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素接过书, 朝张轩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
围观群众这时候集体哑口, 没有谁起哄，也没有谁再看热闹，大家默默地散开了。
尤甜甜跟上陆云素的脚步, 在她身边小声问道：“你认识张轩啊？”
陆云素偏过头望她，疑惑地问：“张轩是谁？”
尤甜甜被她问懵了, “你不知道张轩是谁？就是刚才给你书的那个人啊！而且开学典礼上他还作为学生代表发过言呢, 你忘记了吗？”
陆云素“哦”了一声, 没有多大的惊讶, 显然是已经忘记了。
原本以为陆云素和张轩认识, 但陆云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尤甜甜还想八卦, 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下口。
她想了想，又问：“他怎么会来找你啊, 还带了一本书给你。”
陆云素把那本雪莱诗集递到尤甜甜面前，露出书本下方贴着的图书馆的标记, “图书馆的时候, 我们两人都想借这一本，我让给他, 让他看完给我。”
“就这样子？”尤甜甜有些不相信，但又觉得好像很符合逻辑。
“不然呢？我连他名字都是才知道。”
不远处, 默默偷听着两人对话的苏洁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把诗集带回宿舍之后，陆云素躺在床上随意翻着。
一眼便看到《西风颂》里的那句：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
陆云素想起她带着卢慧第一次去吴泽家的情形，那时候是吴晓霞招待她们, 吴泽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起身四处张望的时候，看见吴泽床头写了一句话，那是雪莱的诗，是《西风颂》里的句子。
她当时问坐在院子里的吴泽：“你也喜欢雪莱的诗啊？”
吴泽回过头，眼神亮了一下，只“嗯”了一声，但心思全写在脸上。
陆云素回想起往事，才蓦然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她顿时有些挂念吴泽，吴泽去了深圳，快一个月了，难道还没有向家里来信吗？
陆云素找了个时间，连夜坐火车，回了一趟家。
她只有一天时间，回家第二天，她便买了东西，准备去看看父母，顺便问一下吴泽有没有来信。
家里的自行车已落了灰，她拿水冲洗一下，推着出了门。
好久没骑车，乍一骑，似乎有些不会了，自行车七拐八拐才终于成一条直线往前走。
回娘家的路上，有段路在修路，路面坑坑洼洼的，若是骑过去，放在后座的东西全得颠簸掉。
陆云素停下来，推着车走这段路。
正走着，一个小女孩从巷子里跑出来，围着她的自行车跑了一圈，又笑嘻嘻地跑远了。
陆云素不推车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她没看过的话，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张耀和夏英红的女儿。
陆云素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的建筑，没错了，张耀的家就在附近。
这么看来，张耀把女儿接到身边抚养了？
正想着，突然从巷子里追出一个妇女，她撑着腰站在巷子口，朝着跑远的小女孩喊道：“别跑远了，等会儿记得回来吃饭。”
远远传来小女孩一声：“好。”
那妇女手上还拿着一个刷鞋的刷子，得到回应后，她捏着刷子往回走，转身的时候，余光瞟到路边站了一个人。
她刚开始没认出来，走了两步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回望。
“是陆云素吗？”她有些不确定。
陆云素这时候却很确定，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身妇女打扮的女人，眼角长出了鱼尾纹的女人，就是夏英红。
陆云素猜想，夏英红估计是和张耀在一起了。
她没有多问，只点点头，也不多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夏英红也愣在那里，一时无话。
她瞧见陆云素穿着一身学生装，还是那头齐耳短发，还是当年做学生的模样，一点也没老。
她把眼光下移，看见自行车后面的东西，动了动嘴唇，说：“去看你父母啊？”
陆云素还是只“嗯”了一声。
夏英红这时候更尴尬了，她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服，把手中的鞋刷子往身后一藏，客气地说：“那不耽误你了，有时间过来玩玩啊。”
她说完，客气地扯出一个笑。她一笑，眼后的鱼尾纹更显了，活活老了十岁。
陆云素神情复杂地望着夏英红，此时的夏英红，眼里没有以往那种心高气傲的劲儿，说出的话就像隔壁五十多岁的阿姨，既得体又客套，既圆滑又虚伪。
陆云素没有多看她，转身推着自行车走了。
夏英红拿着鞋刷子网巷子里走，走了几步，她又返回来，偷偷望着逐渐走远的陆云素。
陆云素推着车子，身子挺拔，一股书生气。
她向着东方走去，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前方是无限的光明。
夏英红似乎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眼里有泪要闪出来。
她知道，这一辈子，她和陆云素完完全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了。