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天时地利人和,晏宁不但算好了距离,连角度也算好了,这么往后一倒,铁定能一头栽入董元卿的怀里。

  这一神圣而美妙的时刻,他美滋滋地闭上眼,等待着浪漫唯美爱情的发生……

  果然,一只健壮有力的臂膀将他稳稳当当揽住。

  晏宁顿时羞红了脸,春心随着雀跃的心情而荡漾起来:“哎呀~多谢大人,我也是太不小心——”

  “那么大的水坑都没瞧见,的确是太不当心了。”

  晏宁像只被攥住脖子的鸭子,话音戛然而止。

  一睁眼,与钱三四目相对。

  钱三挑了挑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晏宁再偏头一看,董元卿正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地好好立在一旁呢。

  晏宁:“………”唉,终究是错付了!

  晏宁很懊恼,非常懊恼,他觉得自己错失了一次对董元卿投怀送抱的大好机会。不过万幸阿肥不在场,不然铁定是要被它狠狠笑话一番的!

  片刻后,三人终于走回院门前。

  刚修建完成不久的院子栅栏崭新一片,院门早早打开,雯娘众人立在门口迎接知府大人的道来。

  “小民(奴身)拜见知府大人——”

  董元卿微拂了拂宽袖,淡道:“不必拘礼。”

  “都回去吧,我来招呼大人就行了。”晏宁笑呵呵朝董元卿做了个“请”的动作,“大人您请进。”

  甫一踏入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手边的一大块玉米地,玉米地占据了前院一半的空间。而右手边,挨着院门口的是一堆木柴。木柴旁边是一个鸭舍,鸭舍里几只肥肥的鸭子正用着绿豆眼瞪着这两位陌生人。

  再往里,木屋门前一侧有一座药架,药架上摆满了圆簸箕,簸箕里则晒着各种药材。另一侧架了两条长竹竿,竹竿上挂着一排鱼干和各种肉干。

  由此看来,钱三说得一点不错,晏宁的小日子过得的确很滋润。

  眼下正当玉米结苞抽须的时候,一排排玉米杆笔直挺拔,每一棵都结出了两三个玉米棒子。

  “此乃何物?”董元卿没见过这种新奇的作物,主动开口询问。

  晏宁:“回大人,这是一种粮食,我爷爷给它取了个名儿叫「玉米」。”

  “粮食?”董元卿眉心微动,“从何得来?”

  天知道晏宁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为了解决种子的来历问题,他早在心里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反反复复练习了很多遍,现在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是我爷爷年轻时在山里意外发现了它……” 为了以后方便解释其它种子的来历,晏宁全部说成是在山里发现的,把功劳全都揽到了素未谋面的“爷爷”身上。

  “于是经过他年复一年的精心培育,终于得出我手里这两百颗玉米种子。”

  董元卿捻起他手中的一颗玉米种子,仔细端详。莹润的米白色种子的确酷似玉石,质地非常坚硬。

  “确定可食?”

  “嗯。”晏宁郑重点头,“小民吃过很多回了,其口感软糯,香甜,饱腹感强。无毒、比豆类、大米更扛饿。”

  他能猜到董元卿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对晏宁而言,玉米只是他用来卖钱的一种作物之一罢了。可对于董元卿这个朝廷命官而言,一种新的农作物的问世不仅关系着黎明百姓的生存温饱问题,更甚者会影响整个大宋的气运昌隆。

  士农工商,农业发达才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而粮食,永远是一个国家赖以生存的命脉根本。

  钱三弯下腰打量一小簇玉米须,凑上去嗅了嗅,问道:“这是它的花穗?有股淡淡的甜味儿。”

  “这是它的花丝,里面就是玉米棒子。到收成的时会长得有手掌那么长一根……”晏宁从种植方法说到田间管理,事无巨细,一一向二人阐述。

  “几时能收成?”董元卿问。

  “再过十来天罢,端午前后差不多能收成了。”晏宁笑眯眯说:“届时小民一定摘几个大玉米送去给大人和官爷尝尝鲜。”

  董元卿与钱三对视一眼。他们想要的可不是几个玉米尝尝鲜,他们想要种子。

  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若是晏宁所言非虚,董元卿到时无论如何也得从他这里弄到种子。

  晏宁眼看着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儿“眉来眼去”,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啧!啧啧啧!他越看越觉得钱三不顺眼了!

  “大人随我来,这边还有一样好东西呢。”晏宁重整旗鼓,准备祭出自己的杀手锏,誓必要把董元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哦?还有?

  董元卿果然被吸引了,随他绕过玉米地和药架,往里走了十来步。

  挨着栅栏这一片巴掌大的地里种着二十棵西红柿。这时西红柿已进入挂果期,一株约有半人高,顶尖留有几条分叉的绿枝叶,手指一样粗的主干上则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一般大的绿色果实。

  不等董元卿询问,晏宁邀功似的主动介绍起来,“这也是我爷爷在山里发现的,给它取名叫做「西红柿」。陎州城地处西南边陲,故取了“西”字,而它成熟后模样与柿子一般通红,于是便叫它「西红柿」了。”

  “亦可食?”董大人关注的重点果然在“能不能吃”上。

  晏宁突然被他可爱到了,心脏好似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又酥又麻。

  嘴角控制不住越翘越高了,晏宁眼睛里盛满笑意,“可食,无毒。生食甜中带酸,生津止渴。也可当做菜肴炒着吃,炖汤吃。”

  “它一株能结那么多?”钱三半蹲下身来,大致数了数,它枝干上硕果累累,光是一株竟然结了十七个果实。

  “因为是我种的才能结这么多。”晏宁一点不谦虚的臭屁起来:“它可比玉米难种多了,只有我才能种得那么好。它成熟时个头比柿子还大呢,一株就能长出好几斤来。”

  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种地小能手晏宁自豪地挺了挺胸脯,一副等着接受夸赞的模样。

  “厉害,想不到你真是个种地的能人啊。”钱三顺势夸他。

  “哈哈,官爷过奖了。”

  介绍完院子,晏宁本还想带他们进山林里走一走。但一看时候不早了,雯娘那边已做好了饭菜,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盛情邀请两人进屋用餐。

  晏宁殷勤地用衣袖将凳子拂干净,满脸笑容:“大人请上座。”

  “不必多礼。”董元卿安然入座。话说他任职陎州城知府少说已有半载,深知这里的百姓想吃饱一顿饭有多不容易,想吃上肉更是难上加难,他不想让晏宁用这些难得的食材来奉承他。

  他本不打算吃这顿饭的,但抵不过晏宁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今日的菜肴与往日差不多,只不过做得更精致了些。餐桌上,大青鱼炖得软烂,佐以新鲜的蘑菇、姜丝和香叶,熬出了米白色的浓汤,鲜香扑鼻。

  旁边还有一大碗腌笋焖腊鱼,腊鱼被煎至金黄色,表皮焦脆,鱼肉里浓缩了腌笋的香味,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晏宁给董元卿舀了一小碗鱼汤,动作轻柔地放在他身前,“大人您尝尝这鲜鱼汤。”

  “嗯。”董元卿扫一眼众人,道:“尔等一起吃罢。”

  众人一听,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与知府大人平起平坐吃饭?除非他们疯了,不然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啊!

  不过董元卿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情景,没有为难他们。

  他端起碗,舀起一勺鱼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微抿一小口。

  好看的人果然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的赏心悦目。晏宁满脸崇拜(花痴)地望着他,瞧那模样怕是恨不得上去把汤吹凉把鱼刺都挑走亲手喂到他嘴里。

  “好喝吗?”晏宁期待地问。

  董元卿放下勺子,微点头:“不错。”

  “那您再尝尝鱼肉。”

  “好。”

  “需要我为您挑刺儿吗?”晏宁星星眼。

  董元卿动作一顿:“……不必。”

  “我可会挑刺儿了呢。”

  “……真的不必。”

  钱三不动声色地斜了晏宁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自家大人身上也。不过打董元卿主意的人多不胜数,从都城汴京到边陲之地陎州城,什么样阿谀奉承的人他没见过。

  不过晏宁是最特别的一个。这小子,说他胆大包天一点都不为过,才半天功夫不到,已经敢从“小民”自称为“我”了。

  钱三不由对他另眼相看几分。他跟随尚书大人十余载,不说阅人无数但也会看人。往往像晏宁这种不惧权贵之人,要么是有真才实学,靠本事也能飞黄腾达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就是心高气傲不学无术之辈,到处惹事生非,实打实的搅屎棍鬼见愁。

  晏宁应是前者。因为他不但模样长得好,机智聪颖,还会来事儿,溜须拍马更是信手拈来,还能做到不忍人生厌,有这本事的人他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正想着,董元卿已经放下碗筷,示意自己吃好了。钱三望了望桌上仿佛没动过一般的好肉好菜,咽了咽口水,深感可惜。

  自家大人哪哪都好,就是为人太过板正了一些,跟尚书大人一模一样。

  晏宁也深感痛惜。

  为什么,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他亲爱的大人就要离他而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