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换做是在陎州城, 晏宁早早就要被雯娘喊起来准备年夜饭了。不过在尚书府过年，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动手，他只管等着饭菜上桌就好。
这两天他和董元卿差不多把汴京城逛了个遍，正好人也累了, 实在懒得再动弹。
申时过后不久, 在外头频频传来的鞭炮声和孩童们的欢闹声中，尚书府的年夜饭也做好了。
热气腾腾的年夜饭被一一端上桌, 众人相继入座，其乐融融地分享着美味佳肴和过年愉悦的心情。
比起陎州城，汴京城的年节娱乐活动可谓是丰富多彩。
时值戍时, 城内一片火树银花, 街道上人头攒动, 俱是晚饭后出来赏灯观景之人。
尚书府里, 董元森正陪着两个毛孩子在堂院里放烟花。
“放烟花，放烟花！”豆豆兴奋得直跺脚。
“你们两个耳朵捂好了没有？”董元森笑问。
董昭文和豆豆异口同声喊道：“好了！”
“咻——嘭——！”
璀璨的烟火在半空中绽放, 绚烂的光芒不止映红了夜色，也照亮了孩子们雀跃的眼眸。
“哇——真好看！”
“好看！”
而大人们则悠哉悠哉地坐在堂屋中品茶谈笑, 颇具闲情雅致。
“晏小公子。”冬儿捧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站在晏宁身后, 低声道：“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取来了。”
晏宁放下茶杯, 朝董尚书和董夫人笑道：“这些时日借住府上多有打扰，所以小民特意为尚书大人和夫人准备了一些薄礼以示歉意，还望大人和夫人笑纳。”
“晏小公子见外了。” 董夫人笑吟吟地接过礼盒放在桌上, 随手打开来看了看, 面露惊讶：“哎哟, 品相这么好的灵芝, 这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晏宁笑道：“实不相瞒, 这朵紫芝是我去年进山采药时有幸采到的。紫芝无论是品相还是药性都是当之无愧的灵芝之王，不但能镇定安神，益心补气，还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将其送给尚书大人再合适不过了。”
董尚书点点头，“有心了。”
“你瞧瞧，多懂事儿多有孝心的孩子。”董夫人说完瞪一眼董元卿，怒其不争道：“哪像你们兄弟俩，整日就知道让爹娘为你们操心，真是想想都来气。”
董元卿：“……”
晏宁：“董夫人说笑了，两位大人都是大将之才，小民哪里比起上。”
董夫人：“看你这话说的，他二人能有今天一大半是占了有个在吏部当尚书的爹的便宜，真要论才能，那还不一定比得上你呢。”
虽然知道她这是客套话，但晏宁心里还是狠狠爽了一把。
董夫人夸完他，又道：“实话实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仿如共处多年的亲人一般。又听闻思遥说你双亲早已离世，我心中对你更是疼惜不已，思来想去便同老爷商量，想认下你做干儿子。你若是不嫌隙……”
“等、等一下！”这话里信息量太大，晏宁一下没消化过来。
事情的发展怎么跟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他原以为当董夫人得知他与董元卿的关系后，就算不会跟他大动干戈，但难免也会对他心存芥蒂，所以他这两天差不多可以说是夹着尾巴在董家小心翼翼地过活，生怕再惹恼了董夫人给她添堵。
好家伙，这一下给晏宁整不会了。
“董夫人是说……您想认我做干儿子？？”
董夫人点点头，唏嘘道：“是啊，自打从你进了董家的门，我就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想必这便是上天的安排，命中注定的造化，让我们成为一家人……”
董尚书、董元卿：“……”
董孙氏：“……” 娘，您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晏宁不由朝董元卿看去，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娘这是要搞哪出啊？
董夫人继续说着：“我见你与思遥情同手足，对我与老爷也是恭敬有加，再加上思齐一家子也都与你处得来，你若是愿意叫我和老爷一声干爹干娘，那日后董府就是你半个家，进进出出就能随心自在，不会再招人话柄……”
话已至此，晏宁已经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
原来她这是在为他和董元卿的以后铺路，想避免“人言可畏”给他们带来的麻烦和困境。
短短两日，这位善良仁慈的母亲不但接受了自己疼爱的儿子是个断袖的事实，甚至还在为他会不会受到世人的非议而担忧，最终决定接纳自己。
晏宁鼻子一酸，心里即羡慕又庆幸。
羡慕董元卿能有这么明事理的母亲，庆幸自己也即将能拥有这样一位母亲。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当然愿意，能入董府的家门，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是我三生有幸。”
说完站起身，“扑通”一声朝董尚书和董夫人跪下磕头，“孩儿晏宁，见过干爹干娘，请二老受孩儿一拜！”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董夫人将他扶起来，笑容可掬地打趣道：“繁文缛节就免了，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喊了这一声爹和娘，日后可就要孝顺我和老爷，替我二人养老送终的。”
“干娘放心，我一定会像对待生父生母一般，尽心尽力孝敬您和干爹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董夫人回头朝董尚书道：“你瞧瞧，我说得没错吧，阿宁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好孩子。”
董尚书不可置否，淡淡地点了下头。
他对晏宁这个干儿子的态度并不像他夫人那么热切，甚至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要认晏宁做干儿子。要不是经不住她这两日的软磨硬泡，他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那头董夫人已经和晏宁热络地聊了起来，从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到闲暇里有什么爱好等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直到董元森拎着两个小毛孩的衣领进屋，两人才止住话题。
晏宁道：“豆豆，过来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
豆豆：“………？”
董昭文：“妹妹是不是不会呀？没关系，我会，我教你！你看着哥哥，哥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他说完走到董尚书跟前，端端正正地跪下，熟练的样子仿佛像做过无数次。
“妹妹，快来！”
在晏宁的催促声和董元卿的注视下，豆豆瘪瘪嘴，勉为其难地学董昭文跪下。
“敬贺王父、王母正旦。祝王父王母福寿安康、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昭文乖。”董夫人笑眯眯地从盘子里取出压岁钱给他，笑道：“爷爷奶奶也祝昭文快快长高长大，好好读书识字，将来金榜题名。”
董昭文接过压岁钱，笑得比花儿都灿烂：“多谢爷爷奶奶！”
接着轮到豆豆了。众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豆豆：“………”
董昭文贴心道：“妹妹，你把哥哥刚才说的贺词再说一遍就好啦！”
那么拗口的话别说要她重复一遍了，她连记都记不住。
豆豆揪着衣摆，满脸茫然又无助地看向晏宁。
“不学哥哥那样说也行，豆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晏宁笑着鼓励她，“爷爷奶奶送你新衣裳穿，给你吃各种好吃的，还给你压岁钱，这时候有礼貌的好孩子该对爷爷奶奶说点什么？”
豆豆：“多谢爷爷！”
想了想又说：“多谢奶奶！”
“不客气。”董夫人摸摸她的脑袋，拿出压岁钱给她，“豆豆乖，要好好听你爹的话，吃饱饭长高高，将来一定是个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豆豆抬头望着她，脑袋里忽然想起了晏宁昨晚教她的那些话。
“祝、奶奶、长命百岁！”
“笑、笑口常开！”
“吉、吉……” 吉什么来着？
豆豆挠头，忘记了。
董元卿：“吉祥如意。”
豆豆：“吉祥如意！”
“好好好，豆豆真乖。”董夫人被她逗得合不拢嘴。
晏宁：“光祝贺奶奶了？还有爷爷呢？”
豆豆：“祝、爷爷、长命百岁！笑口常开！吉祥、如意！”
一模一样的贺词，硬是一个字都懒得换。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董孙氏也拿出了一份压岁钱给她。
豆豆屁颠颠地拿着压岁钱回到晏宁身旁，“爹爹，钱钱！”
她有好多小钱钱了，又可以买糖葫芦和风筝啦。
晏宁：“给爹爹帮你收着罢，不然弄丢可就糟了。”
豆豆天真地答应：“嗯！”
“昭文。”董孙氏趁机就说：“你的压岁钱也让娘替你拿着吧。”
董昭文一口回绝：“不必了娘亲，我自己能拿好，不会弄丢的！”
他才没有妹妹那么傻哩，进了爹娘口袋里的压岁钱就像肉包子打狗，怎么可能还拿得回来啊！
“阿宁，你过来，干娘也有东西要给你。”董夫人笑道。
“咦？”晏宁受宠若惊道：“我一把年纪了还能拿压岁钱？”
“那是自然，无论你们多大年纪，在爹娘眼里都是孩子。”董夫人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盒子，神神秘秘道：“打开来看看。”
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玉佩。观其莹润的质地和墨绿的色泽，并不比董元卿之前送给他的那一块差。
“干娘……这、这太贵重了，我……”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干娘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思齐和思遥都有一块，你当然也得有一块。”
“好，多谢干娘。”晏宁将玉佩攥在手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傻孩子，哭什么。”董夫人握着他的手，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眼眶也悄悄红了。
两人对视着，心照不宣地默契笑了笑。
因为董尚书和董元卿半夜就得起来准备去朝贺，而董夫人和董元森夫妇也得早早起来祭拜先祖，完了还得接待来董府拜年串门的各路达官贵胄，所以董家一向没有守岁的习惯，都是吃完年夜饭，入夜后不久便洗漱歇息，养精蓄锐去了。
晏宁却是睡不着的，等董元卿和豆豆睡下后便温上一壶屠苏酒，再拎上一盒点心，独自一人坐在暖和的书房里守岁。
也算不上独自一人，因为身旁还有只猫。
阿肥这段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多姿多彩逍遥快活，白天在府里好吃好喝睡大觉，一入夜就出去撩母猫玩，短短十来天，不但体重飙升，身上的毛色都愈发显得油亮了。
“阿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祸害了多少只母猫？”
阿肥翻个白眼，“关你屁事。”
晏宁：“啧啧啧，你可真渣啊你，渣猫！”
阿肥懒得理他，问道：“刚才在正堂里董夫人又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嘿嘿。”晏宁一下就被它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从兜里摸出玉佩，特别得意地朝它显摆了一番。
“……我放手里一掂量就知道，这玩意比皇帝送的那几样东西更稀罕，不信你仔细瞧瞧。”
阿肥斜眼看了一会儿，嗤道：“嘁，也就那样吧，再怎么好也比不上皇帝赏赐的东西值钱。”
“狭隘，你这个想法就太狭隘了！” 果然是只土猫，一点眼界都没有。
罢了，看在大过年的份上，晏宁不跟它计较，“哦对了，说到这儿，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阿肥立刻警觉：“什么事？”
晏宁：“我打算把皇帝赏赐的那柄玉如意和夜明珠拿去卖了，换成银子。”
“！！！”阿肥跳起来，断然道：“不行，不能卖！”
晏宁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卖，留着又没什么用，换成银子还能让我早点完成主线任务，干嘛不卖？”
阿肥：“那是皇帝赏赐的东西，能光宗耀祖好几辈子的！多少人……”
“得了吧。”晏宁打断它，“光不光宗耀不耀祖什么的我又不稀罕，再说了我又没说全卖完，帽子和发簪我不是留着嘛，那两件东西还能偶尔带出去炫耀炫耀，你说玉如意和夜明珠我怎么炫耀？等别人到家里来，特意拿出来给他们开开眼？”
“「瞧，这是皇上赏赐的玉如意，我平时都用它挠痒痒。还有这颗夜明珠，你们看它圆不圆，大不大？」”
阿肥：“……”
晏宁：“我都打听好了，离逍遥楼不远有一家叫藏宝阁的商行就是专门收各种古董字画和金银珠宝的地方，依照现在的行情，玉石和夜明珠都是炙手可热的宝贝，价钱绝对不低，没准卖了这两样东西我主线任务就直接完成了。早早实现财富自由，难道不比守着两样屁用没有的宝贝强？”
有理有据，无法反比。
但阿肥还是不同意，认为他这是投机取巧，卖这两样东西的钱不能算进主线任务里。
晏宁这下可没那么好忽悠了：“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只要是能挣钱，我去卖身都行，怎么卖身就不算投机取巧了？而且，这些东西是皇帝赏赐给我的，使用权完全在我手上，你应该没有干涉和阻挠的权力吧？”
阿肥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光宗耀祖什么的对晏宁来说虽然一文不值，但对它和它的主人而言，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总之，你等等，先别卖！”
晏宁挑眉：“哦？怎么说？”
阿肥似乎很不情愿，没好气道：“我帮你和系统谈谈，看看能不能把那两样东西直接换算成银子加进你的收入额里。”
晏宁拍掌，“那感情好啊，这倒是给我省事儿了。不过你们可别想坑我，得按汴京城这边的市场价给我折算。”
阿肥又翻了个白眼，“坑不了你的，啰嗦！”
晏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笑呵呵道：“那就有劳喵大爷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哦！唔，顺便祝你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绵延不绝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晏宁望向窗外，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低声呢喃道：“祝我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王父王母就是爷爷奶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