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散气喘吁吁跑到家, 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原本平整干净的门上多了无数道锋利的砍痕,尤其是门锁的位置,被砍得漆都掉了, 狰狞的刀痕盘桓在上面, 从深度可以看出当时外头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带着多深的愤怒,不顾会弄出多大的声响,一刀又一刀砍下。

  涂散摆弄了一下锁,它还没有坏。

  涂散松了口气,既然门被砍成这样了,就说明来人没有见到里面的人。

  王霄大概率还是安全的。

  涂散在门外等了一会, 确定没有人埋伏在楼道里之后才敢拿出钥匙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

  涂散巡视一番没发现人, 王霄躲哪里去了?

  系统猫咪从房里出来, 领着他到了衣柜前。

  打开衣柜, 王霄果然在里面,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涂散轻轻碰了他一下, 他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腾的跳起。

  “啊!别杀我, 别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别怕, 看清楚,是我,没人杀你。”

  王霄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泛白的嘴唇停下了哆嗦,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冲过去搂住他的胳膊, 说什么也不撒手。

  涂散甩不开这块狗皮膏药, 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让他抱着, 无可奈何地问:“可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不提还好,一提王霄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吸了吸鼻涕,“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幸好我有先看猫眼的习惯,要是傻傻的给那个人开了门,现在已经被剁成几百块了。”

  涂散心说,看外面密密麻麻的刀痕,不剁成肉泥已经算好的了。

  等王霄冷静下来,涂散带着他去看了大门上的刀痕,那张才恢复点血色的脸霎时又变得惨白。

  涂散和他面对面坐下,彼此对视,神情严肃,“看到了吧,害怕吗?”

  王霄恐惧的“嗯”了声。

  “所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才能更好的帮你。”

  王霄犹豫了,“我要是都告诉你,你转头就把我踢出去了怎么办?”

  “那个人肯定是跟踪我来的,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对我隐瞒就是在葬送你自己的活路。”

  王霄默然片刻,他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喝了口水,才慢慢开口,“冉冉在我奶奶死后就消失了,一年前突然来找我,说要和我合作赚钱,我当时工作室资金短缺,急着用钱,就答应了她。”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后来知道了想跑却跑不掉了。”

  涂散:“既然你和冉冉是一伙的,你为什么要帮着梅有德对付她?”

  “你怎么知道的?!”王霄惊呼道。

  看来他还小瞧这位涂律了。

  涂散:“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王霄:“为了摆脱冉冉,她之所以找上我就是觉得梅有德年纪大了,利用不了多久了,想找个更有用,更好控制的傀儡。”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通过舆论败坏梅有德的名声,再杀了他伪装成他负罪自杀,可梅有德早就防备着她,加上半路杀出一个你,计划失败了。”

  “我那个时候已经很害怕她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面不改色的把杀人计划像讲童话故事一样讲出来,谁见了不觉得恐怖,没几天梅有德也找到我合作,他多年来一直被冉冉控制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帮冉冉的人走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他说这是我们两个摆脱她最好的机会,只要我激怒她,让她对我动手,梅有德就能找到理由把冉冉作为精神病人关起来,成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我和梅有德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把冉冉带走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居然感觉到了一种解脱的轻松感。”

  涂散看他怕的颤抖不止的手,心说你这是解脱了个寂寞。

  王霄声线不稳,“然而没高兴几天,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我去报警,警察查了监控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我知道肯定是冉冉,只有她会跟踪我,只有她想杀我!”

  王霄说话的时候,涂散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睛。

  涂散平静地望着他,“你撒谎了。”

  王霄愤怒道:“我没有!”

  “你有,你还隐瞒了什么。”涂散波澜不惊,王霄用虚伪怒火掩盖的真相在这种清澈而有压迫力的眼神下无处可逃。

  “也,也不算隐瞒。”王霄偃旗息鼓,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你应该不全是被冉冉逼的吧。”涂散看破他的窘态,笑了笑,“否则你不会和她狼狈为奸一年多才想脱离她。”

  “咳咳。”王霄视线看向别处。

  “你肯定得到了好处。”涂散一语点破,“所以你不敢报警告发她,一旦她们出事,你作为从犯也会被牵连。”

  王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颜色精彩极了,最后或许是因为羞愧而低下了头。

  “是收了点钱,但我发誓没有害过一个人的命!”

  涂散相信他还没害过人,他的眼神里还有清澈和懦弱,手上沾了血和没沾血的人,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也不再逼他。

  之后,两人之间沉默半响,氛围凝固压抑。

  王霄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个问题,“涂律师,你说我是为什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的神情迷茫而痛苦,他需要找到一个理由排解这些痛苦。

  涂散摇摇头,“这得问你自己。”

  “可能是我太胆小了吧。”王霄自嘲似的笑了,“想做坏事却畏首畏尾,想做好人又不敢豁出去。”

  “或许不是你胆小,是你的良心站在了利益之前。”涂散说:“如果你没有最基本的善恶观,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用别人的命换来的钱财,那你现在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成为下一个梅有德,糊里糊涂但富足地活到老,根本不用为了躲避追杀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就像小时候觉得学习太苦了逃课,你为什么逃课会有负罪感呢?因为你知道逃课是坏孩子干的事情,在潜意识里你还是想做一个被老师家长喜爱的好孩子,还有着对课堂和老师的敬畏之心,繁重的学业逼着你想短暂的逃离,但你也清楚逃离只是一时的,痛苦并不会减少,落下的功课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补回来,而你又不能像坏孩子那样抛弃学业,痛苦就这样恶性循环,滚雪球一样滚到你无法接受的地步,

  要是他没那么有道德就好了。

  王霄苦笑几声,算是认可了涂散的话。

  涂散看向窗外,黑白相间的车辆顶着红蓝光从道路上呼啸而来,一路上其他车辆通通退让,鸣响的笛声划破沉黑如墨的夜色。

  “贪婪者死于良知。”涂散扭回头,轻敲桌面。

  “说到底,我还是想做好人的。”王霄痛苦的掩面,不想让自己不堪脆弱的一面被别人看去了。

  “谁都想做好人。”涂散放软了声音,他靠近了王霄一点,把身上的棱角都掩盖起来,给这个陷入泥沼的人抛下一根绳索,“你还有机会做个好人。”

  王霄闻言猛的露出了脸,带着希冀又难以置信的看向涂散,“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涂散点头示意,“我来的时候已经报了警,你现在和警察自首举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警察!”王霄一听这两个字直接跳了起来,“你怎么能报警!我不能去自首,我不想被判刑坐牢!”

  “坐下!”涂散呵斥一声,“你不会坐牢,我向你保证。”

  王霄大吼,“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是涂律。”

  王霄一下子哽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愿意出面作为人证,我会给你打辩护官司,保证你无罪释放,不收你一分钱。”

  涂散只是坐在那里,微微抬起眼皮,斜睨着他,翘着腿,双手随意放膝盖上,眼里光华流转,在法庭上舌战群敌、不威自怒的气势就出来了,这样的感觉能让对手心虚,让客户心安。

  王霄咽了咽口水,乖乖坐了回去,涂散之前给吴宇打官司让他赢了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别人说能帮他无罪释放,他可能要斟酌个几天,但是涂散说能,几乎是下意识,他相信他真的能。

  “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反悔。”

  随即一只录音笔出现在了桌子上。

  王霄一愣,所以刚才他们的谈话全部都被录音笔录下了。

  看着涂散从头到尾没有生起多少情绪波澜的脸,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都在涂散的预料之中,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

  如果他选择咬死不和警察说实话,那么涂散就会拿着录音把他们全部举报,可他选择了坦白,作为补偿,涂散愿意伸手拉他一把。

  无论他做出那种选择,其实都是涂散能够预知到的,他们因为私心所隐瞒的罪恶,注定会被这位涂大律师拉到阳光下暴晒。

  王霄觉得自己够精明了,到头来还是没精过这位涂大律师。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

  王霄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害怕逃跑,会痛哭流涕,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很平静,有种大石头终于落地的舒畅感。

  上警车前,他特意回头看了眼涂散,说:“谢谢你,涂律师。”

  涂散不认可地摇头,“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至于为什么要谢谢自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