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散从刘夫人邻居哪里问来了肉店地址。

  到了才发现, 这家店居然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远,而且紧挨着案发现场那条小巷子。

  ——绝佳的地理位置。

  他到的时候肉店门关着,看了下时间, 这个点肉店按道理早就开门了。

  又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 依旧没看到人。

  今天不是周末, 来了很多居民要买肉,门口逐渐热闹起来,从他们的议论声里得知,肉店今天不开门并没有提前告知。

  涂散等的不安,心说,该不会被他猜中了吧, 肉店老板当真和刘夫人有一腿, 帮她杀夫, 现在又畏罪潜逃了?

  涂散观察四周, 肉店对面那家水果店老板是位中年女人,看起来和善好说话, 决定过去问问情况。

  “老板, 问个事, 对面肉店今天怎么还不开门?”

  “哦, 这个啊。”水果店老板刚要说话,就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

  “你好,我们是警察,我们要问点事情,请你配合一下。”邓队长冷不防从涂散后面走出来, 举着证件抢在涂散前面。

  涂散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嗨, 好久不见, 邓队长。”

  邓队长冷冷看了眼涂散,没有要理他的意思,转头问水果店老板,“你知道对面那家肉店老板去哪里了吗?”

  水果店老板:“没在店里就在家里吧。”

  “我们刚从他家里回来,家里并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

  “诶?”水果店老板想了想,“不在家?……肯定又去派发寻人启事了。”

  “寻人启事?”

  “他家儿子20多年前丢了,每个星期他们都会拿出几天到处找儿子,你们晚点再去他家找吧。”

  邓队长又问:“那你认得刘义和吗?”

  水果店老板:“认得,他老婆经常来这边买东西。”

  邓队长接着问:“有关刘义和夫人和肉店老板的传闻你知道吗?”

  “传闻?什么传闻?”水果店老板忽然想起来,“哎呦,我知道了,都是假的!”

  没等邓队长开口,涂散先说话了,“假的?可有很多人看到他们躲着人举止亲密。”

  邓队长偏头看了他一眼。

  水果店老板连忙摆手,无奈又可笑地说:“都是哪来的谣言哦,他们两家的孩子当年是一起丢的,警察说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个拐卖团伙拐走的,这么多年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找孩子,两家父母碰头交换个情报而已,怎么被传成那样了?!”

  “拐卖案……”邓队长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某件事情。

  他问:“是不是22年前发生在苍兰中学的儿童拐卖案?”

  “对!”水果店老板说:“当年的父母们基本都没搬走,天天等着自家孩子有一天能回家呢。”

  涂散注意到邓队长脸色在提到拐卖案的时候变得不对劲。

  询问后才知道,从前苍兰中学设有小学部和中学部,但是在22年前的一段时间里,小学部好几个小学生在放学路上被拐走了,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苍兰中学也因为压力取消了小学部,时至今日,这个案子已然成了一起无头案,就算把嫌疑人抓到,也已经过了刑事追溯期。

  而当年经手这起案子的人正是被吴宇枪杀的那个老警官,邓队长又是老警官的学生,自然知道这件无头案子在他师父心里留下来多大的遗憾,老警官也曾经多次拜托他有时间多关注一下这个拐卖案。

  谁知道案子迟迟没破,老警官先出了事。

  邓队长冷冽的目光飘到了涂散身上。

  涂散可不想触他霉头,想着悄摸摸先撤了,还没走两步,一只大手从后面按上他的肩膀,紧接着几个警察又走到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邓队长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涂律师先别急着走,我们也有事情要问你。”

  没给涂散拒绝的机会,半逼半推让他坐上了警车。

  涂散坐在后排,夹在两警察中间,车里沉闷无比,涂散受不了这种氛围,先看了眼前排的邓队长,确定他在看案件资料,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不用打电话给周正,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问完就会放你走。”邓队长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透过后视镜把涂散的尴尬尽收眼底。

  既然不是来抓他的,涂散没有理由不配合,把双手拿出来放在膝盖上,传达出听话无害的意思,“请问吧,我一定非常听话。”

  说完,他还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脸。

  可惜邓队长不吃这套,“你查这个案子是想做什么?”

  “不是我要查,是我的当事人刘夫人委托我查。”涂散从容不迫的应答。

  邓队长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吗?一个见钱眼开的律师,所接待的客户非富即贵,会大老远跑过来给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导主任打官司吗?”

  涂散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都能被他捕捉到,笑道:“或许是我良心发现想做点好事了呢。”

  “那你出现在案发现场又怎么解释?”

  “亲爱的邓队长,我已经给你解释过十多遍了,你还听不懂吗?”

  听是听得懂的,只是怀疑的种子既然种下了,哪有那么容易拔除。

  邓队长不问了,用鹰隼似的眼神盯着涂散,巨大的压迫感朝涂散袭去,他盯了好一会,还是一点破绽都没抓到。

  当警察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能够在他多次试探下还滴水不漏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真的是无辜的,要么这个人城府深得可怕。

  他问:“你还记得吴宇和梅有德案子里连环杀人魔吗?”

  涂散:“记得,怎么了?”

  邓队长时刻注意着涂散面部的微小表情变化,“吴宇并不是杀人魔杀的第一个人,在他之前还有三起类似的案子,我们最近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他故意顿了顿,说:“和涂律师你有关。”

  “哦。”涂散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怎么说。”

  “所有受害人都曾是你的客户,都在你的帮助下逃脱了罪责,然后又都在一周内死于非命,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是挺巧合的”,涂散做出沉思状,说:“照你这么说,那个杀人魔可能时刻关注着我接手的案子。”

  邓队长摇摇头,“我觉得那个人关注的是你,而且我还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他现在……”

  “我?!”涂散拔高声音,猛地坐起来,头重重撞上车顶,不得不吃痛坐回去,寻求保护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惶恐的双手无处安放,“那怎么办,邓队长,那个变态的下一个目标不会就是我吧?”

  邓队长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涂散急了,这可是关系到性命的大事,“邓队长,我以前对你多有冒犯,是我的错,给你赔个不是了,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要不要申请警方的保护?”

  “要不我出躲一段时间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行,不行,万一杀人魔追到国外去了怎么办?”

  他的话像流水一样哗哗啦啦,没给其他人说话的间隙。

  邓队长:“你……”

  涂散趁其他人不备,扑过去抓住邓队长的肩膀使劲摇晃,极其害怕的说:“邓队长,不如我住你家隔壁去怎么样,他应该不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犯案的,你说是吧。”

  “……”

  在外头“无恶不作”嚣张至极的涂律师原来面对死亡比谁都怂,恨不得挂到邓刚身上,这倒是他们没想到的。

  一车的警察都沉默了。

  邓队长的警服被他抓的皱巴巴的,一脸嫌弃的甩开他的手,“你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涂散:“我怎么放心?!要被杀的是我欸!又不是你们!”

  “我不管,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保护方案!”

  “否则我就赖在这车上不下去了!”

  “……”

  终于,在他坚持不懈的神神叨叨下,邓队长忍无可忍把他扔下了车,指挥开车的同志扬长而去。

  “你们要是不管我,我就天天打报警电话烦死你们!”涂散气的跺脚,对着飞驰而去的警车愤愤不平道。

  直到车尾气消失,所有的骂骂咧咧瞬间消失。

  “呼。”涂散重重松了口气。

  要是邓队长这时候折返回来,就会看到涂散手抖的停不下来,后背的衬衫也被汗打湿了一大片,靠近些,甚至能听到心脏在胸膛中野蛮的横冲直撞,几遇破皮而出。

  没想到他们查的这么快,已经知道涂君还有个弟弟……

  就算这次糊弄过去了,邓队长肯定不会就这样放弃,迟早有一天,他会查到他和涂君是对双胞胎,他和目前是嫌疑人的冉冉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最后摸到他顶替涂君身份的事,到那个时候,就是老周来捞他也没用。

  没有时间再留给他浪费了,必须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原本校长排除嫌疑后,有出轨传闻的刘夫人就是最大嫌疑人,但目前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在刘义和失踪的7号晚上,水果店老板亲眼看到刘夫人在送刘义和到学校上班后,直接去店里和肉店老板一家见面交谈找孩子的事情,中途他还因为闲着没事,凑过去听了听,白嫖了盘炸酥肉吃,直到凌晨十二点,他们约定好了后面一起去外省找人的时间才各回了各家。

  所以肉店老板和刘夫人在那个时间段都有不在场证明。

  虽然刘夫人身上还有很多疑点搞不清楚,事实却摆在眼前。

  涂散摸出刘夫人写给他的名单,把上面的名字默念了一遍,抬头看向苍兰高中的方向。

  兜兜转转,还是得回到这所学校。

  这几天处在换季的时段,苍兰高中上空天色阴沉沉的,空气又闷又潮,偶尔响起的闷雷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干咳,响的天昏地暗却不见点东西出来,一个字,闷。

  涂散提前和校长打过招呼,保安见他直接放行,前脚刚进去教学楼,后脚一滴雨就落到了他的鞋印上。

  “好险,差点就淋到雨了。”

  涂散闻声看去,章纯然抱着高高一叠作业本,扎着两条俏皮的马尾,之前的方框眼镜也换成了银边眼睛,几天不见,整个人利落了许多,她笑嘻嘻的和他问好,看样子是要从办公室回教室。

  “你换眼镜了?”

  “对啊,天天熬夜卷,度数又大了,话说涂学长怎么又来了?”

  “来问点事。”刘夫人名单上的名字浮现在眼前,涂散几步上去,帮她分担了一部分作业。

  “谢谢涂学长。”章纯然也不和他客气,领着他往教室走,她看了看涂散,问道:“还是刘主任的事吗?”

  涂散:“嗯,我想看一下刘义和失踪那天的监控。”

  “监控?这个我就帮不上忙了,得去和校长申请。”章纯然又说:“警察早就看过了,校长和老师们还有工作人员都排除嫌疑了,我们这些学生忙着考试的考试,竞赛的竞赛,更没有机会。”

  涂散当然知道邓队长肯定筛查过好几遍了,无奈地说:“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不然对不起我收的律师费啊,刘夫人哭成那个样子,不给她个交代也不行。”

  章纯然:“她又不是哭刘主任,装给谁看呢。”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略带慌张地看了眼涂散,他果然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涂散停下了脚步,一个跨步挡在前面,靠近她,和她对视,低声问:“你怎么这么确定她哭的不是刘主任?”

  “不是说过了吗,她出轨了啊,”章纯然仰头,两边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她无辜的眨了眨眼,这样一个穿着统一单调校服的青涩天真小姑娘,真的很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

  涂散虽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短时间也判断不出来她是真单纯还是装的。

  不过,一个手臂还没有根甘蔗粗的女学生,人际关系又简单,她当时又在参加竞赛,基本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章纯然喊了声“糟糕!”抢过涂散抱着的那部分作业迈开步子往教室里冲。

  “上课了,谢谢涂学长,学长再见!”

  涂散在后面说:“跑慢点,别摔跤了。”

  眨眼人就随着拥挤涌入教室的人群不见了。

  走廊空无一人,涂散拿出名单,从上衣口袋掏出笔,在章纯然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可看了看她消失的地方,想起这些天的相处,笔尖滑动,把叉划掉,改画了一个问号。

  还是那句话,没找到真凶前,平等的怀疑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