “我个儿高呀。”贺兰用肩膀撞他,黏黏糊糊的。

  庄沭踩了踩鞋里的增高垫,扔给他一剂卫生球眼:“腿给你打折!”

  “对了!我一会得给你买防晒。”贺兰想起一件大事。

  庄沭皮肤皙白,暴晒在阳光下不久就会变得粉红,还有点痒,是阳光过敏的表现。

  “没事吧?”庄沭挠了挠脸颊,不以为然。

  贺兰扇开他的爪子:“别动!老贺吩咐的,叫一定给你涂上,否则打断我的腿。你们真是两口子,都跟我的大长腿过不去。”

  庄沭顿了顿:“你啥时候跟老贺联系的?”

  “刚才拍照,就跟那俩哈士奇,发给老贺了。他说让你涂防晒。”贺兰在手机上搜超市,说得理所当然。

  “帮我说声谢谢。”庄沭说不上什么感觉。

  贺正并不是个细心的人,能在一张照片上注意到阳光过敏,实属意外。

  他的世界不容许在一处逗留太久,永远在向前,也是永远错过和遗憾的。

  “你怎么不谢谢我呢?”贺兰眼看手机,嘴上也没停,“你老公就动动嘴皮子,使唤的还是我啊!”

  “啧~”庄沭想给他嘴堵上。

  贺兰叫好送防晒的跑腿,非常识趣儿地闭嘴,心里面得意:老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耿小燕抱着满满一桶蘸料,遮挡住视线,只能大嗓门吆喝:“麻烦您让一让啊,别蹭身上,让一让了啊!”

  庄沭眼疾手快,搂住贺兰肩膀往回拉,堪堪错过身。

  “怎么样孩子?没事吧?没蹭着吧?”耿小燕满头大汗,抱着沉重的料桶,还是停下来问贺兰。

  贺兰是个乖崽,看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说:“阿姨我没事,你快进去吧。”

  耿小燕转身瞬间瞥到一张熟悉的脸,碍于力气耗尽,桶又太大遮挡视线,只能匆匆忙忙离开。

  她疾步走到档口,放下料桶,不停向外张望,奈何生意好档口人山人海,怎么也看不见刚刚那个人。

  “小燕儿,别愣着啊,还不赶紧把料拌好。”老板娘见不得空工钱,一刻不停地盯着每个人。

  耿小燕撸一把汗湿的额头,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走过去:“老板娘,我刚碰见个熟人,好久没见了,您看能不能请一小时假啊?”

  “现在这么忙,你还要请假?”老板娘捏着手机提高音量,“我请你来是会客的呀?”

  忙碌的员工偷偷投来眼神。

  耿小燕十分难为情,小声说:“您、您扣我钱吧,一个小时,真的,就一个小时。”

  “现在很忙,一个小时顶三个小时呢。”老板娘翻白眼,“要不扣你半天工钱,你快去快回,我最多这样了。”

  耿小燕一口气卡在胸口,难上难下,她不甘心地望着档口外的人群,她找庄沭找了很久,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行、行,只要能请假,我……都行。”她不住点头,深呼吸承受下一切。

  老板娘像偷到灯油的老鼠,得意地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不能太晚哦。”

  “欸、欸我知道。”耿小燕摘掉围裙,洗了手,整理好衣服,这才快步离去。

  老板娘吐了口瓜子皮,跟亲戚八卦:“小姑娘会相好的吧?”

  “带着个五岁姑娘呢,不能吧?”亲戚舌根儿也不短。

  老板娘抓把瓜子,放一颗在嘴里:“长成那副模样,玩得花着呢,不是什么好货的。”

  ……

  耿小燕紧赶慢赶走出档口,庄沭已不见踪影。

  她粗糙冒着油汗的手,牢牢抓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

  小小的个子站在人流涌动,偌大的美食城里,像只搁浅的船,绝望着张望。

  女人其实很年轻,只是长期从事体力劳作,腰背塌着,脖子前倾,更添怯懦。

  但她有一双倔强的眼睛,闪着不屈服的光。

  耿小燕把银行卡捧在心口,顺着美食城卡座,一点一点的寻找。

  终于在靠窗的角落里,看见熟悉的侧脸。

  “庄沭,是庄沭!就是庄沭!”耿小燕激动得又哭又笑,双手合十念叨几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庄沭一行坐在阳光充足的窗边,一整张大桌子摆满琳琅满目的小吃、饮料,四个人有说有笑,期间还有闪送小哥跑过去,特地来送防晒喷雾。

  幸福在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空气中跳动。

  耿小燕低头看看自己,自惭形秽地并拢双脚,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再把纷乱发丝绕到耳后。

  能看出来,他现在过得很好,自己是否还要打扰呢?

  耿小燕双手托着银行卡,看了又看,不行,以前家里花了庄沭那么多钱,逼得他不得不欠下巨额债务。

  就算生活过得下去,那也得还债,这钱虽然不多,也得给!

  耿小燕下定决心,忐忑不安地走过去。

  周围环境再安全,庄沭习惯性警觉,他和周琳坐在外边,把年龄较小的贺兰、丁姗姗围在里面。

  他很快发现有人带有目标性地接近:“你有什么事吗?”

  耿小燕顿住脚步,满脸惊讶,庄沭不认识她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短短一年不至于丑陋到认不出的地步吧?

  不过,她又想想被家人抛弃的庄沭,被送进医院的场景,医生也说过他精神状态不好,万一失忆了呢?

  失忆啊……多好,如果可以她也想,失去有关庄家的一切记忆,从未认识过庄淮。

  女人用怜悯善良的眼神盯着他,庄沭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你……是想找我吗?”

  她的眼神太过悲怆,紧抿的嘴角微微抖动,用力点点头。

  “你认识我?”庄沭猜测。

  很正常,他在书里只有二百个字,原身没留下任何线索,但他不是活在真空里,王茂也说过,有爹妈还有哥哥,从公司借贷没少给家里花钱。

  只不过当看见魔石合同时,他就知道爹妈把他买了,就像在花鸟市场卖一只猫,一条狗。

  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庄沭先下手为强,指着脑袋:“我脑子不太好。”

  旁边贺兰一口酸辣粉喷出来,呛得涕泪横流说不出话,只能使劲用手扒拉他。

  周琳、丁姗姗面面相觑,见鬼一样的表情。

  没想到耿小燕接受良好,点点头说:“我知道。”

  庄沭:不会吧?不会原身真的脑子不好吧?就离谱!

  “庄沭,”耿小燕准确叫出他的名字,“我是耿小燕,我是你……”

  “嫂子”这两个字被她和血吞掉。

  是啊,她已经和庄淮离婚了,哪有资格再做庄沭的嫂子。

  他俩都是被庄家欺负成破烂的孤魂,只要庄沭过得好,她也就安心了。

  “我想、我想,给你一笔钱,可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耿小燕小心翼翼展开一直握在胸口的手,一张邮储银行卡绿油油地躺在阳光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贺正日记:

  贺正:正在出家勿扰!

  影帝日记:

  边琸:正在出家勿扰!

  小狐狸日记:

  庄沭:无敌是多么寂寞~~

  小藏獒日记:

  贺兰:他俩什么时候能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