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席邵白的脚步声一顿。

  他从门半掩着的缝隙中,看到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其实离得远,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秦淮侧着身,认真聆听对方说话的样子。

  “……”

  席邵白默了默,把手里的伤药又藏了回去。

  刚才一下戏,他就听说秦淮受伤了,还没换戏服就赶了过来。但是……

  有秦淮的朋友在那里,应该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吧。

  席邵白又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他来得静悄悄,走得也安静,没让任何人知道。

  自那天之后,秦淮和段忱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个话题,仿佛从没夜谈过一样。

  但秦淮自己,在把握和段忱的距离上,又隐隐地远离了些。

  段忱把他当朋友,从来不知道他的那些腌臜想法。但秦淮既已知道了对方这段深情的初恋,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和段忱相处。

  即使没有做出越界的行为,光有曾经的这层想法在,就对不起段忱和他爱的那个人。

  更何况,他的性取向,还是不怎么能对外提起的小众性向。

  在剧组的时间也过得很快,日子一天天就从指尖流逝,抓也抓不住,转眼间已至杀青的那一天。

  剧组摆了杀青宴,一帮人全过去庆祝,也许是要到了离组的时候,都放开了玩。

  秦淮一向知道自己的酒量,平时是不怎么沾酒的,但这次情况特殊,转眼间相处几月的朋友就要分别,他的心里也难免伤感。

  “阿淮...我敬你一杯。”植南红着眼睛,有点醉了,脸颊微醺,晕乎乎地看着他。

  “我最想对你说的话,是感谢你在剧组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明明我们年龄差不多大,你却帮了我这么多,就、就好像我哥哥一样。”

  因为,本来就是哥哥啊。秦淮在心里无奈地想。

  “还有就是,那天的事情,我真的特别对不起你,我回去以后想了好久,为什么非要玩道具!还害得你受伤……”

  “早说不用再道歉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你要再说,就见外了。”

  “可现在要杀青了,我舍不得你。以前总想着赶紧拍完,但是真要走的时候,又舍不得这里的一切。”植南不由得叹气,“以后一定要常联系,我就在A市,你记着喊我!”

  秦淮扬起唇笑了笑:“一定。”

  他刚安抚好植南,就看到席邵白朝这边走了过来,手里也端着酒杯。

  秦淮连忙起身:“席老师……”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制止了。席邵白不赞同地看向他,解释说。

  “都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了,不用再喊老师了吧。”

  也对。席邵白年纪比他还小几个月,应当是不喜欢经常被人喊老师的。

  秦淮顺畅地接道:“那就喊我的本名吧。我进娱乐圈的时候没改名,就叫秦淮。”

  席邵白不答,眸光微沉:“我如果也跟着叫你阿淮,你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我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秦淮提醒他,“可是,你比我还小一点,叫阿淮会不会很奇怪?”

  席邵白摇摇头。

  “很好听,这个称呼。”

  他又补充道:“你以后叫我小白吧,我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小白?

  这个称呼让秦淮恍惚了一下。

  他瞬间想起前世段忱抱着自己的时候,误喊的那个名字。

  当真魔怔了。

  秦淮摇摇头,转身又扎进剧组的人群中。

  他向来喜静不喜动,又怕孤独,所以格外喜欢闹中取静的环境。几轮下来后,秦淮就坐在远离酒桌喧嚣的地方,靠着窗,边听着夜晚风路过的声音,边看手机。

  “今天杀青了。”

  他发了个朋友圈,配图是所有人的合影。

  《神相》剧组的人虽然性格不同,但都是性格好的人,在组内的时间,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所以剧拍出的效果也随之水涨船高。

  如今要离开了,还真是有很多舍不得。

  他想事情出了神,看到微信图标亮了一下,是段忱发来的:“杀青宴?”

  这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消息居然是秒回的。

  秦淮还没来得及回,又几条消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杀青快乐。”

  “你喝酒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行,绝对不行!

  让平日里快忙成陀螺的段忱来接自己,他万万不能接受。

  毕竟段忱的时间,可比自己的金贵多了。

  秦淮当机立断,婉拒了他:“如果等会儿真的醉了,我会叫辆车回去。”

  横竖也不能麻烦到段忱身上。

  宴席上大家兴致很高,秦淮聊天只匆匆讲了几句,就被那帮人喊了回去。

  他应了声,很快收起手机,回到人群中去。

  可能要离别的时候,大家真是放开了,心里的枷锁都落了地,连秦淮都多喝了几杯酒。

  他酒量很浅,跟着喝了几杯后,头就开始疼起来,耳朵也嗡嗡作响,就仿佛有口尖锐的锣在耳旁震响似的。

  特别是站起来后,这种失重感就更加明显,好像左右两边身重量不同,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走在云端上。

  植南忙扶了他一下:“不会吧,你喝醉了?”

  “……”

  秦淮闭了闭眼,苦笑道:“可能有点。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他是最清楚自己的,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过会儿就会越来越晕,不仅头晕目眩,还会非常难受。

  再过一会儿,估计就看不清路了。

  他想先去门外吹会儿风,再叫个车。这样冷风一激,说不定能清醒过来。

  但天色很黑,秦淮少看了一级台阶,一个趔趄就摔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要摔一跤,胡乱地伸出双手,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却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

  夜风掠过,冷得沁人心脾。

  段忱定定看着他,身上的味道很淡,是浅浅的草药香气,不明显,但很好闻。

  “你……”

  秦淮想抬起头看他,但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眼帘也愈发沉重,睁着都困难。

  他就这样竭力掀起眼帘,往上看人。

  “你是不是喝中药了?”

  段忱把他搂得更稳当,刚想说什么,目光却骤然一冷,看向旁侧把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人:“有事?”

  虽语调无甚起伏,但尾音荡在清凌凌的夜空中,仿佛能听出几分不善。

  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正慢慢地走出来。

  席邵白薄唇紧抿成一道线,眸光却清冷得像从一幅水墨画中摹出来的影子,道。

  “他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