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的事情需要一段时间, 越沧也没急着回魔修之地,仅是让上官与白诉容两人回去传递了个消息, 便安心地找了一处住下。

  这洞府听说还有一段众所周知的独特过往,至少在谢清微领着他住进来的那段路上,不少忌惮他魔修身份不敢看他的人都是有些惊讶地看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更是一路上不绝于耳。

  越沧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从那些路过的弟子们口中所谈论的话语还是不难猜出这与之前苏休与谢清微提到的那三段姻缘有所关系。

  不论其余弟子如何,在那日不算友好的交谈过后, 名为苏休的化形妖兽对待他的态度却是莫名友好了几分。

  因为修为缘故只能维持少年容貌的妖兽偶尔讨好示弱一般地以本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然明知大多是沾了谢清微的光,却也能够看出对方的接纳之意。

  那雪白的容貌,比之那品阶相对普通的冰灵狐来说,一看就知不是一等的质量,倒让送出那只小狐狸的越沧有些后悔当初的鲁莽。

  “如果他们的背后是妖兽, 所求的大约也不过是几片灵气充足适合修炼的地方。若是仙魔两界都不猎捕妖兽,用他们的灵丹进行修炼,那些化形的妖兽或许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对付两界……”

  下方的长老小心翼翼地开口, 此时那位不着调的掌门不在, 看着谢清微那有些严肃的神情,也不怪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拉低了自己在谢清微心中的形象。

  更何况……

  长老们视线扫过端坐在仙主身侧,虽然一直以来一言未发认真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但存在感却一直极为强烈的魔修。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仙主会将魔尊带回天玄宗暂住, 更没想到此时天玄宗内部的议会, 也会让这位魔尊参与其中。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魔尊对他们讨论的内容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 甚至对于有些言论还会恰到好处地适时发出几声轻嘲,可除了谢清微开口时,这人都从不曾从手中书册里抬起过头,手下时不时地翻阅,俨然一副那仅仅记录着仙修之地怪谈的书卷比他们议论的要事要有趣的多的态度。

  可是,即使如此,有魔尊在场,他们说话间也难免顾虑上了几分。

  若只是因为两者联合倒也还好,但他们作为长老,自然也不会没有听过那所谓的三段姻缘。

  看着这位很可能会和仙主发现些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发生过什么的魔尊坐在这议事厅内,各位长老都是怎么也不得劲,突然有些怀念起那安分守己的谢清微新徒,虽说那次之后临阵脱逃让天玄宗丢尽了颜面,但也好歹是天玄宗自己的人。

  仔细想想,倒更想回到过去。

  “哎。”

  有一个长老不禁叹起气来,一时倒忘了眼下什么境况,却也没有人提醒,反而似乎受到某种感染,大厅之中叹起的声音越来越多,此起彼伏了起来。

  不少长老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让其他几个刚刚绞尽脑汁想到一些能够和仙主交代的讯息,准备上禀的还算清醒的长老们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提醒?还是不提醒?这是个问题。

  眼见上方谢清微神情淡淡,也不似有动怒迹象的样子,几个长老最终还是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默默为其他的长老们祷告。

  “各位长老可是觉得我天玄宗,我仙修之地无人,只能让那些化形妖兽欺负到头上?”谢清微声音依旧淡淡,视线扫过众人,却是成功地将那最后大家心底最后的一点八卦心思打消得一干二净。

  长老们纷纷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宣誓忠心的誓言便发现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魔尊也是抬起头来。

  或许是因为修炼的是魔气,不同于仙修的出尘挺拔,倒是更为诡秘危险,即使男人将一身魔气完全地收敛体内,那双深邃的黑眸也仿佛像是漆黑的夜幕,似要将人收入其中,一身玄衣描摹了大概的身形,其上暗色花纹不甚明显,却更透着几分殊丽。

  “还是说几位天玄长老不愿同本尊合作?”越沧声音淡淡的,扫过眼前那群长老的眼睛,微微沉下眸子,掩去心中的哭笑不得。

  这几个长老明明白白地在谢清微眼皮子底下走神,还是在他也在场的情况下。

  都说仙修之地生活作风素来清闲,却也没有想到会清闲到了这般地步。

  越沧心下无奈,却不难从这些人眼底那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神情之中看出让他们分心的主要原因。

  更令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却是就连这幅表情,他都觉得有些眼熟。

  这幅似曾相识的感觉,自从他踏入天玄宗的那一刻便是不断出现,唯独眼前这一次,才是最让他心下复杂。

  在那哭笑不得的无奈褪去,对于所谓的三段姻缘,越沧倒也有了个大致的猜想,只是还需要一定的证实。

  “魔尊愿意相助那是我仙魔两界重修旧好的好兆头,我们仙修之地又怎么会不愿。”见到越沧佯装出来的怒气,长老们连连表态,话毕却是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仙主,有些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只是我们还有一些天玄宗门内的小事需要同仙主商议一二,魔尊不如先回府修行,总也不会插手我们小门小派的琐事吧。”

  “自然不会。”看着长老们紧张的神情,知晓自己再待下去,指不定这本来普通的议会又会发展成什么样,越沧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人的心思,果断放行了。

  话毕他却是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抚上那一直在他血脉之中游动的红纹。

  如果告诉这些长老们,他们的仙主早就和他结过了契,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算是开花结果,又不知道这些个此时已然一脸复杂的长老们会露出如何的神情。

  越沧视线扫过谢清微,看着仙主面上的淡然认真的神情,终究是将心底升腾起的小小的恶念压制了一番,转身走出了这议事的会厅。

  谢清微不在他身侧,他的魔气便有影响周遭的可能,除了暂时回归那个临时给他安排的洞府,越沧一时倒也没有别的选择。

  明明在魔修之地随性惯了,此时仅因着那人担忧的视线扫来,越沧便不自觉地答应了对方不会去接触任何仙修之地的弟子更是尽量减少单独活动,就连对方因为担心而一并提出的限制灵气使用的要求,也一并应承地利落。

  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明是限制了他的实力,也限制了他活动的范围,可越沧却是惊然发觉自己心下,别说一点,就连半点后悔的情绪都不曾出现过,甚至因着谢清微那一瞬流露出的担忧,还刻意隐瞒了此时身体内部的具体状况,变相顺承了那句两种力量交融会有一定影响的话,反而让谢清微想出了不少法子监视他身上的灵气波动。

  越沧越想便越是无奈,脚下步速却是飞快,加上那些仙修弟子们本就对他避犹不及,倒也让他很快便回到了谢清微安排的洞府,也算是得了个暂时的清净。

  只是这份清净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再度闯入了他的耳中。

  “既然是我让他住进那个洞府,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谢清微显然是在与人争执,以方才的情况,对象是那些长老倒也并不难猜。

  至于洞府,要说最近安置的,也只有他本人而已。

  对于这不知何缘故莫名能够听到的声音,越沧心下也是有些复杂,但他并没有办法将这份仿佛在他脑海之中响起的声音隔绝,也就索性去当了这个偷听者,权当了解一下自己的过往了。

  “为何当初玄沧可以,甚至连你们口中不起眼的小弟子越沧都可,唯独他魔修没有资格?”谢清微难得冷笑出声,“若当真是论实力心性,岂不是魔尊最适合成为我的伴侣?”

  “那些弟子们间流传的轶事,倒是没想到也能让你们如此上心,如今妖兽算计到我仙修之地上,而你们却在想着替我抉择伴侣的问题。或许是这仙修之地的生活太过闲适,几位长老也想去魔修之地历练一番,增长增长见识?”

  谢清微的声音时强时弱,一些话语越沧几乎听不清晰。

  却是这些断断续续的言语,仿佛给越沧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一些过往就这般随着那些零碎的讯息一同汇入越沧的脑海之中,争先恐后地拼凑上去,将自己填充进那些空白的部分,让原本空白一片的记忆部分突然之间有了颜色。

  一切仿佛走马灯般迅速在眼前飞掠而过。

  捡到的孩子,闯入魔修之地的少年,后门所遇的背着竹篓收敛锋芒的少年,日后清冷孤傲的仙修大弟子……

  以及,此时高高在上却又仿佛触手可及的仙主,谢清微。

  越沧刚刚从那冗长的记忆回顾之中找回神智,便听见那旁男人微冷的声音。

  突如其来,却反而最为真实。

  “要我所选,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越沧罢了。”

  就如同昔日的少年,踏遍骸骨站在他的面前时,要他一个承诺那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